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冬至祭天,要在神山之巔。
只是,女皇跟年輕的祭司大人一番商議之后,最后放棄了之前的決定。
將地點改成了皇宮內院。
南疆也有道觀,時不時就會祭祀天地。
更不用說作為南疆最尊貴的皇宮之中。
年輕的祭司將一應流程操作得行云流水一般,還沒等賓客們在寒風中等待太久,眼見祭祀已到了尾聲。
更重要的是,今日祭天所選用的祭品,非同尋常。
白石祭壇上,早就擺滿了南疆各族敬獻的奇珍異寶,其中甚至有幾株千年靈藥。
可以想象女皇為了登基大典的祭祀,整個蠻族做出了怎樣的努力。
然而讓所有賓客想不到的是,今日祭品最后,最不可思議的卻是一張地圖。
一張千年之前,蠻族被天道游放至南疆,那張他們心心念念土地的地圖。
為了這個千年的夢想,驃騎大將軍,副帥不惜率領十萬鐵騎沿海而上。
自南海,越東海,去攻打金陵皇城。
雖然天空的雪花停了,風中的寒流,卻將整座祭壇都凍住了。
即便如此,所以賓客也毫不在意。
因為女皇陛下,也靜靜地站在寒風之中,默默地注視著祭壇上的祭司大人。
隨著一縷火焰出現,一張偌大的地圖瞬間在風中燃燒起來。
在祭司大人的加持之下,燃燒中的地圖化為一條火龍,直上天穹,往北方呼嘯而去。
或許今日來的賓客中,有太多隱形的修士。
就算他們收斂自己的氣息,寧靜的天子殿前依舊起了一陣風。
風不大,卷起些許的雪花,在空中打轉。
一片雪花飄落在這祭司手中的劍上,雪花沒有碎裂。
因為年輕的祭司很安靜,因為劍上沒有任何殺氣。
雪花仿佛對祭司大人很是滿意,只是在劍身停留了片刻,便軟軟落地。
看在有些人的眼里這很正常。
可是,看在大帥木文正,以及像秦艷玉這樣的修士眼里,卻不怎么尋常。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誰的劍。
只有女皇陛下的劍,才能出現在祭司手中,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才敢以這種傲然姿態面臨天地,無視寒風飛雪。
然而,那一片雪花,好像有些不太樂意。
竟然狂妄地落在女皇的劍上,直接無視了祭司大人的神力。
年輕的祭司怒了,因為他的劍指向蒼天,對著眼前的天子殿。
今日的祭司要為女皇祈禱,祈禱女皇受命于天,成為南疆蠻族的女神。
然而風中落下的雪花,直接將祭司大人當成了小狗,輕輕落在他的劍上
一片雪花雖不是泰山,卻在剎那之間重逾泰山。
這說明,有人將自己的位置放在女皇之上。
而他是蠻族的祭司大人,在他之上那便是天。
而祭司的頭上,只能有一方天。
卻是他怒了,一聲怒斥,欲要將一縷大逆不道的氣息,震得灰飛煙滅。
只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一縷氣息并沒有被震散。
風過處,在大元帥,秦艷玉這樣的修士眼里,天子殿前的寒風中,竟然出現一抹細細的氣流。
然后這一抹氣流,在眾人眼前幻化成一把劍。
籠罩皇宮,甚至天子殿一道隱形大陣,竟然無法攔住這一把劍的形成。
甚至,連守衛在風雪中的禁軍,連那些黑衣護衛,甚至沒有生出任何反應。
直到一把若有若無的劍出現在祭壇之前,才讓所有的人感到無比的震撼。
劍,靜靜懸停在空中。
就好像有一個絕世修士隱身于風中,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握著。
秦艷玉一聲輕呼,仿佛想到了一些什么,當下,忍不住看了一眼大總管金不換。
金不換眼角抽了抽,就像沒有看見眼前一幕。
仿佛在大總管的心里,今日這把劍倘若不能出現,那才是真的見了鬼。
祭壇前的法事終于完全停止。
只不過令人感到心悸的是,年輕的祭司大人不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儀式,而是像被人突然打斷了一樣。
更像是寒風中,突然響起一聲斷喝,跟著便戛然而止。
而后風中響起一聲嘆息。
一聲穿過萬千風雪,來自皇宮那最恐怖的地牢,來自皇城外那座最神圣的神山。
一聲嘆息穿越千里萬里,來到眾人面前,不肯裊裊而終。
“一千年了。”
女皇像是沒有聽到這一聲嘆息,而是看著祭壇前的賓客,嘴角動了動。
呢喃道:“已經過了一千年,為什么我們還在這里?”
風中沒有人回答她這句話,也沒有人能夠回答。
秦家的人不行,左右相不行,連大元帥木文正也不行。
只有那句嘆息再次響起,像是回應了女皇陛下,當下的心情。
“人,不能勝天。”
說完這番話,身為皇宮大總管的金不管,突然往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踏出,就像是踩在所有禁軍,所有朝臣,所有來賓客的心尖上,眾人齊齊一驚。
站在他們面前的總管大人,臉上瞬間變幻。
從一個中年男人,變成面容有些黝黑,臉上有一些皺紋的老人。
老人就像是剛剛從皇宮的死牢里爬出來,像是從神山之巔悄然歸來。
下頜雖然有些許花白的胡須,卻是眼神寧靜。
像是一位協盡人間悲歡離合的老人,走過萬水千山,頂風冒雪,突然出現在所有賓客,出現在女皇陛下的面前。
望著面前這個陌生,而又年輕的祭司,老人嘆了一口氣。
旋即轉過身,望向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
眉梢輕皺,喃喃自語道:“陛下怕是想不到,老奴還沒死,又回到了你的面前”
所有的人怔怔地望著突然出現的金不換,不,應該是消失已久的祭司大人。
如剎那之間,天穹之上落下一聲冬日驚雷,劈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女皇咬著紅唇,沒有理會突然出現的薩通天。
年輕的祭司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請問總管大人,金不換呢?”
“他已經死了,死在我的劍下。”
薩通天看著他,靜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哪來的祭司,也不管你能不能溝通這一方天地,不過我要告訴你,金不換真的死了。”
說完,靜靜地看著女皇繼續說道:“今日冬至祭天,我身為皇朝的祭司,不得不回來主持此事。”
今日來到皇宮的賓客,或是南疆的修士,或是蠻族里的達官貴人。
不管是誰,對于眼前的老人,對于皇宮一些隱秘那些說不出口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當下一刻,已經有很多人猜到了老祭司的來意。
震撼想著,難道先皇的后代真的沒死?
難不成,先皇真的是被人陷害,然后死在某個他們無法得知的地方?
果真是這樣,天要塌下來了。
當下,無論是左相,右相,以及禁軍首領。
甚至是大元帥,跟為皇朝做出過最多貢獻的秦家,秦宇和大姐秦艷玉等人,說心里話,眾人心里依舊無法忘記突然消失的皇帝。
倘若女皇不是先皇的親妹妹,只怕無人服她。
就算今天女皇祭天登基,可是眾人心里依舊忘不了一個人。
且不說那個還沒有出現的人,便是眼前的老祭司,在蠻族皇朝,也是地位最超然的存在。三年了,朝中大臣聞知皇帝的死訊默然無語,人人雖然哭天喊地,無比感傷。
可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漸漸接受了女皇陛下的存在。
甚至以為今日之后,在蠻族皇朝,將要開始女皇統治的時代。
誰知,同樣消失三年的老祭司出現了。
不對,應該說是所有人都以為,先皇的血脈已經消失或是死去。
可如今只是過了三年有余,就在眾人以為先皇已經斷了香火的時候,薩通天來了。
難道說,先皇還有傳人,而且重新回到了皇城!
祭壇四周的人們神情極度震撼,尤其是知曉這段往事的修士和大臣們。
一個個臉上的表情更是復雜至極,時隔三年,某人居然真的回來了!
今日,老祭司突然在天子殿前出現。
先是殺了皇宮的大總管金不換,這可是女皇陛下的一只手臂。
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前的老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難道說,要在冬至之日,推翻女皇陛下?
女皇沒有說話,年輕的祭司卻忍不住了。
沉聲喝道:“薩通天,你當年害死先皇女皇看在先皇的恩情之上,沒有斬你的腦袋,想不到,你竟然還敢出現。”
“你是誰?這里何時輪到一個白癡來說話?”
薩通天眼里看自然沒有年輕的祭司大人,而是靜靜地注視著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
年輕祭司聞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畢竟他的身份,眼下只有女皇陛下知道。
按蠻族的傳統來說,他這個祭司應該在女皇登基之前,告之天下。
得到所有蠻族百姓的認可,方才名正言順,成為一名真正的祭司大人。
而眼下正牌老祭司在此,薩通天可以說在南疆,在整個蠻族臣民眼里,跟皇帝陛下一樣,有著不可取代的超然存在。
換句話說,就算眼下的女皇陛下見到薩通天,也應該喊一聲祭司大人。
至少,眼里應該有一絲對天地敬畏的神情。
女皇陛下沒有,她只是靜靜看著突然出現的老人。
看著,看著,她笑了。
就算是她冷冷一笑,也有一種比寒風還要刺骨的冷漠。
她已經忘了皇帝哥哥臨死前的眼神,但如今想來,倘若皇兄的皇子胡可可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要怎么辦?
女皇很清楚,眼前的老人重回皇宮,肯定不只是為了推翻自己。
就算有這個原因,也只是順帶,這件事情必然與胡可可有關。
皇子殿下,重歸皇宮,看上去確實打算重新奪回皇城的控制權。
然而,眾人應該很清楚,她在這個時候站在天子殿前。
她的弟弟,率領十萬大軍,去攻打金陵皇城。
只有她在這里,任何膽敢挑戰女皇陛下權威的人,都只能去死。
不要說眼前的老祭司,就算是死去的皇帝復活,就算是胡可可來到她的面前。
也無法改變今日的一切。
于是,她笑了。
看著老人淡淡一笑:“老頭,你哪來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