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坐回椅中,“布價上漲,不過是一時的波動。”
越是這時候,越要多囤一些布料,等他們抬得高了,我們手上有貨,到時候是賠還是賺,誰說得準?”
“再說,低價售賣只是權宜之計,等客源穩定,我們自然會逐步回歸原價。”
“人進來了,利潤才好說。”
掌柜低頭應是,嘴上不敢多言,心中卻忍不住暗暗嘆氣。
這位少爺果然還是個外行啊。
賬是會看了,但生意不是背幾本算術就能學會的。
他們這些人,從小跟著鋪子里學起,精打細算、貨比三家,練的是眼力和經驗。
才學了幾天,就以為自己能看透市場?
可這些話他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仍是恭敬答道:“屬下明白,明日便去聯系布行,再進一批新料。”
王府,聽荷軒。
“少爺,江懷玉那邊又有動作了。繡語坊今日下了大批訂單,從西南三家布行一次性進了整整十車新料,全是高等級綢布。”
“動作這么急?”謝玨冷笑,“繼續抬價。”
長慶一怔,“還要抬?”
“悄悄抬,高得不要太明顯,只要比之前略貴三五個點就夠了。讓人暗中盯緊布料源頭,一層一層加。”
“他現在正是興頭上,又急著搶客擴張,對銀錢沒什么實感。”
謝玨輕笑一聲,語氣里帶著十足的篤定,“他一定會買的。”
接下來的幾日,繡語坊上下動員,大批布料陸續送入庫房,掌柜每日安排人手搬運、清點,忙得不可開交。
到了第五日午后,賬房快步走進內堂,手中捧著一份剛送來的價目單。
江懷玉見他進來,隨口問道:“怎么?布料到了?”
賬房低聲道:“到了,但幾家布行同時抬了價,一匹上浮三文到五文不等。”
“漲價了?”江懷玉接過價目單看了幾眼,果然數字比之前高了一截。
他冷笑一聲,毫不在意地將單子往桌上一甩。
“不過是漲了一點而已,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他抬眸看向一旁的掌柜,“繼續買,該采多少就采多少。現在客人正多,缺貨才是大忌。”
掌柜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敢出口,只低頭應了聲:“是。”
江懷玉有些不屑。
漲就漲了,只要生意火著,賺得回來就是本事。
一個月后。
賬房先生一身冷汗地跪在地上,聲音發顫,“少爺,賬上已經一文不剩了,連伙計們這個月的工錢……也發不出了。”
江懷玉整個人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怎么可能?不是還有貨在路上?”
“那批貨……”掌柜低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堵在水路上了,聽說是上游碼頭臨時封港,說是整頓通商文書,咱們那批布,最少還得十來日才能動。”
“十天?”江懷玉猛地轉頭,眼神帶著駭意,“那客人怎么辦?訂金都收了,人要貨,我們沒東西交,怎么辦?”
無人應答。
他氣得踉蹌兩步,一把掀翻桌上的茶盞,瓷片碎了一地。
“閉店。”掌柜低聲說了一句,“只能閉店了,若真鬧出客人堵門討賬的事,咱們連招架的余地都沒有。”
繡語坊每日出貨量雖大,但大部分是在低價的策略下售出的,自從布價悄然上漲后,成本飛漲,利潤卻幾乎被壓扁到了零點以下。
本以為只是短期波動,結果價格一天比一天高,而市面上其他鋪子卻紛紛停手觀望,唯獨繡語坊還在瘋狂采買,像是在給別人接最后一棒火把。
可買了東西,貨物卻遲遲沒有到庫。
賠了夫人又折兵。
江懷玉才真正意識到,原以為能借機翻盤,卻是在不知不覺中,將繡語坊最后的底子全都耗盡。
他猛地坐下,整個人陷入沉寂,眼前一片發黑。
如今不但要關門,賬上還欠下大批綢緞行和坊間印染鋪的銀子,連利帶本,已堪稱巨大窟窿。
江懷玉死死盯著賬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親手經營的第一家鋪子,會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被虧得只剩一紙空殼。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聽說江公子最近手頭有些緊,我過來看看而已。”
謝玨大步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地上凌亂的賬冊,又落回江懷玉身上,眼神平靜得近乎溫和。
江懷玉猛地轉身,“是你,是你故意陷我!”
“我只是做生意罷了,江公子跟不上行情,怎么能怪到旁人身上?”
“你——”江懷玉臉色扭曲,恨不得當場撲上去。
謝玨俯身撿起一頁賬冊,隨手翻了翻,“你這家鋪子,賬面雖糟,但若有人盤下,拆分重整,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我可以接手。”
“只要你答應一件事,退婚。”
“你做夢!”江懷玉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謝玨目光沉靜,“這是你現在,唯一能把虧損止住的辦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他說完,拍了拍手中的賬本,將其放回桌上,微微一笑,“好好考慮考慮,我不急。”
“我不會……”江懷玉話還沒說完,書房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江府的仆從滿臉慌張地沖了進來,“少爺,不好了!夫人……夫人病倒了!府中讓您立刻回去!”
“什么?怎么會病倒?!”
他顧不得桌上滿地的賬冊,快步朝外走去,“備馬車,快!”
馬車一路疾行。
“我母親怎么會突然暈倒?”江懷玉壓著嗓子問。
仆從戰戰兢兢地答,“是因為繡語坊的事。”
“今早府里賬房將賬冊送回,夫人得知鋪子虧空,又聽說有人上門催債,便當場暈了過去。”
江懷玉臉色頓時難看得可怕,心口一寸寸發悶發冷。
繡語坊。
謝玨目光淡淡掃過屋中眾人,“你們也都看到了,繡語坊已經不行了。”
“江家的產業,也已經日薄西山。至于江懷玉……”謝玨冷笑,“他更不是做生意的料。”
廳中幾名老伙計神情動了下,但沒有說話。
謝玨繼續道:“你們都是靠雙手討生活的人,誰也不愿撞死在一條路上。”
“若是想為自己,也為家人謀個出路,可以來找我。”
話音落地,無人應聲。
謝玨卻不需他們立刻表態,直接轉身離去。
他走后,屋中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