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卻恰好錯過了他眸里的一抹沉痛。
因為她正陷入在喜悅里。
她記得，這大抵是慕容深生平頭一遭邁出宮門，去看一看皇宮外面的世界。
他應該會緊張，會覺得不真實，就好似她前世第一次被他帶著出入那些貴族府邸的宴會，她也是那樣的忐忑不安，所以她能對慕容深感同身受。
上輩子他為她做了許多，這輩子她也想做引導他的那個人，如他前世待她一般。
阮凝玉道：“謝先生已應允，你快進來吧。”
慕容深聲音不卑不亢。
“弟子謝過先生。”
阮凝玉露在外頭的身體便整個入了馬車。
很快，她便跟慕容深坐在了男人的一左一右。
馬車開始在路上行駛了。
阮凝玉跟慕容深說了好多話。
她跟他說，現在他入了陛下的眼，以后可以多出宮看一下，外面的廣闊天地都在等著他，讓他不要拘泥于宮墻內。
大明規制，皇子封王建府年歲向來尚早。而與慕容深年歲相仿的皇兄皇弟們，都早已營建王府遷出了皇宮。
而之前皇帝老兒早就忘記了自己還有這么一個排行老七的兒子，致使慕容深至今仍為七皇子，久居宮中不得分封。
不過現在想來，慕容深大抵很快也要出宮建府邸了。
阮凝玉又道：“京城珍饈坊的鴨子很有名，醉江月的酒也是一絕，你之后有空的話可以去嘗嘗。”
慕容深目光離不開她。
他微笑，“我都記下了。”
阮凝玉笑得更愉悅了，她還有很多話要同他說，她剛接著張開口，卻突然覺得車廂突然涼颼颼的。
她下意識看向了端坐在中央的男人。
謝凌依然沒看他們，也沒加入他們的對話，繼續往香爐里添置香丸，似乎對他們的話題都不感興趣，似遺世獨立的仙人，沉浸于自身的一方天地。
阮凝玉看了他一會。
是她的錯覺么？
方才自己一門心思只顧著與慕容深相談甚歡，而全然忽略了還有一人在旁。此刻想來，三人共處，卻有一人被晾在一邊，這般情形挺尷尬的。
阮凝玉又看見了茶幾上還放著茶具。
于是她主動煮水，給他們泡起茶來。
阮凝玉看了看馬車上有的茶罐，回頭看向謝凌，“表哥還是喝廬山云霧，對么。”
謝凌目不斜視，輕輕動了動下頜。
阮凝玉于是取了一點廬山云霧。
謝凌的心情剛舒緩了些。
可就在這個時候，阮凝玉對著慕容深道：“你不能跟謝先生一樣喝廬山云霧，廬山云霧屬綠茶，你腸胃虛弱，不宜喝。”
接著她又看了幾天的茶罐，發現有金駿眉。
“你喝紅茶吧，紅茶茶湯柔和，不會刺激。”
此話一出，兩個男人都頓住了，神色各異。
慕容深卻問：“阮姐姐怎么會知道我喝不慣綠茶？”
就連這個認識，也是他近來才知道的，很多人望他的宮里送禮，慕容深這才發現自己喝不慣綠茶，喝了便會肚子不舒服。
可是阮姐姐又怎么會知道的？
不僅是慕容深的，阮凝玉也能感受到斜對面的謝凌也朝自己投來了隱晦目光。
謝凌放在膝上的手攥得發青。
好不容易好起來的一點情緒又徹底灰飛煙滅。
她知道他喜歡喝廬山云霧。可沒想到，她連慕容深的習慣也摸得一清二楚。
聞言，阮凝玉搗鼓茶罐的動作頓住了。
也對，這輩子她與慕容深并沒有那么的親密，就連他這個喝不慣綠茶的習慣也是她前世當了他的正妃后她才得知的。
阮凝玉回神，便繼續弄茶葉。
“你從前在宮里討食，飲食失序，三餐無常，我便猜你會腸胃虛弱，自然喝不慣綠茶。”
慕容深：“是么。”
他笑了笑，但看向阮凝玉的眼眸還是藏了一絲探尋。
他還是覺得，她好像知道他許多的事情。
就比如上次他發高熱，御醫過來給他開藥方的時候，阮凝玉卻告知了御醫他對哪些藥材不耐。
除了這些，阮姐姐還知道他不能吃杏仁，也知他不太能吃辛辣。
可是這些他都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可……阮姐姐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慕容深百思不得其解。
他總覺得阮凝玉瞞著他，藏了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謝凌始終都沒有說過話。
茶爐沸騰，阮凝玉給三人都泡了各自的茶。
第一杯……
三人中屬謝玄機年歲最大，何況他還是她們的先生，雖然很快就不是了。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第一杯自然是要給謝凌的。
于是阮凝玉將他那杯廬山云霧放到了他面前。
“表哥，你的茶。”
她還對他笑，聲音如江南煙雨般軟媚。
可是，她很快就被男人冷幽幽的眼給嚇到了。
只見謝凌的眼像結了冰。
阮凝玉被他的眼神給嚇到了。
這想問，表哥怎么了的時候。
謝凌便移開了目光。
后面她跟慕容深都喝了茶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謝凌依然沒碰一口他手邊的茶，最后茶水變涼。
這時，外面忽然一支箭破空穿來。
啪地一聲，竟穿過車簾釘在了他們的車廂內。
距離阮凝玉，不過幾寸的距離。
很快就聽見外頭的蒼山驚呼：“有刺客！快護好主子！”
阮凝玉白了臉。
一箭未中，空氣傳來嗡鳴，又射來了一箭。
這一箭，分明是沖著表姑娘而來的。
眼見表姑娘還傻傻地坐在那，謝凌伸手，便要將她給抓過來護在懷里。
他心里想的是保護好她，卻不成想阮凝玉擔心的卻是慕容深，眼見那支箭直直地朝著他們射了過來，阮凝玉毫不猶豫便撲向了對面的慕容深，將他護在自己的身后。
轉眼間，阮凝玉將慕容深護在了身下。
突然，噗呲一聲，阮凝玉聽到了旁邊有人中箭穿破衣裳又迸出血液的聲響。
阮凝玉側過臉，親眼看見謝凌出現在了她適才所呆著的地方，肩上中了箭。
謝凌坐在了地上，他親眼看著她拼死護著慕容深，喉嚨頓時涌上鐵銹味，他捂住胸口，又是噗呲一聲，竟生生地被她氣得吐出了一口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