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沈青云坐著火車回到了濱州市,他的任命已經正式宣布,只不過因為還有半個月的公示期,所以暫時還不能履新。
但在那之前,沈青云還是悄悄的回到了濱州。
從火車站出來,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沈青云這才意識到,自己離開這里已經好幾年了。
“青云。”
看著站在不遠處帶著墨鏡的葉霓裳,沈青云竟然有些恍惚。
這一轉眼,自己和她也是好幾年沒見面了。
“霓裳姐。”
走到葉霓裳的面前,沈青云大大方方的跟她擁抱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怎么樣,最近還好么?”
“還那樣吧。”
葉霓裳笑了笑,隨意的說道:“云竹阿姨給我打電話,說你小子要回來工作的時候,把我嚇了一大跳。”
“哈哈哈。”
沈青云頓時笑了起來,對葉霓裳說道:“放心,我這次回來,可不是給你找麻煩的。”
“少來。”
葉霓裳撇嘴,在沈青云的腦袋上面敲了一下,對他說道:“走吧,我送你去軍區大院那邊。”
周遠山已經退休了,沈青云這個當女婿的回來,肯定要去看看老丈人的。
“好。”
沈青云也沒有廢話,跟著葉霓裳便上了車。
很快,葉霓裳的黑色奧迪平穩地駛入軍區大院,哨兵的敬禮帶著金屬般的脆響。
沈青云望著窗外掠過的白楊,樹干筆挺如槍,陽光透過葉隙在路面織出晃動的光斑。
“行了,你下車吧。”
葉霓裳對沈青云說道:“我先撤了,回頭電話聯系。”
“好。”
沈青云點點頭,便目送著她離開。
來到周遠山的家,沈青云按響了門鈴。
“爸。”
看著來開門的周遠山,沈青云笑著說道:“我回來了。”
“哎呀,快進來。”
周遠山高興不已。
沈鳳琴聽到聲音,也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面粉:“可算來了,排骨在鍋里燉著呢,就等你進門掀蓋。”
周遠山穿著軍綠色背心,手里攥著瓶茅臺,肩章的痕跡在鎖骨處印出淺痕:“快坐下休息休息。”
沈青云接過岳母遞來的拖鞋,抬起頭看向客廳墻上的合影,周雪穿著婚紗站在中間,自己站在她的身邊:“這照片媽您還擺著呢?”
“誰敢動?”
沈鳳琴拍了下丈夫的胳膊,笑著說道:“去年搬家,你爸非說這張掛主臥,我說客人來了得看客廳,吵了半宿。”
說著話,她往沈青云手里塞了塊蘋果:“小雪說明年開春就帶靜靜回來,學區房我都看好了,離實驗小學就隔條街。”
周遠山開酒瓶的手頓了頓,酒液濺在瓶口:“真要回來?濱州冬天可比燕京冷。”
“我這次回來,基本上在濱州要工作很久。”
沈青云緩緩說道:“也不能一直跟他們娘倆分著,我爸那邊退休了也打算回這邊來。”
他瞥見岳父鬢角的白發,比去年視頻里多了不少,心里泛起一陣感慨。
“也好,也好。”
周遠山滿意的點點頭。
晚餐的菜擺了滿滿一桌,糖醋排骨泛著油光,清蒸鱸魚臥在蔥絲里,涼拌木耳里撒著芝麻,全是沈青云愛吃的。
沈鳳琴不停往他碗里夾菜,瓷勺碰到碗沿叮當作響:“在華陽肯定沒好好吃飯,看這手腕細的。”
周遠山跟沈青云碰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出漣漪:“嘗嘗這個,上次老戰友送的。”
“確實味道不錯。”
沈青云抿了口酒,辛辣感從喉嚨竄到胃里,隨即說道:“爸,我這次回來,還得靠您多指點。”
雖然已經退休了,但周遠山畢竟算半個體制內的人,對于江北省的情況,肯定比自己更清楚。
周遠山聞言放下酒杯,筷子在糖醋排骨上戳了戳:“你離開這八年,江北變天了。你爸那些老部下,老張去了南方當省委副書記,老李前年退了,剩下的要么到點,要么邊緣化,沒幾個能說上話的。”
他嘆了一口氣,對沈青云說的:“省委常委會里,你熟的不超過三個。”
沈青云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
父親確實提過江北的人事變動,但親耳聽岳父說出來,還是覺得胸口發沉。
他想起田富國的話,江北省的水從來比想象的深,果然是有原因的。
“現在的省委書記顧青山,從蘇南調來的,抓經濟有一套,但手腕硬,跟誰都不來往。”
周遠山夾了塊鱸魚,刺吐在骨碟里,對沈青云說的:“省長李躍進是本土派,在江北干了三十年,底下人多,倆人從去年就掐,一個想搞自貿區,一個要保傳統制造業,常委會上常拍桌子。”
沈鳳琴端來湯碗,白瓷碗沿冒著熱氣:“吃飯呢說這些干啥,青云剛來,讓他清靜兩天。”
她瞪了丈夫一眼:“你別教壞孩子,官場那套彎彎繞,少摻和。”
“媽說得是。”
沈青云舀了勺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我爸也囑咐過,到濱州先抓工作,不摻和派系。”
周遠山哼了聲,又給沈青云添酒:“不是讓你摻和,是讓你躲遠點。顧青山和李躍進斗歸斗,對下面的人還算公道,你把濱州的事干好,誰都挑不出錯。”
他忽然笑了起來:“不過你小子運氣好,濱州的軍分區司令是我老部下,有事吱聲。”
沈青云心里一暖,岳父看似粗獷,實則把方方面面都替他想到了。
他想起剛和周雪處對象時,周遠山拿著他的簡歷看了半夜,最后只說“對我閨女好就行”,如今這份關懷,又多了層政治上的提點。
飯后沈鳳琴要留他住,沈青云笑著擺手:“爸媽在濱州的房子空著呢,我去收拾下,明天還得早起。”
他接過岳母打包的排骨,塑料袋在手里沉甸甸的:“讓雪兒跟您視頻,她總念叨您做的醬黃瓜。”
回到家,沈青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躺在了床上。
他想起周遠山的話,顧青山和李躍進的影子在腦海里交替浮現,像兩堵需要繞著走的墻。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周雪發來沈靜的睡顏照,小姑娘抱著米奇玩偶,嘴角還掛著口水。
回憶起父親當年曾經說過,官場如棋局,落子無悔,但一定要記得為什么落子。
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畢竟經歷了那么多風風雨雨,沈青云早已經不是昔日那個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了,江北的局勢比華陽復雜得多,但他心里清楚,越是這樣,越要守住本心。
第二天早上七點,沈青云撥通葉霓裳的電話時,她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奧迪穿過晨霧,他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老城區的磚房墻上爬滿爬山虎,新區的玻璃幕墻反射著朝陽,像兩個并行的世界。
“前面就是松花江大橋。”
葉霓裳指著遠處的鋼鐵結構:“濱州人說,過了橋才算真正進了城。”
沈青云望著橋下渾濁的河水,忽然想起父親下鄉時在河邊種的柳樹。
他掏出手機,給周雪發了條消息:“這邊一切安好,等你們來。”
發送的瞬間,車子駛過橋頭,濱州的輪廓在晨光里漸漸清晰,像一幅等著他落筆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