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才泛出微微魚肚白,屋內卻已有一人悄然起身。
南南輕手輕腳地下榻,動作極輕,未驚動榻上其他幾人。
她洗漱整衣,整束素凈發髻后,才銅鏡前站定。
準備去主屋伺候王妃起身。
她剛推門,榻上便有人揉著眼睛坐起,“哎喲,南南你又第一個起來了。”
“南南你實在是太厲害了,怪不得王妃現在最寵你了。”
“除了小荷姐姐,也就你最得王妃看重了,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你就能像小荷姐姐那樣升為一等侍女,搬出去單獨住了呢。”
她們笑著,話里帶著六分調侃,四分真心。
南南停下腳步,臉上露出極溫和的笑意。
“哪有的事,我只是起得早些罷了。姐姐們才是每日里教我照料主子的規矩,我還要多學著呢。”
她聲音輕柔,帶著一貫的恭謹。
南南剛拐入主院內院的影壁角,就看見前方有身影緩步走來。
少年身形高挺,穿著一身墨青滾銀暗紋的朝服,頭發束起,未戴冠,額前兩縷碎發被風輕輕吹起。
正是謝驚春。
南南腳步一頓,略一猶豫,還是屈身行禮。
“春少爺安。”
謝驚春聽見她的聲音,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一襲淺杏色春衫,發間挽著素凈的流蘇釵,身量纖細,站姿卻極穩。
清清淺淺,如一朵含露的白茶花。
她行過禮后,便垂眸退到一旁,轉身離開。
謝驚春沒有說話。
只是目光仍舊黏在她鬢間,那微微晃動的流蘇上,久久未移。
半個時辰后。
謝驚春進了屋,見到秦九微,立刻上前行禮:“母親安。”
他來得極早。
換作以前,怕是得在門外等上一等。
但如今秦九微已習慣清晨起身。
王府的事務,比起當年在侯府時復雜了不少。
謝硯禮如今權勢更盛,貴為王爺,往來拜謁之人更是絡繹不絕。
除此之外,還有數不清的請謁、投帖、賞事、節儀……
哪一樣都得她過眼,哪一件都不得馬虎。
此時,南南從屏風后輕步走出,捧著一盞熱茶,雙手奉上。
她動作嫻熟,茶盞遞出時穩穩托于掌心。
秦九微接過,淺抿一口,唇邊露出滿意的笑意。
南南泡的茶,永遠都是七分燙,茶味清洌,最合她的胃口。
秦九微喝了口茶,茶香入喉,眉眼間的疲色也舒展開幾分。
她側頭看向謝驚春,語氣帶著關心。
“好容易回來歇息,怎的不多睡一會兒?”
謝驚春彎唇,“在軍中早就習慣了這個時辰醒來,反倒睡不慣。”
“你自己覺得習慣便好,只是這兩年軍中辛苦,你要多休息才是。”
秦九微溫聲道,她看著面前的謝驚春,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景昭郡主的事,不知道你可曾聽說過?前幾天她又上門了,這幾年她找我的次數,算下來,怕是已經有二十次了。”
“她的女兒高芷蘭,今年十七,年紀與你相仿,京中出名的才貌雙全。學得一手好書法,詩詞也擅長。”
“人我也是見過的,眉眼是極秀氣的,性子也沉穩,不是她母親那種跋扈的性子。”
她頓了頓,“你可有興趣見一見?”
謝驚春看著茶幾上的細瓷盞,眼神不動,“母親既說她好,那想必是個好姑娘。”
“只是。”
他說到這兒,緩緩抬眼看向秦九微,“我并不打算這么早成親。”
“我也猜到你的意思,所以我每次都回絕景昭郡主。”
秦九微眉頭皺起,“可她總是不死心,非要你親自見一見高芷蘭,親口回絕才肯罷休。”
“罷了,你既說了不想見,這件事我自然會為你辦妥的。”
謝驚春頷首,“多謝母親。”
“你不用謝我,本就是我應該做的。”秦九微看著他,“你的婚事,我跟你父親不會插手,想不想成親,什么時候成親,看你的意思。”
謝驚春聽完,緩緩舒了一口氣。
他就知道母親會這么說。
母親一直都是這樣性子極好的。
“你剛回京幾日,住得可還慣?松霽堂那邊許久沒人住了,可還缺什么?”秦九微問道。
“一切都好。房里都收拾得妥妥當當,連床褥都是新換的。我一進門,茶具中都是沏好的熱茶。”
“這般周到,一看就是母親吩咐下人提前備好的。”
謝驚春頓了頓,又不禁感嘆,“不過說真的,昨晚真的睡得極安穩,這兩年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也就是家里,才有這樣的味道。”
母子二人正說話間,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謝景推門而入。
他一襲玄色直裰,神情溫和有禮,一進門便朝秦九微行禮,“母親安。”
秦九微點頭笑道:“你這孩子,每天都是這個點過來請安,從沒遲過。”
謝景眉眼帶笑,也難得打趣起來。
“我可不敢怠慢,怕被母親扣了早膳。”
“二哥現在竟也開始貧嘴了,真是難得。”
三人說笑著落座,早膳很快由內侍端上,清粥、小菜、酥餅、煎蛋,一應俱全。
謝驚春正喝著粥,忽然抬眸,看向謝景。
“對了,父親去上早朝了,你怎么不隨父親一同去?”
謝景夾了點清炒豆苗,語氣溫淡,“我如今是帝師,未授官職,自然無須早朝。”
“那倒也是。”謝驚春放下粥碗,懶洋洋地倚著椅背,“我也不必去。皇上說我才剛回來,許我三日假,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