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你爹是他們算計死的,山是要留給你的,他們殺了你爹,搶了你的山,你在愧疚什么呢?”
周遲走出大殿,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輪明月,說道:“就算是他是你爹,看著今夜的事情,也沒辦法怪你。”
山柳跟著走出來,坐在屋檐下,小聲問道:“為什么呢?”
周遲看著明月說道:“因為……人都是我殺的。”
林魏是他殺的,那婦人和所謂的少宗主也是他殺的,那個姓吳的家伙,當然也是他殺的。
山柳沉默了會兒,說道:“但這不怪你,你是幫我殺的人。”
周遲搖頭道:“不是的,是我想殺人。”
山柳問道:“那你為什么想殺人?”
周遲只是看著明月,笑了笑,“或許我喜歡殺人。”
山柳搖了搖頭,看著周遲的背影說道:“你不像是那種喜歡殺人的。”
周遲沒有解釋。
山柳便問道:“那現在呢,你要走了嗎?”
“不,因為我等的人,還沒有來。”
“你在等他來做什么呢?”
“等他來,然后殺了他。”
周遲笑了笑,“我等這天已經很久了,我想殺他也很久了。”
山柳皺著眉頭,嘆氣道:“聽著你好像有很多人要殺,那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呢?”
周遲說道:“殺完就好了。”
“如果殺不完呢?”
山柳好像對這件事來了興趣,要一直問下去。
周遲說道:“不是我殺完他們,就是他們殺死我,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最后都會有個結果,所以這件事,遲早會結束的。”
山柳沉默了片刻,說道:“那我希望你能殺死你所有想殺的人。”
周遲沒有說話,只是去了某個地方,找到了某個人。
那是個男人,是林魏最為倚重的心腹,此刻他正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年輕人,年輕人是劍修,大師兄林魏也是劍修,兩人都還是萬里境,但當這個男人看到眼前的周遲的時候,就知道他們是不同的。
當然,他沒能看到周遲的容貌,因為他戴著一個面具。
周遲看著他說道:“林魏想做宗主,自己雖然有些聲望,但看起來并沒有什么能力,因為那位少宗主那邊,有些強者。”
聽著這話,那男人只是沉默。
“所以為了當上宗主,他只能請些外人幫忙,告訴我,那些外人什么時候來。”
男人不說話。
周遲便拿出一樣東西給他看,是一顆人頭。
林魏的人頭。
看著林魏的人頭,男人終于顫抖起來,“是寶祠宗暗司的人,他們明日就會上山,幫著大師兄當上宗主,到時候,少宗主他們都要死。”
周遲聽著這話,沉默片刻,說道:“這么快。”
男人說道:“遲則生變,何況二小姐都已經下山去了,處理了山上的事情,還要下山去找她。”
男人說完這些之后,一臉坦然,“你可以殺我了。”
周遲看著他,想了想,說道:“沒有人愿意就這么死去,想來你也不愿意。”
“但不愿意沒什么用,該死的時候,就只有去死。”
男人很淡然,仿佛已經想明白了自己的結局。
“如果你知道,綠蕉山是老宗主留給二小姐的,你會不會后悔?”
周遲想了想,看著他。
男人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這才是理所當然,我當老宗主真的瞎了眼,要將這座山留給少宗主那個蠢貨,原來老宗主沒瞎了眼,是我瞎了眼。”
周遲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山柳便從一側走了出來。
看著山柳,男人神色復雜。
“發個血誓。”
周遲只說了四個字,但這就是饒他一命的意思。
男人皺眉道:“即便我能活下來幫二小姐,但寶祠宗已經盯上了綠蕉山,綠蕉山留不住了。”
周遲說道:“有些事情,本就不用非要現在做好,蟄伏起來,做些別的事情,只要你們還活著,未來某天,綠蕉山難道回不來?”
男人苦笑一聲,沒有說話,但他絕對不認為,像是他們這樣的人,能將一座寶祠宗掀翻。
周遲看著他,沒有說話。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還是問道:“真有可能?”
周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著眼前的男人說道:“還有件事,要讓你去做。”
清晨的時候,綠蕉山腳,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一人,正是暗司的那位副司主,徐野。
來到山腳,他仰頭看了一眼這座以芭蕉多而聞名的綠蕉山,當然他抬眼看去的時候,沒有看到綠蕉山,看到的是未來寶祠宗的藥圃。
在經歷過去那些糟糕的事情之后,即將要做成些事情的當下,他的神情有些輕松。
不過他還是站在山腳,沒有急著上山。
甘雨開口問道:“副司主,怎么了?”
徐野淡然道:“能怎么?我們來了,那林魏還不派人來迎我們?”
聽著這話,甘雨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山林里便走出來一個男人,甘雨認得來人,知曉他叫陳處,便問道:“陳道友,林道友呢?”
陳處嘆氣道:“大師兄正在山中和那對母子對著,實在沒法子抽身,等著寶祠宗諸位道友趕緊去救場呢。”
甘雨譏笑道:“林道友在信里倒是說得輕巧,什么大事馬上就要定下,結果還是沒法子,還要我們來。”
陳處恭維道:“有了諸位道友來山中,自然而然就大事可定嘛。等會兒諸位道友一上山,諒那對母子就再也說不出什么來,只能乖乖將宗主之位讓出來。”
甘雨笑道:“那倒是自然,不過事先我們所說,林魏自己要記住,不然我們能將他捧上去,也能將他拉下來。”
這話本不該這個時候說,畢竟說出來不好聽,但他一直囂張慣了,此刻也沒什么好避諱的。
徐野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么。
陳處倒是一如既往的低眉順眼,“既然是靠諸位道友,那自然不能忘本,這一點,我們肯定要記在心里的。”
聽著這話,甘雨極為滿意,于是看了一眼徐野。
“你們先上山吧。”
徐野看了一眼甘雨,“我在山中看看景色,等大事定下之后,告訴我一聲便好。”
說完這句話,徐野便揮了揮手。
甘雨等人也不多說,徐野本來就是副司主,他說的話,自然是沒有人能反駁的,更何況,這綠蕉山一行,本來就是容易的事情,上山一趟,很容易便將事情做完。
至于在山中,那對母子能對他們做些什么?要知道他們可是寶祠宗的弟子,他們又敢做些什么?
于是他們朝著山上走去,甘雨走在山道上,甚至還詢問道:“聽說你們那位二小姐還生得不錯,下山去了之后,還沒找到?”
陳處搖了搖頭,苦笑道:“那對母子要殺她,她自然就不敢繼續留在山中,也肯定會藏起來。”
甘雨笑了笑,眼里閃過一抹異色,說道:“真的可惜了。”
陳處不明白他嘴里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只是賠笑。
一行數人,來到山頂,來到那座大殿前,但周遭卻靜悄悄的,沒有什么聲音。
甘雨覺得有些不對,皺眉道:“人呢?”
陳處說道:“在大殿里呢。”
甘雨微微蹙眉,但還是沒懷疑什么,而是跟著身前的陳處走進了那座大殿。
可是當他們進入大殿的時候,那門卻忽然關了。
聽著門關了的聲音,寶祠宗幾人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甘雨盯著陳處罵道:“你們想做什么,不想活了?快讓林魏出來?!”
陳處說道:“林魏已經死了。”
“什么?”
甘雨盯著他說道:“你說什么?”
陳處笑道:“林魏死了,那對母子也死了,所有覬覦我綠蕉山的人,都死了。”
“現在,你們也要死了!”
陳處笑著開口,然后甘雨便看到有個年輕人從陰暗處走了出來,感受著來人的氣息,甘雨環顧四周,忽然大笑起來,“你們真是蠢到家了,難不成覺得這一個人就能把我們都殺了?!”
年輕人看了一眼他們,沒有理會,只是問道:“徐野呢?”
甘雨一怔,沒有想到眼前的年輕人,居然知道他們副司主的名字,于是警惕地看著那個年輕人,“你是誰?”
周遲沒有回答他。
陳處說道:“他在后面。”
周遲點了點頭,大殿里便起了一道劍光。
暗司來了幾人,都是萬里境,這已經足夠,因為綠蕉山是一座二流的小宗門,這里沒有歸真境的修士。
既然沒有,就不必大張旗鼓,有幾個萬里就行了。
所以甘雨在知道周遲是一個萬里境的劍修的時候,并沒有太在意,但他卻沒有想過,周遲不是一個普通的萬里境。
所以這幾人,不夠。
在他的劍下,寶祠宗幾人沒有掙扎多久,便都死了。
周遲抖了抖手上的劍。
讓鮮血快些跌落。
看著這一切的陳處感慨道:“原來你真有可能改變。”
他說的是很多年后的事情,寶祠宗被傾覆也好,還是迫于他的威勢不敢再找他們的麻煩也好,都是有可能的。
周遲沒說話,只是看著從暗處走出來的山柳。
“山上肯定還有別的路可以下山,你們下山去吧,我等的人,還沒來。”
在這些寶祠宗修士上山之前,周遲已經篩選過了那些人,還有十幾人,大概是可以和眼前的山柳一起下山的。
山柳看著他,很傷心地說道:“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大概還是這座山,從小在這里長大,在這里經歷了很多,但如今卻不得不下山去,看著這座山落到別人的手里,自然舍不得。
“如果不放棄,以后就能回來,如果不下山,就沒有以后。”
周遲看著她說道:“照我說的去做,山下有人接應你們,然后你們可以做些事情,等著回來的那一天。”
山柳眼神黯淡,“我真的很不幸。”
周遲想起祁山,說道:“或許吧。”
山柳擦了擦眼淚,問道:“我們還能見面嗎?”
周遲說道:“大概可以。”
“那你保重。”
山柳揉了揉眼睛,說道:“不要死了。”
徐野在山道上緩慢地走著,看到了那滿山的芭蕉,想著若不是還想往前爬一爬,那么他要是向宗門討個差使,來這邊種藥草也是個不錯的歸處。
只是想著這件事他便搖了搖頭,像是他們這樣的人,既然能往上爬,就要努力往上爬,因為身后也有很多人,在等著看他跌落下來,將他吃了。
既然不想被吃,就要繼續往爬才是。
于是他朝著山頂爬去。
算著時間,大概差不多了。
沒要多久,他來到了山頂。
來到了那座大殿前。
這里寂靜無聲。
之前甘雨走到這里的時候,便覺得有些不好,他經歷更多,此刻只覺得很不好。
徐野皺起眉頭。
就在此刻,他聽到了一道響聲。
那座大殿的門開了。
有個年輕人,從大殿里走了出來。
他戴著面具,在那邊看著自己。
徐野微微蹙眉,感受著那人的氣息,想著是一個萬里境。
周遭似乎沒有其他人。
但他的不安還是沒有散去,他只覺得更不安,而這一切的不安,都來自眼前的那個戴著面具的人。
“鬼鬼祟祟。”
徐野瞇著眼睛,神色很冷。
周遲伸手取下了臉上的面具,從大殿里走了出來。
徐野看到了他的臉,微微蹙眉,因為覺得有些熟悉,仔細一想之后,便知道在哪里見過,東洲大比之后,關于初榜上的那些年輕人,他便看過一遍。
寶祠宗在東洲大比折損太多,所以現在東洲的年輕天才,在他們看來,便都該死。
而最該死的,有兩人。
一男一女。
眼前這個,就是那個男的。
“原來是你。”
徐野譏笑一聲,“敢和我們寶祠宗作對,看起來你們重云山是膽子真變大了。”
寶祠宗在北方,重云山在南方,兩邊隔著數萬里,本來好似不會有什么交集,但依著寶祠宗如今的地位,重云山自然要退避三舍才對。
周遲看著眼前的這個矮胖男人,沒有急著說話,他只是看著徐野,想著數年前的那個夜晚,想著那座破廟。
當然更久遠一些,就能想到那座已經成為廢墟的祁山。
“我一直在等你。”
周遲看著他,平靜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