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竹制的手鐲。
很質樸的環形,沒有多余裝飾,淡青的顏色,很是雅致。
沒有裝盒子,只是用一方帕子包著。
帕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只是普通棉布,而且看起來是舊的,洗得有些發白褪色,除了干凈,沒有優點。
“誰給的?”
緋晚拿起竹鐲子細看。
是扁形的,不過小兒手指寬。鐲面光滑,內里貼著手臂的那面,卻密密麻麻刻著許多字。
仔細辨認,那是全幅《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在這么小的地方刻上蠅頭小字,很不容易。難能可貴的是,這里每個字都一般大小,工工整整,間距相等,沒有一處錯漏。
全幅經文二百六十字,正好占滿整個鐲面,首尾相接,形成閉環,寓意圓滿吉祥。
顯然刻鐲子的人,很是用心。
小蕙拿了登記禮物的冊子,很快找到答案。
“回娘娘,這鐲子來自辛者庫宮女,名叫盤兒。”
這名字她說完,就覺著似乎在那里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她以前也是辛者庫的,不過確實不記得那里有這么個人了。只是辛者庫人多,且人員來來去去的,她也記不住。
還是緋晚自己想起來:“是原來春熙殿的宮女。”
小蕙一愣。
須臾反應過來,緋晚說的是以前的春熙殿——春貴妃虞聽錦住著的時候。
她也隨即想起了。
“對,以前是有個大宮女叫盤兒,不過是在云翠、云柳她們手底下,我記得她,她經常幫助大家,還幫過我。”
緋晚將鐲子放下:“還幫過我呢。”
重生之初,被虞聽錦打得重傷,是盤兒偷偷送來了跌打藥。
讓她養傷,給她送飯,替她行方便,言語客氣,行動周全。
不過,帶著小心思。
讓她帶給虞聽錦心腹云翠的藥粉里,藏了“醉茄根”慢性毒藥。這盤兒為了在虞聽錦跟前站穩腳跟,要借她的手,送云翠上路。
成了,皆大歡喜,神不知鬼不覺。暴露了,鍋由她背,盤兒能躲在背后毫發無損。
所以最后虞聽錦倒臺,春熙宮人受牽連,盤兒被罰去辛者庫的時候,緋晚并沒有接受她的求情。
時隔這么久,緋晚一路向前,早就把當初的恩怨拋在腦后了。連虞聽錦的死活,現在都不重要。
沒想到,冊封皇貴妃的時候,這個盤兒卻送來了賀禮。
以盤兒現在的身份,送一個竹制鐲子,怕也不容易。
再在上面刻經文,就更難。
何況走出辛者庫到春熙宮送禮,這期間要打通多少關節。
虧得春熙宮風氣清正,下頭宮人沒有拜高踩低的毛病,登記賀禮這種事都是一視同仁,不然她這簡單的禮物,未必能送到緋晚眼前。
小蕙問:“娘娘,要賞她些銀子嗎?”
小蕙并不知道盤兒利用緋晚殺云翠的心思,照慣例詢問。
因為平日底下各處的宮人來巴結示好時,緋晚通常都打賞一些,收買人心。
“賞吧。”緋晚道。
小蕙便取了一個小銀錁子,吩咐人送去給盤兒。
結果登記收禮的宮人聽說,多了句嘴,告訴小蕙說,這個盤兒送禮來時特意說過,若是娘娘有賞,她不要,她想給娘娘當面磕個頭。
小蕙回屋說給緋晚聽。
“她會不會是在辛者庫熬不住了,想讓娘娘撈她出來呢?”
日常因為各種緣故,求到春熙宮來的宮人不少,香宜和小蕙多半時候都能做主。這個盤兒因為和緋晚是舊識,小蕙不敢擅專。
緋晚看著那鐲子,不知怎地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一閃而過。
便吩咐:“讓她來見我。”
當晚,晏后在鳳鳴宮小治酒宴,邀了一些嬪妃,賀緋晚晉封。
皇帝傷勢未愈在辰乾殿躺著,停朝從三日變成了七日,這時候當然不能大肆慶賀,所以只擺了一桌酒,來的嬪妃也都是平日走動多的。
晏后坐主位,緋晚緊挨著她,大家說說笑笑,頻繁敬酒。
都在恭賀緋晚。
晉封的主要原因是救駕有功,話題自然免不了帶到當夜的刺客身上。
德妃好奇地問:“聽說,那刺客非常厲害,十幾個御前侍衛加上幾十號宮廷侍衛圍捕,愣是一個多時辰才堵到他。前后被他殺了近十人,傷了二十多,他都沒被抓到。最后還是弓箭隊來了,亂箭將他射死的。往出拉尸首的時候,我宮里有人看見了,哎呀,說是射得跟刺猬似的,連臉都認不清了。最后還是全宮廷里清查失蹤人口,才倒推出他是御花園一個種樹的雜役內侍,嘖嘖!簡直嚇死個人。咱們整日從園子經過,說不定都給他打過照面,他還給咱們請過安呢!”
順妃拽她袖子,“快別說了,怪嚇人的。”
德妃說:“怎么不嚇人呢。上回清了一批奸細,這回,又清出來十余個,而且還都參與了給陛下用藥。一想到咱們宮里有這么多壞人,睡覺都不安穩。你們說,這些瞿國奸細到底想干什么,難道想和咱們大梁宣戰不成!”
晏后道:“虧你還是世家出來的,聽戲聽得腦子都糊掉了。友邦之間互相派細作,彼此也都心知肚明,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是奸細作亂,殺王刺駕,那也得看兩國是不是非打不可。”
目前,皇帝遇刺重傷,停朝七日,對外卻并沒有公布說是瞿國奸細所為。
除了幾個重臣,朝中許多人都不知道皇帝遇刺跟瞿國有關呢!
德妃也是勛貴家世,只不過娘家離得遠,爵位沒有鎮國公府那么高,所以有些武將耿直的脾氣。
聞言就忍不住議論:“他們把陛下傷成這樣,咱們要是還忍著,豈不是太軟骨頭了,以后更要被人欺負。上回韃子進京城,這回刺殺陛下,又不是沒兵沒錢,咱們還怕了臭韃子不成!”
晏后擺了擺手,“今日為昭妹妹賀喜,別說這些了,咱們做后妃的,侍奉好陛下,恪守婦德才是要緊。再說下去,就是妄議朝政。”
跟前各自還有侍女在,人多嘴多,若有不該外傳的話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
晏后及時剎住德妃的議論,自己心里頭卻也恨極。
暗自對皇帝磨牙。
緋晚察覺她攥在袖子里的手,在桌下輕輕拍了拍她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