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的聲控燈被沈青云的腳步聲喚醒時,三樓的窗戶正亮著暖黃的光。
他掏鑰匙的手頓了頓,陽臺上掛著的紅燈籠在風里輕輕搖晃,窗玻璃上貼著女兒剪的歪歪扭扭的兔子窗花。
“爸爸!”
門剛開條縫,沈靜就像顆小炮彈撞出來,紅色的羊角辮掃過他的下巴。
小姑娘手里舉著根熒光棒,在他西裝褲上蹭出淡綠色的光痕:“你看看姥爺給我扎的燈籠。”
周雪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面粉:“回來啦,剛煮好元宵,黑芝麻餡的。”
她接過沈青云的公文包,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手,笑著說道:“外面很冷吧,我給你熱了姜茶。”
“還行。”
沈青云點點頭。
客廳的茶幾上擺著個竹編燈籠,骨架是沈靜用雪糕棍拼的,糊著彩紙剪的月亮和星星。
“我爸說要去看爺爺,不然肯定要跟我們搶著掛燈籠。”
周雪把姜茶遞給他,杯壁上凝著水珠:“媽在燕京給我發視頻,說爸爸今天特意穿了新唐裝。”
沈青云喝著姜茶,看女兒踩著小板凳往墻上貼福字,紅紙歪得快要粘到開關上。
“歪了歪了。”
他走過去扶著女兒的腰,掌心能感覺到她小小的身子在發抖。
很顯然,這不是冷的,而是興奮的。
“爸爸,元宵為什么要吃圓的呀?”
沈靜仰著臉,睫毛上還沾著點面粉。
沈青云笑著擦掉她鼻尖的白痕:“因為團團圓圓呀,就像我們一家人。”
晚飯的湯圓浮在青瓷碗里,沈靜用勺子把湯圓戳破,黑芝麻餡流出來,像朵小小的烏云。
“慢點兒吃,燙。”
沈青云給女兒吹涼勺子里的湯圓。
“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去看花燈?”
沈靜的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塞滿食物的小松鼠。
周雪看了眼表:“等你吃完這碗湯圓就走,中央大街的燈會七點開始。”
中央大街的紅燈籠從街口一直掛到盡頭,像條燃燒的河。
沈靜掙脫周雪的手,追著個兔子燈跑出去,斗篷的蕾絲邊在人群里一閃一閃。
“慢點!”
沈青云見狀趕緊快步跟上,結果看見女兒正踮著腳看糖畫,眼睛瞪得圓圓的。
“爸爸,我要那個孫悟空。”
沈靜拽著他的衣角搖晃,手指著轉盤上的糖畫。
賣糖畫的老人笑著推動轉盤:“小姑娘運氣好,正好轉到齊天大圣。”
沈青云掏錢時,聽見旁邊兩個老太太在聊天,貌似說的是造紙廠的事情。
“爸爸你看。”
沈靜舉著糖畫跑回來,糖汁滴在斗篷上,像串透明的珍珠。
周雪掏出紙巾給女兒擦手,忽然指著前面:“那不是趙茹書記嗎?”
果然。
遠遠的沈青云就看到政法委書記趙茹正帶著兒子看猜燈謎,聽見招呼回過頭,臉上的笑意比平時柔和許多:“沈書記也來逛燈會?”
她的兒子比沈靜大五歲,手里舉著盞走馬燈。
“剛才還看見朱副書記帶著老母親在那邊吃烤紅薯。”
趙茹笑著對沈青云說道。
領導干部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生活。
尤其是在這種合家團聚的時候,往往都會有各自的休閑生活。
沈靜突然指著盞巨大的龍燈拍手:“龍!好大的龍!”
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沈青云等人看到了那龍燈,足足有十幾米長,龍珠里的燈忽明忽暗,龍身隨著鑼鼓聲擺動。
沈青云把女兒架在肩膀上,她的笑聲像銀鈴般灑下來:“爸爸,龍在飛!”
跟趙茹告別,沈青云繼續帶著女兒逛。
逛到街尾時,沈靜的眼皮開始打架,糖畫的棍子還攥在手里,孫悟空的尾巴已經被啃得尖尖的。
“困了?”
沈青云把女兒抱在懷里,她的小腦袋在他頸窩里蹭了蹭,嘟囔著:“還要看煙花……”
周雪攏了攏女兒的斗篷:“剛才廣播說九點放煙花,再等等?”
“好。”
沈青云點點頭。
一家人又等了一會兒,終于等到了煙花表演開始的時候。
“爸爸,你看天上!”
靜突然精神起來,小手指著夜空。
第一朵煙花在頭頂炸開,金紅色的光落在每個人臉上,周雪的睫毛上沾著細碎的光點,像落了層星子。
沈青云低頭時,正對上女兒亮晶晶的眼睛,她的臉頰被煙花映得通紅:“爸爸,明年我們還一起來看煙花好不好?”
“好。”
沈青云的喉結滾了滾,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周雪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聲音很輕:“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望著漫天綻放的煙花,把女兒抱得更緊了些:“要讓這樣的日子,一直好好過下去。”
回家的路上,沈靜已經在他懷里睡熟了,小手里還攥著那根熒光棒,在夜色里亮著微弱的光。周雪挽著他的胳膊,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在雪地上慢慢移動。
走到樓道口時,沈靜突然在夢里嘟囔了句什么,沈青云沒聽清,卻覺得心里某個地方被輕輕撞了下。
他抱著女兒,周雪舉著燈籠走在前面,暖黃的光暈里,一家三口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最安穩的畫。
進門時,沈青云小心地把女兒放在床上,她的小眉頭還微微皺著,大概還在夢里追那盞龍燈。周雪給他端來杯熱水,窗外的煙花還在繼續,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今天真開心。”
周雪靠在他肩上,聲音里帶著疲憊,卻滿是笑意。
沈青云握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做家務磨出來的。
“以后會更開心的。”
他說著話,目光落在女兒恬靜的睡臉上:“一定會的。”
遠處的煙花又一次綻放,照亮了窗外的夜空,也照亮了他們的家。
沈青云知道,生活里總有不如意的事,但只要身邊有家人,心里有牽掛,那些難走的路,總能一步步踏過去。
就像這元宵節的燈籠,再暗的夜,也能照亮前行的方向。
當然。
官場當中的那些事情也是一樣,不管有什么樣的困難,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