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
市委會議室。
空氣像被冰鎮過，中央空調的冷風裹著紙張的油墨味在每個人鼻尖打轉。
沈青云推開會議室門時，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驚得眾人同時抬頭，常委們的茶杯都還冒著熱氣，顯然剛收到消息沒多久。
常務副市長肖如水的手指在筆記本上亂涂亂畫，政法委書記趙茹的鋼筆尖在林俊威三個字上戳出了個小洞。
“人都到齊了，開始吧。”
沈青云在主位坐下，將黑色文件夾往桌上一放，金屬搭扣彈開的脆響讓會議室瞬間安靜。
他抬眼看向列席會議的公安局長孫健，對方警服領口的紐扣系得一絲不茍，額角卻沁著細密的汗珠。
“孫健同志，你來通報情況。”
沈青云開口說道。
孫健連忙站起身，拿出一份文件，對眾人說道：“根據偵查結果，林俊威團伙涉嫌偽造國家機關證件、合同詐騙，已經被全部抓獲。我們對他的住處進行了搜查，現場查獲偽造的國家科學院院士證、科研項目批文等涉案材料三十七份，凍結涉案資金兩點五億元。”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沉聲道：“經過初步審訊得知，該團伙近三年在全國六省以建科研基地為名，騙取政府扶持資金共計十三億元，濱州是他們第七個目標。”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是真的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這幫家伙簡直是喪心病狂，膽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敢做，連政府的錢都敢騙。
更離譜的是，他們竟然在六七個省份都成功的實施了詐騙，這簡直就離譜到了極點。
“簡直膽大包天！”
市長劉彥昌猛地一拍桌子，青瓷茶杯里的水濺出半杯，他咬著牙說道：“竟敢冒充院士招搖撞騙，這是在打我們的臉！”
他指著肖如水，語氣帶著火氣：“招商局是怎么審核的？連院士身份都查不清！”
肖如水的臉瞬間漲紅，手指緊緊攥著筆：“王海生匯報時說對方有完整的資質證明，我們去國家科學院官網查過，確實有個叫林俊威的院士……”
“那是造假的網站。”
孫健插話道，從公文包里掏出兩份文件：“根本沒有叫林俊威的院士，有一個叫林俊偉是搞天體物理的，根本不懂新材料。這幫人盜用名字偽造了全套身份，連簽名都模仿得一模一樣。”他把文件推到桌中央：“這是科學院的院士名單，根本沒有這個林俊威。"
常委們傳閱著文件，會議室里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
宣傳部長楚俊生盯著兩張照片，眉頭擰成疙瘩：“那之前有媒體還報道過林俊威在蘇南考察的新聞，難道媒體也被騙了？”
“他們買通了個別媒體編輯。”
孫健補充道：“據初步審訊，團伙里有個前記者專門負責包裝造勢，每次考察都安排隨行記者發通稿。”
聽到這個話，眾人的表情都變得難看起來，畢竟身為領導干部，結果被人耍了這種感覺，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現在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
沈青云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目光掃過眾人，淡淡地開口說道：“孫健同志，后續偵查有什么困難？”
“主要是跨區域協查。”
孫健的聲音放緩，對眾人說道：“他們在其他省份的詐騙案涉及多個部門，需要省廳協調各地警方聯動。另外，王海生想要逃跑，我們已經盯上他了。”
“確定么？”
沈青云的眼神驟然變冷。
“我們懷疑他畏罪潛逃。”
孫健點頭說道：“根據監控顯示，他借口請假，現在已經準備朝著外省潛逃了。”
“必須抓住他！”
市委副書記朱曉元猛地站起身，西裝下擺掃過桌面：“他是同謀還是被蒙騙，必須查清楚。”
沈青云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轉向紀委書記熊楊：“熊書記，王海生的問題，紀委要立刻介入。聯合公安成立專案組，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抓回來。”
熊楊黝黑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手指在筆記本上寫著王海生社會關系：“我已經安排人凍結他的銀行賬戶和資產，跟公安的協查函馬上發出。”
他抬眼看向沈青云，開口說道：“需要提請省委紀委幫忙發通緝令么？”
“需要。”
沈青云的聲音斬釘截鐵：“散會就把材料報上去。另外，所有跟林俊威團隊接觸過的干部，不管有沒有問題，都要寫情況說明，紀委逐一核查。”
會議室里的空調突然發出一陣異響，冷風里夾雜著灰塵的味道。
統戰部長林耀輝咳嗽兩聲：“沈書記，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會不會影響濱州的招商環境？畢竟……”
“越是這樣越要公開透明。”
沈青云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直接說道：“遮遮掩掩才會讓人覺得我們有貓膩。宣傳部門準備通稿，主動向社會通報案情，強調零容忍的態度。”
他看向楚俊生，嚴肅的說道：“要讓老百姓知道，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騙子，也不會包庇任何一個失職者。”
楚俊生連忙點頭，筆尖在通稿要點下寫著主動公開、嚴肅追責，隨即說道：“我這就安排，明天早上就召開新聞發布會。”
軍分區政委徐文鑫一直沒說話，此刻突然開口，聲音帶著軍人的硬朗：“需要部隊配合搜捕嗎？我們可以協調周邊武裝部協助設卡。”
“暫時不用，但麻煩徐政委保持戒備。”
沈青云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裝外套，直接對孫健說道：“孫健同志，你繼續去處理審訊和追逃，這里交給我們。”
孫健敬禮后轉身離開，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越來越遠。
會議室里的氣氛稍緩，劉彥昌端起茶杯喝了口涼茶：“書記，多虧你當初謹慎，沒貿然簽協議，不然咱們濱州就成了全國笑柄。”
其他常委紛紛附和，肖如水的臉上帶著愧疚：“是我工作不到位，差點造成重大損失……”
“現在說這些沒用。”
沈青云擺擺手，目光落在開發區規劃圖上，直接說道：“當務之急是亡羊補牢。招商局要全面自查，所有簽約項目重新審核資質，尤其是帶科研和高科技名頭的。”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嚴肅的說道：“以后不管什么項目，都要實行雙人審核制，招商局和發改委交叉把關，誰簽字誰負責。”
散會時，夕陽正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青云回到辦公室，剛泡上一杯熱茶，就拿起電話撥通了省政府的號碼。
“省長，我是沈青云，想向您匯報個緊急情況。”
沈青云直接開口說道。
省政府會議室里，李躍進正主持經濟工作會議，聽見沈青云的聲音，示意眾人暫停：“我在開會，什么事這么急？”
“林俊威是騙子，已經被我們抓了。”
沈青云的聲音清晰而冷靜，緩緩說道：“涉嫌偽造身份和合同詐騙，牽扯到全國多個省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文件翻動的聲響：“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院士？”
“對。”
沈青云走到窗邊，望著樓下警車呼嘯而去，點點頭道：“我們查實他偽造國家科學院院士身份，以建科研基地為名騙取政府扶持，在濱州的詐騙計劃被我們及時識破。”
“干得好！”
李躍進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贊許：“我就說哪有院士天天跑地方拉投資的，你們怎么處理的？”
“人已經抓了，正在審訊。相關涉案人員在追逃，紀委介入調查失職干部。”
沈青云的手指在窗臺上輕輕敲擊，緩緩說道：“這事涉及跨區域犯罪，還有其他省份被騙，想向省里匯報備案，同時建議通報全國，防止更多地方上當。”
“我馬上安排省公安廳和省紀委對接。”
李躍進的聲音變得嚴肅，第沈青云說道：“你讓人把詳細材料整理好，下午派人送過來。我會協調公安部，啟動全國協查機制。”
他頓了頓，補充道：“濱州的處置很及時，回頭我讓辦公廳發個通報，表揚一下你們的警惕性。”
掛了電話，沈青云看著茶杯里舒展的茶葉，心里卻沒什么輕松的感覺。
他又撥通了省委書記顧青山的電話，忙音響到第三聲時被接起。
“書記，向您匯報一件事。”
沈青云沒有兜圈子，直接對顧青山匯報了全部的案情。
“這么嚴重？”
顧青山的聲音帶著疲憊，背景里有翻報紙的沙沙聲，緩緩說道：“人抓到了？證據確鑿嗎？”
“證據確鑿，偽造的證件、詐騙合同都齊了，還有其他省份的受害者提供了線索。”
沈青云走到辦公桌前，翻開審訊初步記錄，對顧青山匯報道：“主犯林俊威真名林三木，曾因詐騙罪被判過刑，出獄后伙同他人偽造身份作案。”
“膽大包天！”
顧青山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竟敢冒充科學院的院士，這是對法律的公然挑釁！”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下來：“青云同志，這事你處理得很果斷，沒有拖泥帶水。”
“是我應該做的。”
沈青云的聲音平靜，緩緩說道：“現在主要問題是追逃王海生，以及查清有沒有其他干部牽涉其中。”
“必須一查到底。”
顧青山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不管涉及到誰，不管他跑多遠，都要抓回來依法嚴懲。”他停頓片刻，補充道：“我回頭讓省紀委派人下去，配合濱州紀委工作。你要抓緊審問林三木，把他的犯罪網絡徹底挖出來，給全省人民一個交代。”
“明白。”
沈青云的手指在面前的辦公桌上面點了點，這才說道：“我們會成立專班，二十四小時審訊，爭取盡快突破。”
掛了電話，窗外的夕陽已經沉到了辦公樓后面，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紅。
沈青云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匆匆而過的行人，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林俊威案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招商工作中的漏洞，也照出了某些干部急功近利的心態。
桌上的電話又響了，是熊楊打來的：“沈書記，王海生的車在鄰省高速服務區找到了，人跑了，但我們發現他跟一個叫老三的社會閑散人員有聯系，正在追查這條線索。”
“盯緊點，別讓他出境。”
沈青云的聲音冷靜而堅定：“另外，告訴審訊室的同志，對林三木不用客氣，政策攻心加證據突破，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犯罪細節。”
掛了電話，沈青云拿起那份林俊威偽造的院士證，照片上的男人笑得一臉坦然，仿佛真的相信自己就是國家棟梁。
他冷笑一聲，將證件扔進碎紙機，虛假的光環終會破滅，而那些被蒙蔽的信任、被辜負的期待，需要用更嚴謹的制度和更堅定的決心來重新構建。
夜色漸濃，辦公樓的燈光次第亮起。
沈青云知道，這個晚上注定無眠，但只要能守住濱州這片土地不被騙子踐踏，能給老百姓一個交代，再辛苦也值得。
他翻開筆記本，在新的一頁寫下：“建立招商項目資質審查終身責任制”，筆尖落下時，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紙上，泛著清冷而堅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