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路瑾大概有些不習慣來自大人的好意，低聲道了謝。
隨后，又繼續娓娓道來——
長大后的生活對于路瑾來說，并沒有那么愉快。
但他性子好，容易滿足，也勉強能夠自得其樂。
直到提起錄制變形計之前的經歷，他的語氣和臉色才有了細微的變化。
路瑾不傻。
雖然他生長在閉塞落后的農村，身邊也沒有經驗豐富的長輩教導他人生經驗。
他是全憑野獸般的直覺，或者說通過艱難的人生經歷，才勉強總結出一些道理。
譬如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又譬如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代價的。
一個火過幾季的綜藝，找到農村，偏偏找到無父無母的路瑾作為交換對象。
這會是偶然嗎？
當然不是。
路瑾知道這些大人選中他，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換做其他時候，再好的條件他都不會答應，反而會敬而遠之。
偏偏當時他的奶奶生病了，需要動手術。
手術不大，醫保報銷后僅需要他們支出兩千塊。
對于很多家庭來說，這是一個不算大的數字。
然而對他們這個全憑低保而過活的家庭而言，它卻是極其沉重的負擔。
最后，路瑾不得不改變主意，同意了拍攝的要求。
他不僅要求了手術的費用，還要求節目組支付后期的營養費和護工費，保證他的奶奶可以在手術后得到最好的照顧。
他沒有錯過節目組工作人員眼里的鄙夷，估計是在心底罵他小小年紀卻斤斤計較。
路瑾不在乎這些，他只希望節目能夠順利拍完。
然而，在去到沈家的第一天，他看到了站在那棟潔白如天宮的別墅前面，言笑晏晏、和藹可親的高貴夫妻。
身旁的妹妹路瑜，認出那兩張臉，險些當場失控沖上去殺人……
路瑾及時制止了妹妹。
但他卻從妹妹口中得知，原來那兩個人就是曾經遺棄了他們兄妹的對象！
路瑜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把在場的人都撕碎！
但路瑾卻在短暫錯愕后，冷靜了下來。
他試圖調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開始，路瑾以為現在的沈夫人曲梅就是他們的親生母親。
不過沒多久他就發現不是這樣的。
這還要得益于沈家夫婦喜歡在鏡頭面前賣弄他們的真愛故事。
也是這樣，路瑾很快得知了他們是二婚。
沈昌的原配妻子是生下孩子沈天佑不久后去世的。
當時的沈昌傷心欲絕，整個人瀕臨崩潰，他便是在這個人生的谷底遇到了現在的妻子曲梅。
兩人情投意合，很快交換了心意，而曲梅也治愈了沈昌的痛苦，帶領他從失去妻子的絕望里走出來。
而且曲梅非常善良大度，對沈昌和原配生下的孩子沈天佑視如己出。她甚至聲情并茂地在鏡頭面前表演——
‘不是只有生了他的才是媽媽，親手將他養育大的我，難道就不是媽媽了嗎？’
除了這段表演，節目另外還在交換的片段開始之前，展現了一段曲梅和沈天佑的相處日常。
兩人哪里像是繼母和繼子？那種自然流溢出的擔心、關切和在意，分明與親生母親無異！
這也越發說明了曲梅的情真意切，以至于無數網友都感動到稱呼曲梅為“華國好后媽”！
當然，這過程里也有一部分人提出了質疑。
有人質疑曲梅和沈昌兩人在一起的速度太快，難道對死去的前妻就沒有一點兒愧疚之心嗎？真的絕望會這么容易就被別人所治愈拯救？
也有人覺得這夫妻倆的甜蜜橋段太多，讓他們一想到原配的結局就如鯁在喉，就像是這兩人的幸福是建立在原配的尸骨上。
諸如此類的言論還有不少。
但是，他們大多都被罵了。
維護沈昌夫妻的人們振振有詞地說——
難道人死了，活著的人就要一輩子困在里面？
憑什么不能努力走出來？
乍聽起來還有些道理，幾乎要所有人都信服了。
……如果路瑾他不是當事者的話。
他親耳聽妹妹路瑜講述了被拋棄那天的場景，昏暗的月夜、鳴叫的烏鴉、泥土里腐爛的味道，還有恐怖如魔窟的深山……
妹妹就是被沈昌曲梅輕描淡寫地丟在那里，連個墳冢都舍不得埋，仿佛丟棄的不是他沈昌親生的孩子，而是路邊隨意撿來的小貓小狗！
不，正常人類若存善良之心，遇到自己撿來的小貓小狗死了，至少也會幫它們入土為安。
可是沈昌呢？簡直連禽獸不如！
還有關鍵的一點是，根據路瑾和路瑜的年齡推算，沈昌和曲梅拋棄他們的那年，在他們的故事里根本還沒有相識，甚至連原配妻子都還沒有過世！
也就是說，這兩人在原配妻子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認識并且暗通曲款！
從那個時候，路瑾就明白了所有——
他與妹妹人生悲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而是沈昌和曲梅！
關鍵是沈昌！
那個理應是他們親生父親的男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為什么一個文明世界的人類會將活生生的生命拋棄？
并且，這樣冷酷無情沒有心的人，真的會對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關懷備至嗎？
除非……
“沈天佑，就是沈昌和曲梅的親生孩子。”
路瑾無比篤定地說。
祝聞早在他的講述過程中，臉上的笑容和輕松便一點點消失了。
聽到這里，她也不算特別驚訝。
或許在之前看到劇情的時候，她就已經冒出類似的猜測。
不過她還是多問了句：
“你怎么確定的？”
路瑾扯了下嘴角：
“眼神……父母看孩子的眼神是掩蓋不了的。”
就像是祝聞與他見面的第一眼，他就覺得怪怪的。
仿佛眼前這位姐姐知道他是誰，而且很早就在等著并期待與他的相遇。
起初他以為這就是生活里很常見的緣分。
后來，他慢慢懂了。
那也是一個親生母親看著自己孩子的眼神，充滿了溫情和關切。
至于今天晚上無意間站在沈昌書房外面聽到的話，不過是為他內心佐證，添上一點證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