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
玄洲,四象廟。
今日有一群人上山,為首的年輕人,衣著華貴,一身紫袍,氣度不凡。
至于身后扈從,個個血氣翻涌,都是境界不淺的武夫。
守山的四象廟弟子,看著來人這派頭,一下子也有些打怵,不知道該不該去說,要是上山,人人都要付一筆梨花錢。
但很快,山門那邊,有人飄然而來,正是四象廟的主事者,四象廟主的弟子子溪。
年輕人看到子溪之后,微笑開口,“怎可有勞子溪先生親自下山迎接。”
子溪溫聲道:“既然陛下親臨,如何不迎接,只是陛下要上山找家師,一人便好,有家師在,陛下想來無礙的。”
玄洲的境況和東洲差不多,都是一洲一王朝,如今這位便是玄洲大地上,國號大浮的年輕皇帝宋濃。
這位年輕皇帝,早早即位,但修為已經不淺,早已經是一位歸真境的修士,在玄洲一地,年輕一代里,自然而然穩坐第一把交椅。
宋濃微微點頭之后,交代了身后扈從一番,這才跟著眼前的子溪先生一起上山。
沿著山道而上,宋濃忍不住感慨,“等了好幾年,才終于等到天通先生愿意點頭為朕算上一番,真是殊為不易啊。”
子溪搖頭微笑道:“不是家師不愿意,而是陛下肩負一國氣運,所問之事定然極大,都要有所準備的。”
宋濃問道:“子溪先生怎么篤定朕會詢問那些國事?”
子溪笑道:“陛下這般年輕便登上帝位,這些年又將大浮治理得如此強盛,想來是一心在國事上,若不是詢問國事,還能詢問什么?”
宋濃對此,只是微微一笑,不言不語。
很快,兩人來到四象廟主殿那邊,子溪止步,示意這位大浮皇帝自己進去便是,并沒有多說。
大浮雖說是玄洲一洲王朝,但四象廟實打實的是青天一脈,即便是宋濃,也不敢有什么造次的,要是惹怒了那位青天,王朝傾覆,不過一瞬間而已。
進入大殿,天通先生早已經等候多時,看著這位大浮皇帝,這位青天之徒沉默片刻,開口道:“陛下所求,不可。”
宋濃還沒開口,就等來了這么一個答案,讓他實在有些疑惑,“天通先生知曉朕所問何事嗎?”
天通先生淡然道:“大浮只能在一洲之地,不可跨洲。”
宋濃追問道:“為何?”
天通先生看著眼前的年輕皇帝,開口道:“靈洲是那位忘川之主的道場,雖說她對世間之事不感興趣,但若是大浮想要將疆域擴展到靈洲,惹怒了那位忘川之主,后果極為嚴重。”
宋濃皺起眉頭,剛想說話,天通先生便搖頭,“有些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也不是陛下該想該問的,換句話說,陛下如此行事,會讓那位忘川之主認為此事是先生授意,到時候便更麻煩了。”
事涉青天,宋濃不再強求,本來按著他的想法,大浮兵鋒所指,將靈洲納入大浮版圖,并不是難事,但既然說不可,那他便轉而問道:“東洲呢?”
“東洲并無青天。”
宋濃問道:“天通先生以為如何?”
天通先生只是依舊搖頭,“東洲不可沾染,不可商量,若是陛下執意為之,只怕會讓大浮招來滅頂之災。”
眼看宋濃還要開口,天通先生有些疲倦地說道:“言盡于此,陛下不必再說了。”
宋濃沉默片刻,不愿接受自己等了好幾年,就等來這么一個結果,他思索片刻,到底還是就此轉身,轉身離開。
天通先生看著這個年輕皇帝的背影,輕輕嘆氣,這位大浮皇帝,太年輕,天賦太高,又早早站得太高,這樣一來,注定是聽不進什么話,越是如此,他便越有可能在之后招來禍端,小則自己身死,大則連累一座王朝為其陪葬。
不過對此,天通先生并不擔憂什么,個人命途不同,完全不必多想,這玄洲是誰做皇帝,國號是什么,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
青天一脈,青天不死,弟子何必擔心。
就在此刻,天通先生身后忽然有聲音響起,“天通,來云棧山。”
天通先生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眼前景象大變,等再看清楚周遭事物的時候,自己已經到了自家先生的道場之中。
云棧山。
身前有宛如瓷娃娃一般的小童,笑著開口,“天通師兄,許久不見。”
天通先生點點頭,輕聲詢問,“先生在何處?”
小童微笑點頭,“先生正在紫霄宮中推演星象,已經吩咐下來了,說是師兄到了就去紫霄宮就是。”
天通先生點頭之后,從懷里摸出一袋子梨花錢遞給小童,小童也不客氣,笑道:“多謝師兄。”
云棧山有九宮十二廟,其中紫霄宮專用于推演星象。
當天通先生來到紫霄宮前的時候,這邊也早有同門等待,那人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天通先生照例還是遞出一袋梨花錢,這才走了進去。
并非弟子貪財,依著云棧山一脈的傳承,人世間都有因果,旁人替自己做了什么,最好的了結方式,就是拿些梨花錢算清,免得因果纏繞,麻煩不斷。
通體由紫玉建造的紫霄宮大殿,在最正中央擺放有巨大星盤,日月星辰都在其中,有個一身白袍,頭發黑白摻雜的中年男人俯首在星盤前,看著這些日月星辰。
“先生。”
天通先生走到這里,微微躬身,對自己這位先生行禮。
白袍男人便是玄洲的青天,天下算之一道的祖師爺,本名元益。
這位青天的發跡之路世人知曉不多,只有寥寥數人知曉,他曾是世俗官員,負責祭祀,只是后來開始對人間萬物生滅四季輪回有了些興趣,從此便一頭扎進其中,之后創出諸多術法,相面占卜等在大部分修士看來的小道。
認為研習這些,絕不可能有所成就。
但等到這位踏足青天之后,世上修士,都只好沉默不語。
“天通,這些年修行沒有荒廢,很好,你雖說只是我的記名弟子,但有這份毅力,倒是難得。”
元益抬起頭,把目光從星盤上收回,看向天通先生。
天通先生恭敬道:“承蒙先生教導,一身修為,怎敢荒廢?”
元益點點頭,說起一事,“前些日子,你曾在四象廟那邊占卜一人,看到了什么?”
天通先生先是一怔,思索片刻,這才說道:“師父可說的是那個女子?”
元益微微點頭。
“弟子那日在四象山下,和那女子擦肩而過時,便看那女子身上似乎有一股巍巍高山之意,之后回到廟中,沒忍住便占卜了一卦,結果卦象里有金光浮現,似是……圣人之象。”
天通先生微微張口,“弟子道行微末,或許看走了眼。”
元益平靜道:“只是匆匆一眼,能看出如此,你已經極為難得。”
天通先生問道:“先生也看過了嗎?”
“你那日看出圣人之象,我心中有感,但不可確定,后來在上元宮中推演了一番,仍舊是看不真切,實在是不曾當面,但隱約已經在她身上看到一抹亂象。”
元益看著天通先生,問道:“天通,出身東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天通先生一怔,對于東洲,他知道的不多,但可以確信一點,世間五位青天,除去不問世事的忘川之主,和那位青白觀主之外,其余三人,對于東洲,似乎都沒有什么好感。
“當年那人隕落之后,我推演大道,推出東洲是大兇之地,這樣的地方,藏天地之惡,一洲修士,心底皆藏惡蛟,所以為師才和其余兩位青天頒下法旨,法不可傳東洲,為的就是要將那條惡蛟始終按住,不讓東洲再出一個那人。”
天通先生沉默不語,只是心中有些震撼。
“太平了三百年,如今東洲又出了一個有圣人之象的修士,但卻被你看到了,這便是上天的指示。”
元益看著天通先生,眼里滿是悲憫之意。
天通先生問道:“先生要我如何做?”
“再去看看,若真是圣人之象……”
元益先生話只說了一半,忽然換了個話題,“你這些日子磨煉得也差不多了,我有心正式收你為弟子,以后便在我身邊修行吧。”
天通先生心中震撼,連忙跪地,恭敬說道:“弟子必不負先生所托。”
元益沒多說什么,只是揮了揮衣袖,“去吧。”
天通先生身軀消散,元益這才緩步重新回到那星盤前,看著上面的日月星辰,微微開口,“想著怎么都該是個劍修,卻沒想著出了個武夫。”
天通先生回到四象廟中,其實也只是過去了一瞬間。
子溪從遠處走來,輕聲道:“先生,那陛下已經下山去了。”
天通先生點了點頭,“多看他幾眼,若是有異動,傳訊給我。”
子溪問道:“還是擔心嗎?”
天通先生說道:“年輕人總是這樣,許多事情看不全,自然就會做出一些沖動的事情,但他身為一國之主,讓王朝覆滅是他的事情,可卻不能壞了規矩。”
子溪點點頭,“知曉了。”
“我要下山一趟,歸期不定。”
天通先生頓了頓,忽然看了一眼子溪,微笑道:“子溪,這些年頂著青天一脈的名頭,是不是也聽到了些流言蜚語,說是為師不過是個記名弟子,也配自稱青天一脈?”
子溪一頓,微笑道:“管不住他人說什么的。”
天通先生點頭笑道:“要有這樣的心態才是,不過……以后應該是聽不到這樣的話了。”
子溪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先生。
天通先生只是微笑開口,“苦修百余年,終于登堂入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