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云抬頭看著頭頂那塊巨大的水晶,陽光正好。
耳畔突然響起王賢說出的這句話,與此同時,正好王賢也抬頭望天。
于是他看到穹頂之上,從水晶中透過一束金光,恍若一根金線從天而降,轉瞬之間沒入他的掌心。
“先生?”
王賢怔怔地看著落在掌心里的金絲,漸漸跟自己的掌紋融為一體。
如菩提葉的經絡一樣,漸漸往手臂蔓延而去。
不多時,整個人都閃耀著一抹若有若無的金光,就好像自己變成了陽光下的那一片菩提樹葉。
王賢不知一縷金光為何物,只是看了一眼,便深陷其中。
東方云卻不想一語道破天機,無法說出少年有一顆問道之心,有情便是無情。
一縷金光,便是道。
就像王賢跟他之前說的那句“圣人無心”一樣。
他想說道無處不在,就像少年掌心的紋路,就像王賢全身的經脈一樣。
甚至連頭上那一塊巨大的水晶,其中也有細細的,不規則的紋路,就像天地之道,從來都不會規則地示現于人前。
只是在他看來,倘若要為王賢一一講解,卻很麻煩。
偏偏他又是一個怕麻煩的人。
想了想,只好說道:“你可以試著想想,這一縷金光沒入你的掌心,是不是跟那菩提樹葉的紋路相似,就像山間的小溪,只要你細細地看,也會如此。”
初聞之下,王賢有些難為情。
再細細一想,卻瞬間呆住了。
他想到了自己跟著師尊楊婉妗在時間的神河,坐在幽冥船上,身化魔樹的那一刻。
那時的他雖然看不見自己化為一棵樹的模樣,可他卻能從河水里,從船上,感覺到一絲絲不規則的紋路。
不對。
那些紋路最后就跟魔樹的紋路一樣烙印在自己的身上。
還是不對。
應該說神河水中的一些不規則的法則之力,悄悄烙印在自己的血肉骨髓,甚至神海之中。
別說他,連著師尊楊婉妗也感覺到了那一些法則之力。
這是后來師徒兩人漫步山間,楊婉妗無意之中,跟王賢說的事情。
直到現在,直到這一縷金光從天而降,沒入他的身體。
沿著他的經脈,就像山間的小溪一樣緩緩流動。
王賢笑了。
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這是金光,也是流水,還有一些道理......”
他沒有說出法則,因為他不確定眼前的東方云。
這個消失了八百年的中年男人,是不是傳說中的圣人。
或者說,眼前這個不靠譜的家伙,是不是跟書院的先生一樣,也是一個見死不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
東方云聞言,心道孺子可教也。
當即開門見山說道:“禍兮福兮......倘若那棄你而去的三人還在,你想過沒有,你們有可能走不到這里?”
王賢沒有任何猶豫,直截了當回道:“那我肯定會帶著他們離開這里。”
東方云笑了,靜靜地說道:“佛門有一句話,叫作至道無難,唯嫌選擇。”
聞言,王賢瞬間身體緊繃,心道我雖然讀了一些佛經,畢竟不是佛門弟子。
于是小心翼翼問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姚香云她們選擇離開,所以我才會一路來到這里?”
東方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如果被人棄一回,你就傷你一回,以后,你如何修行?”
王賢咧嘴一笑。
從進到山洞之后,他的心神就像一張弓弦,一刻也沒有舒緩下來。
不知怎么回事,在聽到這番話后,他笑了。
棄我去者,去他娘的。
他又不是沒有被人棄過,從鳳凰書院到小道觀,再到東凰族禁地,直到天路的沙城。
不,應該還有那兩個心高氣傲的女人,跟兩個師姐。
棄如敝履,自己在有些人的眼里,不一直都是這樣?
想到這里,他不再堅持跟青云宗師姐的關系。
而是問道:“先生那神龍蒟蒻是怎么回事?”
東方云聞言,一時無語了。
甚至他眼下的心思,比王賢還要凌亂。
只是想到自己去日無多,一些事情不說出來,怕是會影響到少年的道心,影響自己以后的心境。
于是只好幽幽一嘆。
說道:“正如他跟你說的那般,我們是被妖界的各大門派設局陷害,來到青云山間對峙,然后廝殺......”
“啊?就這么簡單?”
在王賢心里,眼前的男人應該不會跟蒟蒻一樣魯莽。
誰知東方云悠悠說道:“只是他還有一事沒有說出來,于此山間,他重傷了我的夫人。”
“因為他,我的夫人重傷不治......我們大戰了三天三夜,雙雙重傷......”
“最后我將他禁錮于此,并立下誓言,除非天荒地老,除非青云山化為滄海,否則他將記世不見天日......”
臥槽!
王賢一聽呆住了。
細細一想,原來他一直以為司馬玨父子,對自己所作所為,為天下最恐怖最殘忍的手段。
就算父子倆折磨自己三天三夜,最多只是身死道消。
而蒟蒻因為殺了對手的女人,將要面對無盡的黑夜。
那是比絕望,還是恐懼的事情。
只是轉念一想,他卻不得不佩服東方云的心胸。
殺父之仇,跟殺妻之恨,原是一樣一樣的。
換成自己,只是早就在八百年前,將神龍蒟蒻斬得灰飛煙滅,哪能等到八百年后,突然鉆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少年。
差一點,就讓這家伙脫困而出了。
不對,還是不對。
王賢想到了蒟蒻對自己的詛咒。
想到這里,他怒了。
在這荒郊野嶺,自己不明不白就從東方云手中,接過了青云宗跟神龍從聽因果。
總有一天,他將面對神龍谷的怒火。
想來,面前的男人對此應該心知肚明。
憤怒之下,不得不問道:“先生你當年有圣人之心,放過了蒟蒻,卻讓晚輩在八百年后,替你吞下了這因果,你怎么說!”
東方云心中嘆息。
這正是他有苦說不出的為難之處。
按說跟神龍蒟蒻的恩怨也好,跟神龍一族的因果也罷,早就應該在八百年前了結。
而他卻害怕這個因果牽連青云宗,最后選擇將蒟蒻禁錮在這深山老林,不見天日的山洞深處。
原以為少年殺死神龍,必然會驚慌,甚至立刻逃命。
但是眼前的少年沒有。
王賢一下子就跳到了青云宗跟神龍谷的因果,找自己要一個說法。
八年百年過,自己已經心若止水。
卻被眼前這個身懷道心的少年,一句話破了防,讓他難堪。
少年可以大大方方,眼神清澈地望著自己。
跟自己要一個因果說法,甚至要一個承諾。
可是,他好像什么都給不了眼前的少年。
想到被少年斬提神魂俱滅的蒟蒻,東方云心情愈發凝重。
王賢看著眼前的男人不吭聲,急了。
問道:“先生你倒是說啊,不過事先說好,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青云山的弟子,我還有自己的事情。”
東方云一愣,脫口問道:“世間何事,還有比你修行更要緊之事?”
在他看來,只要自己出手,便能讓眼前的少年一步登天。
王賢想也不想,回道:“我在下界還有未了的心愿,我還要回去!”
聞言,東方云一時哭笑不得。
有些無奈地說道:“你這是白日做夢......飛升本來就是逆天,你要想再去下界,比登天還難。”
王賢仔細一想,笑道:“其實我去過東勝神洲,后來又回了下界......”
聽到這里,先生驚呆了。
喃喃自語道:“不可能!”
王賢咧嘴笑道:“我跟師尊一起去了天街,逛了幾天,又去見一個神秘的老頭,后來還去了很多不能說的地方......”
“然后某天某一個時刻,老天一腳又將我踢回了下界。”
“等我醒來后,我也沒有埋怨老天,畢竟,他讓我活著,已經是一個奇跡。”
東方云聽到這里,開始有些相信眼前的少年了。
天街,東勝神洲,對妖界的修士來說,跟登天沒有什么分別。
甚至青云宗很多修士,終其一生,也沒有離開過西牛賀洲。
想到這里,東方云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難怪你修為這么渣,原來是老天跟你為難。”
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讓他想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的王賢為何能來到妖界,還想著回去。
就這樣一個修為渣到不能再渣的少年,就算回到下界,也無法禍害一方世界。
王賢卻不以為然,而是抬頭望天。
望著穹頂那塊巨大的水晶笑了笑:“等哪天他不想玩了,自然會還我一身修為。”
東方云點了點頭,笑道:“先不說你的修為,說說你的劍吧。”
王賢笑道:“我如今可以拿起這把劍了。”
東方云看著地上的巨闕劍,想了想問道:“這把劍不錯,應該有一個悠遠的故事,或者說一個神秘的傳說。”
“我不知道。”
王賢老老實實回道:“這把劍來自一處未知之地,我不能說出他的主人,也不知道他曾經的輝煌。”
“為什么?”
東方云問道:“一把沒有開過鋒的劍,能有什么神秘的傳說?”
心里好奇,東方云用了激將法。
“這只是一把劍心!”
王賢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原本我也沒這么貪心,我當初只是想找一把重劍練手,師尊就替我找到了一個前輩。”
“后來,我用一個寶貝跟他換了一把劍心,卻一直拿不起來,無法斬出我想要的一劍!”
“直到跟蒟蒻拼命之際,讓我突然能拿起他了......”
“果然是一把神劍!”
東方云聞言,忍不住贊道:“一把劍心,便已經逆天,看來神劍當年,也曾開天辟地,劍斬鬼神。”
王賢一愣,想到躺在石棺里的漢子。
想到飛上幽冥般在那些石棺,仙棺,甚至地尸之類,頓時不說話了。
畢竟那是一件關于上古的奇事,他不能說。
說算說出來,估計也沒有人相信。
關于時間神河的存在,或者眼前的先生知道,但能不能逆流而上,那就不是王賢好打聽的事情了。
這是他和師尊的秘密。
想到這里,王賢突然指著石壁上的劍痕。
喃喃問道:“先生,難道你故意要讓我看見這些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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