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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我不該接下這一單的。”
片刻后,蔣清客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周遲,苦笑一聲,“真是的,明明你名聲都這么大的,我卻不信邪,這就真是自己該死了。”
周遲看著他,“這會兒后悔晚了點,不如我們說些有用的?”
蔣清客搖頭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自古都是這么個道理,技不如人要認命,也是這般,既然沒法子殺了周掌律,被周掌律所殺也是我的報應。”
“不過我這一生,殺了不知道多少人,不乏比周掌律境界更高的,只是周掌律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明明還這個年紀,居然洞察世事就已經這般,可笑世人只以天才視之,這不是笑話是什么?”
周遲瞥了他一眼,“蔣道友這會兒說這些好話,可不會讓我心軟。”
蔣清客笑道:“大可不必,技不如人,該死就死了,蔣某雖然境界一般,但還是有幾斤硬骨頭的。”
周遲哦了一聲,“那我就當蔣道友這會兒的這些手段,是無聊了。”
話音未落。
周遲腳下轟然炸開,塵土四濺,碎草滿天飛。
蔣清客衣袖擺動,無數張符箓從他的衣袖里撞出,無數股不同的氣息,在這里轟然炸開,然后匯聚成一片,撲向周遲。
作為一個頂尖刺客,要是被識破之后就要停手,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至于束手就擒,那就趁早不要干這一行了。
他蔣清客在野修中向來有些薄名,尤其是當他以歸真中境暗殺成功一個歸真上境之后,更是名聲大噪,既然是這樣的他,又如何會因為被周遲識破之后,就什么都不做了?
周遲腳下的泥土炸開,他的衣袖里的符箓,都是手段。
在這些手段里,他要和眼前的周遲,再次放手廝殺一場。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一抹劍光,在那片氣機之間,瞬間撕開一個口子,然后橫切而來,朝著他撞來。
蔣清客被劍光籠罩,他急忙撐開一把油紙傘,然后手中握住一柄幽綠匕首。
他這一生,祭煉法器,沒有本命一說,而是另辟蹊徑,走了個取巧的法子,同時有兩把法器在手,為的就是靈活二字。
但下一刻,隨著咔嚓一聲,那油紙傘就此碎裂,那片劍光落下,沒有任何的停頓,就將他的一條手臂給撕開。
而后就在他吃痛的當口,一粒芥子大小的劍光驟然在他眼前璀璨綻放,他此刻腦子里就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這道劍光,真璀璨啊。
片刻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無頭尸體。
他體內的本命物在那一劍下也瞬間被轟碎,根本沒有任何的掙扎,就已經碎裂。
這位歸真中境的刺客,就此死于周遲的劍下。
周遲只是看了一眼這具尸體一眼,便抬了抬頭,身形一閃而逝,等到出現的時候,回水灣那邊,果然早沒了那些釣魚客。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就明擺著是一群人在這邊陪著蔣清客演戲,為的就是要坐實蔣清客的身份。
這個局不大不小,但在周遲來看,漏洞太多。
不過這也不能怪蔣清客,這個家伙的手段已經足以蒙騙大部分的修士,那些東西真真假假,不好說的。
但好巧不巧,就是碰到了周遲。
要知道,周遲別的不說,就是在方寸境里花了苦功夫地去鉆研,他對于周遭的感知,也是遠超同境修士。
那抹細微的殺氣,換作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察覺得到,畢竟沒有多少人會選擇在方寸境這樣一個小境界里下苦功夫的。
沒費多少功夫殺了蔣清客的周遲返回那邊,在他身上一頓摸索,先是找到了他的方寸物,抹除他的殘留氣機之后,探查一番,梨花錢不多,只有幾萬枚,看起來這家伙也是知道貴重東西不要隨便隨身攜帶的道理,這讓周遲有些失望,這有人要他來殺自己,那怎么看,都是一筆不菲的梨花錢才對。
畢竟他周遲,現如今,可不是什么小修士。
至于梨花錢之外,周遲還在方寸物里找到了一本雜書,里面的確記載了諸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胭脂魚的事情。
壺口河里,確有此物,而且此物用來制作胭脂,也的確如他所說,有些妙用。
看起來,蔣清客在這件事上,并沒有說謊。
其實這才是高明的手段,全是假話,便破綻太多,真真假假,反而才讓人無法去看清楚真相。
至于蔣清客受誰的指示來殺自己,其實很簡單,在周遲看來,不是百鱷山就是寶祠宗,最多再加上一個大湯皇帝。
但這三方,其實推到最后,都還是寶祠宗的事情。
所以周遲才沒有耐著性子去問答案。
收好一切之后,周遲正打算離開,但看了一眼河面,他心中一動。
深吸一口氣。
大手一揮,有一副普通百姓看來只覺得駭人聽聞的景象。
河水倒灌,涌上天際。
無數游魚被裹脅著往天際而去。
其中就有數尾胭脂魚。
周遲取了兩條,收入方寸物里。
釣魚?
釣什么魚!
釣不起來,放水就對了!
接下來的光景,周遲一邊靠近豐寧府,一邊琢磨自己手中的魚鱗怎么做成胭脂。
最開始他小心翼翼用一片魚鱗實驗,結果失敗三五次,好在很快就上手,將兩尾胭脂魚的魚鱗,都做成了一大罐胭脂,至于魚肉,肯定就是吃了。
收起胭脂,想起自己曾在赤洲那邊做的簪子,再加上徐淳送的蓮子,自己那位師姐送的海棠果和樹苗,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高瓘那家伙的拳譜。
這些東西,實打實的都算是不錯的禮物了。
只是這會兒也不過是看看而已,這些個禮物,在手中,暫時也還是不能送出去的。
這趟黃花觀之行,他沒打算暴露身份,一來是黃花觀不像是玄機上人和那西顥一樣,一直看著自己,在這兩人面前,遮掩是沒什么用的。
二來就很簡單了,要是告訴那丫頭自己的身份,依著她的脾氣,說不定就要跟著自己做些事情了。
他覺得不太好。
所以現在就不提了。
那禮物能不能送呢?
周遲想了想,覺得高瓘的拳譜可以送,別的嘛,要等一等的。
打定主意,周遲不再多想,在進入豐寧府后,就直奔黃花觀而去。
也就是幾日功夫,這位重云山掌律,已經到了那座黃花觀所在的山腳下。
在山門那邊,周遲遞出自己的拜帖。
守山弟子最開始聽著眼前人是從重云山而來,還是面帶笑意,這些年,黃花觀倒是和重云山的關系還不錯,之前那位重云山新掌律,山上的那位掌律師叔不還萬里迢迢跑過去觀禮嗎?
但等著看到拜帖上的周遲兩字,守山弟子臉上就有些怪異了,“你是重云山的周掌律?”
周遲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幻,但不動聲色,只是點頭道:“正是。”
守山弟子想起這些日子山上的傳言,神色有些復雜,但到底沒有說些什么,只是讓周遲在這邊稍候,他稟報山中。
周遲明顯也是注意到了他,只是也不動聲色,只是點了點頭。
只是總覺得怪怪的。
不多時,山上有人飄然而下。
正是黃花觀的掌律道長,乾元真人。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周掌律莫怪莫怪。”
乾元真人一臉笑意。
周遲拱手還禮,“見過乾元真人,拜訪貴宗,多有叨擾,還望乾元真人多多包涵。”
乾元真人微笑搖頭,“不必如此客氣,你我兩家,已是好友了。”
周遲點點頭,笑道:“那就不過多虛禮了。”
“如此正好,周掌律,隨貧道上山就是。”
乾元真人領著周遲登上山道,兩人并肩而行,倒是沒有主次之分。
“好像也沒過幾日,再見周掌律,怎么覺著周掌律如今的氣息要比之前又強盛許多?周掌律果然是一等一的天才,這境界提升,真是迅速啊。”
乾元真人的境界,外人很少知曉,但能做黃花觀的掌律道長,他這身修為,不是歸真上境就是歸真巔峰,而且有很大可能就是歸真巔峰,他能看明白一二,還真沒有什么好說的。
周遲倒也沒有如何推脫,只是說道:“就是練劍而已,境界進展,也就隨緣。”
乾元真人笑道:“周掌律這話,倒是頗有深意,修行刻苦,境界如何,也倒是真的隨緣。”
“不過周掌律當年在重云山內門大會上橫空出世,這些年,一路前行,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要知道當初初榜,我觀中的白溪,還猶在周掌律之前,如今這一晃眼,周掌律后來居上嘍。”
乾元真人笑著開口,聲音干凈,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
周遲想了想,說道:“白道友天資猶在我之上,境界打得扎實,晚輩不過出門有些機緣,僥幸快了白道友一步而已,等要不了多久,白道友自然而然就能再次反超的,大道漫長,一時長短,其實真不值得拿出來說了。”
乾元真人微笑道:“周掌律過謙了。”
“不過聽說周掌律好像和溪兒有些交情?”
乾元真人笑瞇瞇開口,意味深長。
周遲微微一笑,“東洲大比的時候,和白道友倒是說過些話,有些微末交情。”
說話的時候,周遲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了。
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種女婿見老丈人的感覺,而明明這位乾元真人,只是白溪的師叔才是。
按理說,那位黃花觀主,才是白溪的師父。
“只是如此嗎?”
乾元真人依舊微笑著,只是看他這個樣子,似乎并不相信。
周遲硬著頭皮笑了笑。
“不知觀主可在山中?”
兩人來到山間,周遲很快便問出了關鍵問題,這次來,自然是要見那位黃花觀主的,畢竟有些事情,只有這位觀主說了才算。
乾元真人笑道:“觀主師兄自然在山中,不過閉關多日了。”
周遲微微蹙眉,不過不等他說話,乾元真人便微笑道:“不過周掌律倒是不需太過失望,觀主師兄知道周掌律上山拜訪,為避免周掌律白跑一趟,已經傳下話來,說是最多一月即可出關,周掌律在山中小住些日子就好。”
周遲想了想,也只好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擾了。”
乾元真人微笑道:“既然周道友和溪兒有些交情,那周掌律在山中的這些日子,就讓溪兒招待周掌律了。”
周遲一怔,急忙搖頭,“只怕會誤了白道友修行吧?”
乾元真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周遲,“這如何會呢?周掌律和溪兒都是東洲一等一的天才,你們兩人多相處相處,肯定有不少話說,對彼此境界只怕都有好處。”
周遲張了張口,到了這會兒,拒絕也是拒絕不了了,就只好苦笑著點頭,“既然如此,就聽乾元真人安排了。”
乾元真人點點頭,隨即親自帶著周遲前往住處,一路上,其實早有黃花觀的年輕弟子聞訊趕來,對于這位重云山的年輕掌律,如果原本只是有些好奇和不滿,那如今,就變成了期待和各種復雜的情緒。
畢竟前些日子那個傳說,如今是有鼻子有眼的,如今故事里的主人公來了,誰會不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故事呢?
不過好在這會兒乾元真人還在,弟子們還不敢圍上去,只好遠遠地看著。
等乾元真人領著周遲到一座清幽小院下榻之后,這位黃花觀的掌律道長就要離開,周遲送到小院門口,乾元真人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這才拍了拍腦袋,笑道:“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要先和周掌律說,免得傷了兩家的和氣。”
周遲一怔,但還是很快點頭,“乾元真人但說無妨。”
乾元真人笑了笑,“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山里最近有些流言蜚語,是關于溪兒跟周掌律的,年輕人嘛,一時間血氣上涌,說不得就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過他們跟周掌律年紀相仿,貧道尋思就讓你們自己解決算了,周掌律只要不在黃花觀殺人,打傷幾個弟子,沒關系的。”
周遲一怔,“真人這是認真的嗎?”
乾元真人微笑道:“自然如此,貧道也年輕過,知道好些事情堵不如疏,要是周掌律嫌麻煩,貧道也可嚴令下去,免得他們來打擾周掌律,只是這種事情,越是阻止,只怕就是越復雜啊。”
周遲有些無奈,“既然真人這么說,那晚輩就好自己斟酌行事了。”
“周掌律不需要有太多擔憂,只要不鬧出人命來,就不是大事。”
最后,乾元真人只是丟出這么一句話,然后這就緩緩離去了。
周遲看著這位真人的背影,實在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