自從百花宴上,不慎誤中情絲引,李肇便一直服用孫懷誠開的藥。這一段時日以來,狀況漸有起色,從最初的難以自控,情緒起伏不定,到如今已能從容克制。
可今夜,不知是不是情絲蠱見血誘發,那欲念竟在血脈中瘋狂躁動起來……
“薛平安……”
那微微滾動的喉結,已然浮現出一抹淺淺的嫣紅,耳垂亦是透著醉人的緋色。
“你在怕什么?是怕孤恣意妄為,還是怕自己情難自抑?”
薛綏指尖抵住他的心口要穴,聲音微微發緊。
“殿下若不想蠱毒損及心脈,最好松手。”
“喀嚓!”
窗外閃電劈開雨幕,照亮李肇猩紅的眼尾。
他滾燙的指尖輕輕撫上薛綏的眉骨,啞聲悶笑。
“竟拿情絲蠱來搪塞孤?薛六姑娘,你可比誰都清楚,孤為何會這般……”
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耳邊纏繞,李肇臂彎突然發力,順手抽去薛綏頭上的青玉簪。
剎那間,三千青絲如瀑布一般垂落。
李肇低頭,鼻尖輕觸她微微顫抖的額發,輕笑一聲。
“你知道的,這蠱毒越是強壓,越是蝕骨穿心,為何偏要折磨孤?”
薛綏別過臉去,“我不知,我也不會。”
李肇貼著她頸側低笑,指尖撫過她腕間的舊疤。
“你分明知曉,卻要故作姿態。為拿捏孤,不擇手段!”
李肇掌心滾燙似炭火烙上來,隔著薄薄衣料,幾乎要灼穿薛綏的腰肢。
“殿下當真要在這時候發瘋?”薛綏用力抵住他胸口,從他手上拽回青玉簪,寒鐵暗扣彈出半寸,“蠱蟲最忌氣血翻涌——”
李肇突然俯身咬住她的耳垂,用力碾過凝脂般的軟肉。
“孤若死了,你也要陪葬。”
薛綏反手格開他的臂膀。
“殿下慎行!臣婦是端王府的平安夫人!是你皇兄的……”
“好個恪守禮法的平安夫人!”李肇冷笑打斷,“你以為孤在乎?”
他呼吸間混著血腥的氣息,三分狠厲、七分纏綿,活似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將人裹進潮濕的漩渦……
“皇兄能給你的,孤加倍……”
“我要的殿下給不起。殿下此刻情態,無非受蠱所惑,還請清醒一二……”
薛綏反手將簪尖抵住李肇的咽喉,卻被他一把擒住手腕。
雨夜驚雷炸響!
劈開西山行宮的沉寂,燭臺在屏風上投下兩個糾纏的人影。
李肇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手,指腹泛著情絲蠱發作后難抑的嫣紅,死死相抵,低笑聲,震得他受傷的肩膀都在顫動。
“薛平安,你當真鐵石心腸!”
血腥味混著情絲蠱特有的潮意撲面而來。
她頸側倏然浮起細小的紅疹,無奈偏過頭去,避開他熾熱的目光。
李肇把她的臉扳正回來,面對自己。
眼對眼,薛綏呼吸急促,屈膝頂住他繃緊的腰腹,卻被他順勢扣住腳踝,她再次反手而制……
藥香彌漫的軟榻上,二人翻滾糾纏,打翻的止血散,飄起帶著藥香的霧靄。
李肇好似混然不覺得傷口疼痛,滲血的肌理露出一片慘烈的痕跡,而情絲引帶來的燥熱仿佛一團火,從他的心口蔓卷全身……
“薛平安……”
他壓抑隱忍的聲音,飽含憤懣,泛紅的鳳眸在燭火下,帶著詭譎的光澤。
“你到底要將孤……踐踏到何時,才肯罷休?”
“殿下慎言。”
“孤要慎什么言?”李肇嗤笑一聲,半敞的衣袍下,精壯的腰身繃得如同滿弓,將最后一絲理智焚成灰燼,“你給孤下蠱的時候,就沒想到會引火燒身?孤也讓你嘗嘗,情難自禁的滋味……”
李肇帶著血腥氣的吻,落在她鎖骨下的疤痕……
暴雨里,忽地傳來一道瓷器碎裂之聲,打斷旖旎。
“出事了,我去瞧瞧。”
薛綏趁機翻身而起,掙脫李肇的禁錮,沖出門去。
只見文嘉蹲在灶臺邊,雙手捧在額頭上,正在低低痛哭。
“這是怎么了?”薛綏輕聲問道。
文嘉手中拿著扇子,哭著說:“我打碎了給阿娘熬藥的藥罐……”
薛綏過來時,看到陸佑安站在廊下的身影。
她沒有拆穿文嘉的偽裝,一顆從來無波無浪的心,此刻不禁微微震顫,說不出的心酸。
“沒事沒事,碎碎平安,打碎了再煎一碗便是了……”
薛綏拉起文嘉,讓她坐在一旁的木杌子上,將她歪斜的簪子重新插入發間,溫聲道:“婉昭儀方才說,你們西茲的女兒家,便是咽著眼淚,也要抬頭看星星呢……”
文嘉抬起頭,眼里含著淚說:“今夜沒有星星,下著雨呢。”
薛綏微微一笑,目光低垂。
“雨總會停的,太陽也總會出來。”
這一夜的暴雨,不知是何時停下來的。
當天窗里漏下第一縷陽光時,薛綏去探望了婉昭儀的病情出來,便瞧見關涯緊張地候在外面。
“太子傷口疼得厲害,還請平安夫人移步診治一番。”
薛綏回頭看了一眼捧著藥碗的小昭。
“我正打算去給殿下送藥呢。”
暴雨洗凈后的晨光,透入西廂。
李肇握著羊毫,在宣紙上勾勾畫畫……
薛綏帶小昭捧著藥匣走進來,就瞧見他指尖抵著一幅還沒干的仕女圖,微微出神……
那畫中的女子青絲散落,就像她昨夜匆忙離開時的模樣。
小昭好奇地問:“殿下畫的哪個美人……”
李肇不緊不慢地擱下羊毫:“關雎。“
說著,將畫卷整個浸入洗筆池里,語氣不善。
“畫得太丑,實在入不了眼。”
薛綏望著那漸漸散開的墨色,沒有說話。
那模糊的美人身影隨著洗筆池的漣漪晃動,就像她此刻古怪的心情。
小昭察覺氣氛不對,遞上藥碗,便退了下去。
李肇低頭咽下那苦藥,斜靠在榻上,看著薛綏專注地為他調制傷口的敷料。
“你昨夜倒是溜得干凈,孤被情絲蠱折磨,一宿未眠……”
他看了一眼紅腫滲血的肩膀,眉頭緊緊皺起。
何止是難以入眠,那蠱蟲至今仍在他的血脈中肆意叫囂。
藥杵重重地磕在藥臼,鐺鐺清響。
薛綏就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低頭忙碌。
李肇睜著一雙不饜足的眸子,眼尾紅暈尚未褪盡。
他仔細打量薛綏,眼眸中流露出一絲猜疑。
“你當真不受半分影響?”
“嗯。”
“那這算什么情絲蠱?”
“不是我取的名。”
李肇忽地傾身,“那孤換個名吧?不叫情絲,叫相思……”
薛綏手上的藥杵隨著動作滑落在藥臼里,“敷料都調好了,讓關侍衛替殿下換藥便是。”
她起身,隨手甩來一瓶止痛丹藥,語氣鎮定如常。
“殿下若實在疼得厲害,便服下一粒,一日最多兩粒,切不可貪多。”
李肇忽將薛綏的手腕拽住,漫不經心撩開白綢中衣。
那猙獰的傷口上,溢出溫熱黏膩的血,將包扎的細軟棉布滲透了,暈染出一大片斑駁的痕跡……
“你就這般待孤?”
薛綏:“我這是為殿下好。”
情絲蠱見血,本就會加劇發作。換藥過程中的肌膚觸碰,無疑是給蠱蟲添柴加薪,她若留下來,不是讓情絲更加瘋狂的肆虐嗎?
李肇慢悠悠咬牙而笑。
“話雖如此,可孤瞧著,你不安好心?”
薛綏挑了挑眉:“殿下若是閑得慌,不如想想怎么處置地牢里那幾個活口?”
李肇松開手,喊道:“關涯。”
關涯低著頭快步走進來,恭敬地行了個禮,掌心托著一枚帶血的狼牙吊墜。
“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到的,此乃西茲王庭死士的印符!”
燭芯啪地一下爆開。
薛綏與李肇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見了滔天巨浪。
這當然不是在刺客身上搜到的。
是昨夜里西茲大祭司親手送上來的證據。
“咳!”
俞千山隔著雕花屏風清了清嗓子。
“太子殿下,末將有事稟報。”
李肇廣袖微收:“進來!”
俞千山腳步匆匆繞過屏風,脊背挺直,沒有看薛綏的臉,低頭拱手。
“殿下,刺客招供了……”
李肇眼底的熾熱瞬間褪成寒冰,他攏起衣袍時已恢復儲君的威儀。
“把供詞謄抄四份,一份送御史臺,一份送大理寺,一份送刑部,最后那份……”他瞥向窗外暴雨,“孤親自呈送父皇。”
薛綏一臉平靜地整理裙裾,忽覺腕間微熱。
垂眸見李肇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句話拖得極長,裹挾著無盡的寒意。
“孤要叫蕭家知道,動我李肇的人,需得拿命來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