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
青天駕臨人間。
巨大的威壓帶起巨大罡風,吹拂一座山林的那些樹木盡數伏倒,就像是世俗臣子面對君王那般恭敬跪地。
頭發黑白摻雜的元益看了一眼半空的裴伯,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是看了他一眼,無數狂風開始吹拂云海,連帶著吹向裴伯。
四周雷聲陣陣,宛如夏日一場驟雨之前,天地搶先變色。
裴伯身形飄蕩不停,在那狂風之中,宛如大海風浪里的一葉扁舟,也像是秋風中的一片落葉。
元益根本不想詢問裴伯的身份和傳承,即便他是青白觀主的弟子又如何?既然敢動手殺了自己的弟子,不顧青天顏面,那就該死。
至于對錯,從來不該是青天該考慮的事情。
他們五人修行到了這個境界,俯瞰人間,制定規矩,也是約束眾生的,而他們,從不在眾生之列。
裴伯在狂風之中撐得無比辛苦,實在忍不住,在心底罵了好幾遍李沛那個狗東西。
但實際上裴伯也很清楚,即便是李沛走出青白觀,也很難前往這座玄洲,就算是來了……只怕也無濟于事。
只是很快,裴伯就松了口氣。
因為風驟然而停。
有個高大女子身影出現在不遠處,赤足踩在云海里。
看向眼前的玄洲青天,云棧山之主,世間算術一道的老祖宗,元益。
元益一怔,他似乎根本沒想到能在此地看到那個女子。
世間那些修行到高處的修士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五位青天,各自坐鎮一洲,一洲便是一位青天的道場,在青天的道場,就算是另外一位青天不管不顧出手,也幾乎沒有勝算。
青天在各自道場,幾乎就是立于不敗之地。
所以即便是這位忘川之主離開忘川,趕赴玄洲,他也沒有任何的畏懼。
元益平靜道:“忘川道友不在忘川待著,何故要來我這小小玄洲?”
幾乎已經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了,一位青天離開道場,事情不可謂不小,哪里能如此輕易踏足他人道場?
要知道,最近一次青天離開道場,前往其余青天道場跟人交手,那人的下場不可謂不慘。
只是那樁事情,知曉的人不多。
如今這位忘川之主來到這邊,如果真要大打出手,會是個什么下場?
“你來這里又是為何?”
忘川之主張了張口,神情冰冷。
元益漠然道:“我在玄洲,去何處需要向忘川道友說明嗎?”
忘川之主喔了一聲,“不愛好好說話啊?那就打!”
元益一怔,完全沒有想過這位幾乎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忘川的女子脾氣竟然如此直接,說打就要打。
一陣秋風已經拂過這邊,肅殺無比。
裴伯趕緊開口,“這不是還能聊嘛?怎么一開口就是要打?”
他擔心倒不是自己的安危,只是擔心忘川之主遠道而來,在這邊吃虧。
雖然不至于身死,但要是受些傷,也很麻煩的。
忘川之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剛剛出劍出的那么瀟灑嗎?怎么這會兒又變成縮頭烏龜了?”
裴伯揉了揉鼻頭,訕笑道:“這不是想著小打小鬧嘛,你要是出手,這波及可就不小了。”
忘川之主淡然道:“反正在玄洲,打碎些什么,都不關我的事情,至于他,要是真有本事殺了我,也可以試試。”
元益臉色微變,玄洲的確是他的道場,他在此地,幾乎不敗,但真要動起手來,依著眼前的這女子性情,還真有可能是不管不顧,到時候一座玄洲,還能留下多少?
要知道當初在赤洲那一戰,某人為了不傷及無辜,還硬生生造就出一座戰場來的,而眼前這個女子,顯然沒有這個心思。
“別害怕,這邊的修士死了,無非去往忘川,我在那邊幫他們一把就是,想要轉世投胎,哪里有這么容易?”
這話就是對元益說的了。
元益默不作聲。
“不然把戰場選在你云棧山怎么樣?那邊是你的道場,你應該更能打些?”
忘川之主挑了挑眉,眉間的煩躁不加掩飾。
本來裴伯去忘川說了那些話就讓她十分煩躁了,結果很快又發現自己這么多年唯一算是聊得來的小姐妹有人要殺她,她心里的火,一下子竄起來,壓不住了。
元益冷聲道:“忘川,我那弟子天通被那女子武夫和這個劍修所殺,我出手為弟子報仇,你也要管?!”
忘川之主還沒說話,一側的裴伯趕忙說道:“可不是我殺的,明明是那小姑娘一刀捅死的那家伙。”
裴伯嘖嘖道:“第二刀就把腦袋給割下來了,很慘的。”
元益面無表情。
忘川之主瞇起眼,“是誰先動的手?元益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幫你這位算術一道的祖師爺回溯一番過往?況且你那個什么弟子,竟然看見我的信物也不管不顧,看起來身為你元益的弟子,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怎么,你元益的臉面是臉面,我的臉面,就不是臉面了啊?”
元益坐鎮玄洲,又在天通先生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一道念,自然而然清楚之前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也沒想到,那個出身東洲的女子武夫身上竟然會認識她這個忘川之主,更沒想到,她竟然會真的會為了這個女子從忘川來到玄洲。
他雖然精通算術推演一道,但涉及到其余青天,他也沒有什么手段。
都是同境,有些手段根本沒辦法施展。
“忘川,你別忘了當初我們定下的規矩!”
元益盯著眼前的忘川之主,“這個女子,可是出自東洲。”
忘川之主看向眼前的元益,疑惑道:“你們的規矩?你們當初定規矩的時候,我在場?我怎么不知道。”
元益一愣,這才想起來,當初定下規矩的時候其實就他們三人,李沛自不必說,那個時候,他只能接受,而眼前的忘川之主,才是實打實的根本就沒有摻和此事。
那個時候,三人都認為,忘川之主本就不愿意摻和世間的事情,即便她不點頭,也沒有任何問題。
只是誰也不想到,三百年后,當年的疏忽,便落在這里。
元益深吸一口氣,漠然道:“總歸要給我一個交代。”
忘川之主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裴伯,直接將他丟了出去,裴伯在云海里飄蕩,很快就沒了蹤影。
然后她掌心又飄蕩出來一片秋葉,落到人間,白溪下意識的伸手去接,下一刻,整個人在接觸到那片秋葉的時候,整個人就驟然消散。
元益并未阻攔,到底還是清楚,一旦惹怒了這個女子,那這個女子是真有可能大鬧玄洲的。
青天之戰,從來不是小事,更何況戰場還是在自己的道場。
做完這兩件事,忘川之主這才歪了歪腦袋,“你他娘的是誰,也配讓我給你一個交代,你以為你是李沛啊?!”
說出這句話,忘川之主哈哈大笑,“老娘這輩子也不愛講道理,你既然非要胡攪蠻纏,那就打啊。”
說到這里,忘川之主頓了頓,吐出幾個字,“大不了老娘死在你這玄洲。”
“但老娘死之前,也要打沉你這座玄洲!”
說話之間,天地之間秋風呼嘯不停,動了真怒的忘川之主看著元益,身形暴漲。
元益的一頭黑白長發被秋風吹動,仰起頭看著那個身形不斷暴漲的高大女子,實在忍不住,低聲罵道:“沒人要的瘋女人!”
只是這話一說出來,天地之間,肅殺之意到了極致。
有女子聲音輕輕傳來,“我真想殺了你啊。”
當青衣女子趕到那邊劍光所起之處的時候,很快看到了那道高大女子身影一閃而逝,她瞪大眼睛,作為幾次三番想要進入忘川而被驅趕的她來說,自然知曉那女子身份,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這位忘川之主會離開忘川,來到玄洲。
這種事情,以往百年千年都難以碰到一次。
她還想往前走,一探究竟,就看到身前有個小老頭在抱頭鼠竄,看到自己之后,那小老頭趕緊開口,“還看啥,還不趕緊離開玄洲?神仙打架了!”
女子一怔,果然馬上就感受到了一股恐怖氣息,本來看著那眼熟的小老頭還想說些什么,這會兒也不再猶豫,化作一條劍光便遠掠而去。
小老頭看著那女子離開之后,卻并未跟著離開玄洲,而是轉頭往四象山那邊而去。
他娘的,這會兒青天打架,他去教訓一下青天之下的那幫家伙,不犯毛病吧?
別的不說,先拆了那座所謂的四象廟再說!
反正都已經如此行事了,再過分一些,說不定李沛那狗日的不管,那忘川之主滿意了,還有意外之喜。
裴伯打定主意,化作劍光掠向四象廟,要再次出劍。
玄洲今日的大變,其實一些山巔的修士是能夠感受一二的,不管是之前的那些劍光,還是之后一閃而逝的恐怖威壓,都是如此,但除此之外,就是一無所知了。
不少太平日子過得太久的修士只是祈禱不要真正的天降災禍就是了。
他們想到這里,轉而便放寬了心,身在玄洲,有青天坐鎮,怕什么?
赤洲的萬蛟之澤,有個高大武夫伸手丟下手中的一塊蛟龍肉,抬頭看向北方,微微瞇眼,青天之戰,七洲都會波及,只是那些細微的氣機波動,也就只有其余青天能夠感知了。
不過很快確認動手的是那個娘們和那個算命的老家伙之后,這個高大武夫就失去了動身去看熱鬧的想法了。
五位青天,誰最強,不好說,但最弱的,就是那兩人了。
高大武夫一屁股坐在一張以蛟龍骨做成的椅子上,開始懷念起三百年前那場放開手腳的廝殺。
那一架,打得十分痛快。
中洲有一座天宮。
之所以說是天宮,是因為那座通體由特殊白玉建造而成的巨大宮殿,由無數的法陣相互作用,得以懸于天上。
只有一條長長的仙階通往那座天宮。
仙階落于中洲最高的那座山頂。
此刻山頂,有道人跪拜一地,雪白的仙階上,有個眉清目秀的道童騎著一頭仙鶴緩緩來到山頂,將手中的一本秘籍遞給為首的道人。
道人雙手接過,虔誠磕頭不止。
道童沒有說話,只是騎著仙鶴再次沿著仙階返回天宮。
懸在云海深處的那座天宮里,有個身材修長的中年道士身著雪白道袍,頭頂高束道冠。
他看著北方,泛起一抹古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