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九卿第38章 九珍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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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九珍


更新時間:2025年03月11日  作者:姒錦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姒錦 | 問九卿 


會賢堂內,光影幢幢。

靈虛跪在當中,道袍凌亂,汗流浹背,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不停地滾落下來,眼中滿是驚惶與恐懼,平日里那一副受人追捧時道骨仙風的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別看他平常能言善辯,在絕對的權勢面前,虛名都如泡影,脆弱得不堪一擊。

本朝敕度,規矩森嚴。

私自出家,是違法的。

不論僧侶道士,都歸朝廷管束,一律在籍,要按照皇帝頒布的詔令入道。

這個靈虛原本姓劉,名世眷,是彭城劉氏的公子,真實年紀才不到五十。

當年他殺了人,被官府通緝,無奈之下,逃到歸云山,恰逢靈虛道人駕鶴西去,他走投無路便心生一計,買通靈虛的貼身道童,來了個李代桃僵,從此頂替靈虛的身份潛藏下來,并以閉關修煉為由,避世三年。

再出山,他逐漸整出一些“返老還童”“白發轉青”的神跡,欺世盜名,平白得了不少贊譽,甚至得到朝廷賞識,時不時被請到崇玄館講習,成了天下修道之人中的楷模。

此事說來離奇,細想并不深奧。

無非一個騙字。

利用世外高人的身份和世人對靈虛本尊的敬仰與輕信,沒有被戳破。

李桓對劉世眷稍一用刑,輕描淡寫地審訊,他便吐了個干凈。可是,他連跟有夫之婦通奸的事都交代了,對于邛樓的兩個案子,他卻矢口否認。

“請殿下,尚書大人明察,小的全不知情啊。”

李桓問:“既不知情,那你為何到薛府,說得頭頭是道?”

他聲音不重,卻震得劉世眷身子一抖,恨不得把頭鉆到地底下去。

“小人只是……在市井坊間聽了些閑言碎語,正好大夫人有請,便想到尚書府上騙幾個錢財……”

李桓尚不知這道士身上搜出羅帕的事,卻大抵猜到了中間的門道,劉世眷和薛府攪和得這樣深,那個讓母妃引以為傲的“八運福星”,只怕也全是杜撰。

他不動聲色地問:“薛尚書如何看?”

薛慶治心中暗暗叫苦,握著個燙手山芋,語氣很是謹慎:

“茲事體大,依下官看,不好輕下結論。此人心術不正,但也沒那么大的能耐攪動渾水,無非愛財罷了。邛樓一案,量他沒那個膽。至于賤內……后宅婦人眼皮子淺,就那點小心眼,下官定會妥善處置。”

李桓挑眉,帶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這個時候薛慶治不順水推舟把薛府從案子里摘出來,反而幫一個道士脫罪?

李桓心下了然,淡淡一笑。

“按薛三老爺說法,老君山匪徒綁了他去,要的是贖金,那便斷斷沒有再假扮一個薛三老爺來迷惑府衙的道理。”

薛慶治連連點頭,“是是是,這中間必然有詐。”

李桓道:“我已知會京兆尹,遣派衙衛,盤查死者身份。朱雀街臨近的四十二坊三百六十四巷,還有食肆、酒樓,客棧、賭坊這等魚龍混雜之地,正好趁機排查一番。看看暗里都藏了些什么東西!”

薛慶治暗自心驚。

這般聲勢浩大,是要把東宮的底褲扒出來,報老君山的一箭之仇?

李桓看了他一眼,見這老匹夫滿臉賠笑,真心話卻沒幾句,不由揚眉。

“薛三老爺平安歸來,尚書自有家事要處置,本王便先行告辭了。”

他說著便起身。

薛慶治跟著站起來,心虛地問:

“殿下,這道士如何處置才好?”

李桓似笑非笑地看他,“薛尚書自便。”

薛慶治松口氣,拱手行禮,腰彎得極低。

“多謝殿下。”

靈虛犯的事情可大可小,若交到京兆府去法辦,卷宗如何寫?那不是給老殷抓他小辮子的機會?

百年薛家,最重的是聲譽。薛慶治不愿家丑外揚。

李桓給的自便,令他感恩戴德,自是誠惶誠恐地挽留一番。

李桓擺擺手拒絕,大步朝外走去。

薛慶治跟著送出去,薛月沉候在外面。

薛綏陪在她身側,一動不動地立著,如同侍女。

薛月沉看一眼李桓的臉色,收起那些糟亂的心緒,微微上前行禮。

“王爺,這便要回府?”

她是想留下李桓在娘家用飯,緩和一下事態。

“祖母方才遣了人來捎話,說在悅膳堂備了王爺喜歡的小菜,可要用完飯再回?”

李桓語氣淡淡,“王妃想留下陪家人,便留下吧。”

薛月沉心中一緊,暗自叫苦。

她倒想留下來,享受幾日娘家的悠閑自在。可近來端王府里的事也不少,側妃袁氏仗著生了個女兒,又頗得蕭貴妃的青睞,盡天在李桓面前獻殷勤,一門心思就想再討要一個兒子。

她要是小住幾日回到王府,只怕回去窩都被人端了。

何況出了假道士的事,李桓只怕已曉得她是假的“八運福星”了,就算他念著夫妻之情不去追究,可蕭貴妃那頭,母老虎發威,小鞋只怕會源源不斷地送過來,穿都穿不完。

她還沒有子嗣傍身,地位岌岌可危……

當下,讓薛六盡快得到李桓寵幸,誕下子嗣要緊。

薛月沉心里慌亂,臉上卻是得體的微笑。

“妾身侍候王爺要緊。”

她說著便朝薛綏使眼色。

示意她機靈些,抓住機會討好李桓。

不料薛綏沒有看見,徑直走向薛慶治,盈盈拜下。

“懇請父親,還女兒一個清名。”

她聲音清脆,一臉倔強,氣得薛慶治當即沉下臉來。

這是要當著端王的面,給他這個父親難堪?

他壓著嗓子訓她,“這個時候,你來添什么亂?”

薛綏微笑看他,慢慢地跪下去,聲音清晰無比。

“女兒打小惡名遠揚,全拜這道士所賜,如今道士又找上門來誣蔑,三番五次地折辱,女兒還不能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嗎?”

少女脊背挺得筆直,粉白的面龐在檐前朦朧如紗的燈光下,仿若月下綻放的一株素馨花,浸了星光,輕柔而醉人,看著美好又固執,令人莫名地心疼。

薛慶治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讓她閉嘴。

“此事容后再議,殿下在此,不得無禮……”

薛綏也不隱瞞自己的小心思,正視薛慶治,眸若流光:“在王爺面前,父親都不肯為女兒申冤,王爺若不在,女兒又該向何處討這公道?”

薛慶治頭皮發麻。

這個薛六是要硬逼他就范。

眼看李桓看過來,他臉頰僵硬地深吸口氣。

“明日天一亮,我便會處置靈虛,通曉府中上下,不會讓你背負污名。”

薛綏:“府中上下知情,又有何用?”

薛慶治大怒:“你待如何?”

薛綏道:“將靈虛押至府衙備案,以便有證可查。往后再有流言,女兒也有所依仗。不然全憑眾人一張嘴,說來說去,誰又知最后會傳成什么樣子?”

薛慶治氣得腦袋快要炸開了。

“你先起來,我必會給你個滿意。”

薛綏良久沒有回應。

薛慶治又緊趕兩步上前,朝李桓揖手。

“殿下慢行。”

李桓臉上掠過一絲微妙的表情,最終目光落在薛綏挺直的后背上,淡淡一笑,突地將手往后一負,對薛月沉道:

“既是老夫人備膳,那也不好辜負了心意。留下用完飯再走吧。”

薛月沉手指尖微微發冷,“多謝王爺賞臉。祖母定然歡喜。”

薛慶治愣了愣,自是換上笑臉,做請的姿態。

“王爺,這邊請!”

有端王在,悅膳堂除了薛慶治和老太太,并沒有讓府里其他人前來,但薛月沉破例叫了薛綏陪坐。

進門前,薛月沉同她交代了許多李桓的喜好,生怕她做錯行錯。不料她竟是輕車熟路,半分不像沒有規訓過的女子,看上去也是款款大方,讓她心里一時不知是什么滋味兒。

李桓食量不大,樣樣嘗兩口,便不用了。

薛月沉微微吸口氣,笑道:“方才在碧桐院嘗了六妹妹做的九珍糕,味道甚可,王爺可要嘗嘗?”

李桓不置可否,隨口問:

“只聽過八珍,倒沒聽過九珍。”

薛月沉看了薛綏一眼。

薛綏從善如流,將早就備好的糕點端到李桓面前。

李桓細細打量,片刻,冷冷的眼神落在薛綏的身上。

“瞧著倒是別致,可是有什么門道?”

薛綏道:“回王爺,這九珍糕,皆用花制成,以花命名。金黃是桂花,每逢金秋,丹桂飄香,馥郁滿巷,是以名為金馥;潔白是梨花,春日梨花開,潔白似雪,純凈素雅,融入糕中,入口清新雅致,喚作雪蕊……”

“九珍取花中精髓,各命其名,分別為金馥、雪蕊、桃夭、洛影、荷露、菊韻、竹沁、緋杏、青李。口感各有不同,香甜濃郁,清新爽口,各有所長。”

宮里長大的皇子,吃盡天下名廚的美食,什么樣的花樣沒見過,薛綏也并沒有存心要討好,這純屬就是碰上了,瞎扯幾句,李桓卻擰眉看了許久,幽深的眼眸里,浮出幾絲興味。

“洛陽紅甚為金貴,這剛剛開春,從洛陽運來更是一花難求。用來做糕點,六姑娘有心了。”

洛陽紅與月季很像,花香花色勝于月季,是洛陽引入,極為少見。

不得不說,李恒心思好細。

薛綏淡淡微笑。

“殿下慧眼,昨日在花市,那賣花娘子一籃子全給我,其中恰有兩朵。”

李桓拿起一個,嘗了嘗,點頭不再多言。

薛月沉坐在旁側,那只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反復幾次才露出得體的微笑。

“別看六妹妹安安靜靜,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不料竟是有一雙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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