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
離開帝京之前,周遲對李昭說,幫他做些事情。
因為他要去北邊,殺一些寶祠宗的修士,所以自然需要李昭幫他查一下北邊的事情。
寶祠宗一座宗門都是他的仇人,但這里面,還是會有些現在可以殺,也能殺的。
而那個人,就是徐野。
當初破廟一戰,玉京山的張選和他廝殺了一番,差點被他打得神魂盡去,而在場者,便有徐野。
所以周遲要報仇,便想要殺了這位寶祠宗的暗司副司主。
報仇這件事,拖的時間長了,總是容易忘記一些東西的,既然不愿意忘記,那么就要找一些事情來加深自己的記憶。
比如先殺幾個確切的仇人。
在李昭的調查下,知曉了綠蕉山的事情,所以周遲便去找到了山柳,不過按著他原本的想法,他是最后才會出現,將徐野殺死的。
不過一切都有變化,他就只好隨著變化去做事情,但即便這樣,結果還是讓他滿意的。
山上的事情解決了,他等到的徐野也來了,兩人再次見面,于是周遲便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只是徐野一時間沒有理解好久不見這四個字的意思。
他知道周遲,因為這個名字在暗司被提過很多次,他也認識周遲,因為暗司有他的畫像,但他們沒有見過。
這是第一次。
既然是第一次,何來好久不見?
既然好久不見,那就不是第一次。
于是徐野開始回憶,想知道是什么時候見過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但不管怎么想,居然都想不起來。
剎那間,他對周遲的身份,有了無數種推論,卻都沒辦法得到證明。
過去寶祠宗做了很多事情,也正如他說的那樣,做的那些事情里一定有很多紕漏,那些紕漏里,自然會有很多人撿出一條命來。
但如果周遲是那些事情里的幸存者,徐野便覺得有些難受。
這樣一個天才,居然當初讓他活下來了?
“雖然沒感受到你的殺機,但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想殺死我,你或許能夠成功,但我想知道,我們的仇怨來自什么地方。”
徐野看著周遲笑道:“總不能來報仇,還不說一說自己的來歷吧?那這樣報仇,有什么意思呢?”
周遲看著他,沒有說話。
“真是夠謹慎的,不過也好像太過膽小了啊。”
徐野看著眼前這個東洲現在公認的年輕一代里的劍道天賦最高的年輕人,說道:“現在的這些年輕人里,你的劍道天賦好像可以排第一,但是你的膽子,真的很一般,我以前遇到過一個家伙,也是用劍的,他的膽子,比你大太多了。”
他看著周遲說這些話,自然為的是知曉周遲的身份,知曉之后,才能順藤摸瓜看看他身后還有什么人,然后悄無聲息都除去。
他甚至有些慶幸,慶幸眼前的年輕人沒有將這件事鬧得太大,沒有讓太多人知道,這樣一來,自己在山里的地位,就不會受到影響。
一時間,徐野想了很多。
然后他看到了一條劍光,周遲已經出劍了。
這位萬里境的天才劍修,握住自己手里的劍,朝著眼前的徐野,遞了出來。
一時間,周遭劍氣大作,無數縷劍氣在周遲身側同時往前掠走,朝著徐野圍殺而去,那些劍氣無比鋒利,在空氣里,瞬間便拖拽出了一條條雪白的長線。
這是空氣都被撕裂的痕跡,不過白線只是一條線,只是短暫地撕開了一點點空氣而已。
徐野生的矮胖,在這一片劍氣之間,他好似瞬間就被包裹起來,但他看著這些劍氣的同時,遙遙點出一指。
他的指尖有金光匯聚,那些金色的光粒不知道來自什么地方,但此刻很快便在他的指尖匯聚成一團,再然后,就是瞬間綻放。
轟然一聲,金光四散而去,變成了一片汪洋,開始撕咬和吞噬那些劍氣。
只是一瞬間,徐野便將周遲拖入了這片金色的汪洋里。
山頂的這座大殿前,如今已經全部都是一片金色的海洋,那些金光在四周流動,看著就像是真正的海面。
但卻是金色的。
他的腳下忽然冒起金色的海浪,讓他本來矮小的身材變得高大了些,他站在海浪上,俯瞰著周遲。
“我知道你既然敢來殺我,就肯定查過我的境界,知道我如今不過是個萬里境,但我告訴你,你錯了。”
“我徐野,雖然天賦一般,但一日卻不敢懈怠,如今我已經到了萬里巔峰。”
“你不過是個萬里境,你如果是我的對手?”
徐野俯瞰著眼前的周遲,有些漠然地看著他。
周遲卻沒有說話,劍氣被那些金色的汪洋吞噬之后,看似他已經被拖入了其中,但實際上沒有。
他和那些金色的汪洋看似沒有距離,但實則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和那些金色的汪洋,依舊保持著距離。
他看了徐野一眼,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無數的劍氣,從他的身體里涌了出來,轟然一聲,就如同一場大風,吹動自己身前的海水退去。
在一片金色里,看似他再次獲得了自己的“陸地”。
感受著那些看不到但卻真實存在的鋒利劍氣,徐野看向周遲,“原來,我還是小看了你。”
他隨即自嘲一笑,“的確,在聽說你在重云山的時候,只是玉府境,就能戰勝天門巔峰的鐘寒江,我不過是個萬里巔峰,你卻已經是萬里境。”
“那要是這么算,我豈不是一定要死?”
徐野瞇起眼睛,“但如果我不想死呢?”
周遲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只是往前走去,手里的劍拖在地面,劍尖在地面上拖出一路火花。
如果說之前的金色汪洋是一片海洋,那么周遲此刻就是在海面上,點燃一片。
徐野看著周遲,輕聲道:“止。”
就在這個字從他嘴里吐出來,在周遲身前的金色汪洋里,逐漸有海水凝結成一個高大金人,漠然朝著周遲一拳砸去。
要想要讓一個人停下,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打死他。
金光隨著拳頭落下,其間帶著一些先行墜落的光粒。
周遲橫抹一劍過去,切開那個金色的拳頭,他體內的劍氣流動不停,在此刻已經盡數涌了出去。
這一劍之下,那個金色的拳頭被切開了,里面并無血肉,而是一片金光。
而劍鋒并沒有停下,而是順勢抹了過去。
這一下,切下了那顆金色的頭顱。
金人倒了下去,濺起無數金色的水珠。
但與此同時,又有數個金人從汪洋里站了起來,圍了上來。
寶祠宗的秘法,說白了就是一個驅使兩字,周遲和寶祠宗的修士廝殺過不止一次,自然明白其中的東西,此刻他握住懸草,劍氣四散,同時掠向那些金人,而他則是朝著前方遞出一劍。
金色汪洋之間,忽然出現一道極為寬廣的溝壑,這都是被周遲一劍斬出來的。
徐野在溝壑之前,看著那一劍朝著自己而來,臉色微變,身前忽然起波瀾,一片金色的汪洋匯聚而成海浪,攔在了這一劍之前。
徐野松了口氣,但下一刻,汪洋從中斷開,一抹劍尖,已經出現。
徐野臉色難看無比,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他不是那種天賦異稟的修士,所以當初進入寶祠宗之后,才會被趕到暗司去見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在那邊,他卻沒有放棄往上爬的心思,花了許多年,成為了副司主,他也走到了萬里巔峰。
但實際上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
大多數人認為,這位暗司副司主,只是一個天門境的修士,有少數人才知道,他其實已經悄悄進入了萬里境,但只有徐野自己知道,他其實這些年修行不懈怠,已經走到了萬里巔峰。
當然,他今天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周遲。
還有一個秘密,其實誰都不知道。
那就是他曾經在某座山間,尋到了一處靈泉,那靈泉當時已經幾乎要枯竭了,他在那快要枯竭的靈泉旁等了八十一天,等到了最后一滴,而后他將那滴最后的靈泉煉成自己的本命法器,如今施展出來,便是這片汪洋。
這么多年,他在自己的本命法器上花費了無數的心血,可以說,沒有人會想到,他的法器是一片汪洋。
可他沒想到自己既然是萬里巔峰,那自然比萬里更強,加上這奇特的法器,卻還是沒能攔住周遲的劍。
他的身后,甚至還有自己的其他手段,他一人一劍,不落下風也就罷了,居然還……似乎占據上風。
周遲身后,無數金人被他的劍氣撕扯得七零八落,而他的劍,已經到了徐野的身前。
看著那抹劍尖,徐野沒有猶豫,身形驟然倒退。
雙腳在金色的海面上拖出顏色更深的兩道痕跡。
但他的心情依舊很沉重,那就是那柄飛劍緊緊追著,沒有想要停歇的意思。
徐野很快,但沒有飛劍快,這么下去,遲早都是會被追上的。
于是他招了招手,那片金色汪洋開始不斷消散,化作一條金線,朝著他的而來。
最后那條金線在他的指尖凝結成一滴金色的水珠。
水珠在指尖懸停,看著像是一顆琥珀,但要更為好看和純潔。
這便是他的本命法器,祭煉多年。
但周遲沒有任何停歇的想法,他的劍已經遞了出來,然后劍尖抵住了這顆金色的水珠。
劍修的飛劍是世間修士都不愿意直面的東西,因為太鋒利,但徐野好似除去面對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他很信任自己的那滴水珠,因為他在上面付出過無數年的心血,同樣他不覺得周遲的劍有那么鋒利。
畢竟那把劍可不是劍器榜上的名劍。
但下一刻,他還是錯了。
那把周遲在玄意峰里尋到的飛劍,真的算不上太好的東西,但它既然能和周遲心意相通,那就不算太差,所以在劍尖和那顆水珠相撞許久之后,一片火花迸灑了出來。
周遲體內九座劍氣竅穴里的劍氣不斷流淌,涌入了懸草里。
懸草顫鳴起來。
然后,那顆水珠便出現了一道裂痕。
噗的一聲。
徐野吐出一大口鮮血,他一臉的不可置信,“怎么會?!”
周遲沒說話,因為徐野瞬間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隨著他的笑聲出現,在周遲的四周,還有著殘留著的金線,最開始他們飄在空中,看不真切,但的確存在。
一張張黃色的符箓,忽然同時出現,那些符紙里每一處都有著恐怖的氣機,此刻如此多,便是一座殺陣。
一座為周遲布置的殺陣。
是的,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想著要布下這么一座殺陣,將周遲殺了。
為什么?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周遲既然在這里等著他,就是要殺死他,那么他想不被周遲殺死,就只能殺死周遲。
于是最開始他裝得很狂妄,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來,就是要盡可能讓周遲起輕視之心,對面的周遲只要足夠輕視自己,那么他便有機會將自己的殺陣布置完全。
有了這座殺陣,徐野終于放心了。
他看著周遲說道:“我知道,我的境界雖然比你高,但我贏不了你,這是多可悲的事情,明明大家都是人,我的修行時間比你還要長得多,卻還是不如你。就像是大家都同一天進入宗門,我卻要在暗司里做那些旁人不愿意做,嫌棄的事情,他們便可以心安理得在山中修行,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境界不如你,我卻可以用別的辦法來殺死你。”
“幾年前,我見過一個年輕人,也是用劍,他也處在逆勢,卻通過自己的手段,贏了一個比他更強的人。”
徐野瞇眼笑道:“當時那座破廟里,到處都是劍氣符箓,同時催發的時候,就算是現在的我,只怕也要重傷,你的天賦比他高,但在這方面,你遠遠不如他。”
徐野說的就是當初破廟里和玄照那一戰,當時他只能算是一個旁觀者,他看著玄照用劍氣符箓將玉京山那位修士險些殺了,那一戰,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所以再之后,他便一直在為自己做準備。
想著如果自己到了這樣的境地,那么自己也要這么做。
周遲看了一眼四周的符箓,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徐野,笑了笑。
“你笑什么?!”
徐野忽然感到很不安,看著眼前的周遲,有些無所適從。
“我笑你眼瞎。”
周遲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