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兒喝醉了。
不是因為王賢拒絕了她，而是為她訴說了做一個女人，一個女修士的道理。
讓她明白，自己的路不能一直停留在巨龍城。
外面還有更美好的世界，她在醉倒之前，決定有一天，要跟王賢一樣，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跟往日不同，王賢這一次沒有勸陳靈兒。
若不是一堆煩心，他也想大醉三日。
想想，還是在天路沙城那三月快活。
躲在道觀里，一邊抄寫經書，一邊學習符道，一邊跟張老頭學做羊肉包子。
打從離開沙城之后，他幾乎就沒有怎么安生過。
便是跟花玉容那家伙一日飛升，來到妖界，也沒有在老師秦珺的藏書樓里，自由自在過上多久。
直到扶著陳靈兒進屋躺下，直到這家伙打起了呼嚕。
王賢才打開小院的法陣，往對面的將軍府而去。
月夜風高夜，他要做一件從前不會做，以后也不想做的事情。
一件天大的事情。
入夜后的巨龍城，下了半個時辰的春雨。
跟往常的綿綿細雨不同，臨近清明的巨龍城，竟然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像是老天也不喜見到世間流血，要用一場疾風暴雨，洗去這一日的血腥。
冷冷清清，凄凄慘慘。
捧著一杯殘酒，守著一盞孤燈。
醒來的上官若煙哪里都去不了，因為府外駐守著城主府的護衛。
因為慕容明珠告訴她，明天她要過來陪自己。
直到這時，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已經在虛空中，化為了漫天的灰飛。
油燈爆了一朵燈花，一道寒風進客堂。
上官若煙驟然有一些寒意，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幽幽一嘆：“夫君，你在哪里？”
燈花閃耀之時，在她面前多了一個少年。
一襲黑衣的王賢，靜靜地坐在慕容明珠的面前。
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王賢搖搖頭。
忍不住說道：“大將軍回不來了”
“啊”
上官若煙一驚，脫口問道：“你是誰？你如何能進來？難道你也是陳明誠養的走狗？”
聞聽王賢一番話，上官若煙差點就要暴走，甚至要沖到花廳外去招呼府外城主府的護衛。
王賢凝聲說道：“夫人別慌，我不是巨龍城的人。”
不等上官若煙驚叫出來，手一晃，一塊留影玉放在了她的面前。
王賢靜靜地說道：“先看，看完再跟我說話相信我，我是來幫助你的”
上官若煙二話不說拿起面前的留影玉，細細地看了起來。
五賢默默坐在對面，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上官若煙越來越心驚，看到最后禁不住一聲驚呼，趴在桌上剎那昏死過去。
王賢一見，心道大將軍和城主大人，兩人算天算地，只是為了算死對方。
沒想到大將軍卻棋差一著，最后算死了自己，留下眼前這個孤苦伶仃的女人。
想了想，卻從紫金葫蘆里倒出一杯靈酒，喂上官若煙喝下。
雖說長夜漫漫，他可不想一直守在大將軍府中，這算什么事？
喝下一杯靈酒，不到一刻鐘，上官若煙幽幽醒來。
眼淚止不住往下跌落，一邊喃喃喊道：“我的夫君想不到，你十年之前，就被姓陳的算計了。”
“公子你是誰？你怎么會有這難不成，當時你也在現場？”
王賢嘆了一口氣，正色說道：“我說，你聽，不要問。”
上官若煙重重地點了點頭。
王賢繼續說道：“我原本只是一個路人，遇到了師爺要殺的徒兒今日我出于好奇，偷偷去了兩人決戰的虛空”
“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想卷入，我也不想從城主大人那里得到什么賞賜。”
“我只是覺得你不應做一個籠中鳥這座大將軍很大，在我眼里，它也只是一個稍大的鳥籠而已”
上官若煙聽呆了。
又喝了一杯王賢倒的靈酒，怔怔地說道：“我的夫君既然已經身死道消，我也不想活了！”
“不要跟我說這些白癡的話！”
王賢冷冷說道：“不管怎么說，你不是一個凡人，你既然已經看到了那道門檻，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前程。”
上官若煙點點頭，鄭重其事地收起留影玉。
望向府外的帳篷，幽幽問道：“府外戒備森嚴，我如何離開？”
王賢淡淡一笑：“只要你愿意放下巨龍城的恩怨，我可以帶你離開，相信我，以你的修為，四大部洲，哪里你去不得？”
上官若煙一聽，驚呆了。
沒錯，今日有慕容明珠在，城主府的大軍只是帶走了府上的護衛，卻沒有抄自己的家。
既然自己的男人都沒了，又何必繼續留在這里？
只要她能離開巨龍城，就算去往其他四大洲，自己也是一個大修士啊！
王賢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夫人下次破境渡劫，便是踏入另一個修行的境界，可望問得長生之道”
“跟終其一生，守在巨龍城的慕容明珠來說，你的離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大將軍死了，你可以在修行路上，再找一個伴侶。”
“啊”
上官若煙感覺自己要瘋了，一個少年，竟然在她面前擺起了大道理。
還說得自己無法回避，惹得她一聲驚呼，腳步飛快，往花廳外沖了出去，一邊嚷嚷：“你等我一會。”
王賢揉了揉額頭，自言自語道：“我這是沒事，又找了一份閑事？”
原本，他打算跟小姑娘逛一逛街，說一說貼心的話。
然后拍拍手往神龍谷而去，畢竟陳靈兒身為殺手，原本就不缺錢。
再加上自己一路上給她分了不少，就算留下來，還有陳小玉，還和自己的徒兒陳香兒。
至少往后數十年，這家伙都不用發愁。
按說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以獨自往神龍谷而去。
誰知眼前這可憐的女人，他若不帶著這家伙離開，早晚有一天，會死在城主大人的手里。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這個道理，他王賢還是懂的。
想想，世間上哪里長自己這樣的性子，從來不怕敵人來報仇，只要你能找到老子，哪怕十年之后，再戰一場。
那又如何？
有什么不服的，干就是了。
敵人越強大，大爺我越喜歡。
整整等了半個時辰，上官若煙才回到花廳，想了想，掏出一枚納戒放在王賢的面前。
苦笑道：“你怎么帶我離開？”
王賢一愣，拿起納戒看了看，隨后笑了。
將納戒還了回去，笑道：“我只是不想你有一天，死在某人的手里，卻不是為了貪圖你的錢財。”
上官若煙聞言，再次呆住了。
忍不住又哭泣起來：“我我我，我真的沒有什么寶貝了，不管你信不信”
王賢一時不想說話。
上官若煙突然放低嗓音，怯生生問道：“公子，你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噗嗤！”
王賢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白了她一眼，笑道：“你果然是一個白癡。”
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我想要錢，自然會去掙你的錢不要亂花，畢竟你以后要去很多的地方。”
“就算有再多的錢，倘若不想個生錢的法門，終歸有一天坐吃山空，難不成，到那個時候，你再去做土匪？”
聽了這番話，上官若煙有些傷感。
怔怔地說道：“所以公子，你打算何時帶我離開巨龍城？”
王賢想了想說道：“你若相信我，就安靜地睡上兩天，等我辦完自己的事情，就帶你離開，如何？”
上官若煙點了點頭：“我死都不怕，又怎么會不相信公子？”
王賢伸了個懶腰，笑道：“可惜這一座偌大的園子啊。”
上官若煙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抬起頭，苦笑道：“今天我們夫妻一起死了，要這座園子又有何用？”
王賢一拍桌子，笑道：“好！你有好死而生的勇氣，我便助你重活一回。”
上官若煙一口喝光了王賢倒給她的第三杯靈酒。
還沒等他淺淺一笑，便撲在桌上打起了呼嚕。
王賢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這他娘的，太浪費了啊下次，再不能做這樣的破事了。”
這么大一座大將軍府，不得值個十萬，八萬的上品靈石？
說不要，就不要了。
就跟往滔滔山洪中扔一顆石子，連一朵浪花都濺不起來。
作孽。
揮手之間，帶走了面前的上官若煙，一步踏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一夜，大將軍府雖然還沒擺上慶功宴，可是城主大人一家四口團聚之日，卻是其樂融融，小姑娘開心得不得了。
畢竟被大師父擄走之后，小姑娘真的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回到這里。
還能在她活著的時候，看到爹娘和姐姐。
一切，對她來說，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
不知為何，城主大人卻在這個時候，惦記起了小姑娘的師父。
看著慕容明珠問道：“不是還有一個姑娘，跟香兒的師尊嗎？他們怎么不一起回府？”
說完，往慕容明珠投去懷疑和詢問的目光。
小姑娘笑道：“師父這些日子累壞了，今天他要一個去茶樓里，聽說書的先生講故事！”
眼見家里的爹娘沒事，小姑娘就算惦記師父，可是聽了陳靈兒的番話后，她可安下心來。
大不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慕容明珠想到陳靈兒說的那一番話，笑著回道：“那個姑娘自然是要陪著香兒一起長的人，對吧？”
陳小玉點頭應道：“陳靈兒還是我的姐妹！”
小姑娘拍了拍小手：“陳靈兒是個高手，有她在，香兒不怕再被老頭拐跑了。”
城主大人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細細一起，卻突然冒出一句：“夫人，要不將大將軍府，送給香兒的師尊？”
“好啊！”
小姑娘瞇著眼睛笑道：“這樣一來，香兒就不用跟師父分開了。”
“不好！”
孫小玉聞言，輕輕地嘆了口氣。
看著母親靜靜地回道：“王賢說，他只是一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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