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元慎之默默發動車子。
抵達爺爺的病房,元慎之敲門而入。
元伯君正在做康復治療。
康復治療師教他怎么活動發麻無知覺的手臂,怎么鍛煉面部肌肉,如何鍛煉腿部肌肉。
元伯君站在地上,老老實實地跟著康復師學,像個聽話的小學生,又像個蹣跚學步的幼兒。
元慎之極少見他這有這么一面。
平時他都是發號施令,強勢威嚴的那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總指揮。
以前元慎之一直覺得爺爺只是退休了,卻沒老。
今天突然發覺他真的老了,沒他想象得那么無懈可擊,也沒他想象得那么堅不可摧。
他喊了聲爺爺,接著雙臂抱胸,倚在墻上等爺爺做康復。
半個小時后,康復治療結束,康復師把元伯君攙扶到床上,給他放松肌肉。
元慎之上前幫他蓋好被子,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等康復師走后,他支開病房內的閑雜人等,說:“爺爺,咱們談談瑾之的事。”
元伯君眼神一凜,寒光乍現,“你也,不同意,是吧?那丫頭,瘋魔了!為了個,臭小子,竟然,去改命!改命,那么,離奇的事,天方夜譚!她居然,敢做!折壽,只能,活五十歲,她現在,才二十二歲,還有,短短,二十八年,可活!那個,老道士,說了,萬一,有意外,發生,她會,沒命!命重要,還是,那臭小子,重要?”
元慎之靜靜聽完,道:“如果改命后,她能活到七十歲呢?”
元伯君撩起眼皮看他,“什么,意思?”
“那老道士不想給瑾之改命,改命會傷他身體和修為,所以他故意把傷害性夸大其辭,嚇唬你們。”
元伯君不信,“道士,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不打,誑語。”
元慎之扯扯唇角,“那是聽話的道士。你看那個無涯子,嬉皮笑臉,一副老頑童模樣。我去的時候,他像個猴子一樣在假山上蹦來蹦去,哪像咱們想象中的修行高人?那種人,扯個謊,編個瞎話,信手拈來。沈恪叔叔當年改命,是獨孤城前輩給改的,可是這次這幫人卻逼著老道士給瑾之改命,那老道士又不傻,肯定不愿意,所以才把你們都叫過去,找借口推辭。你拒絕,完全合他心意。你看,沈恪叔叔改過命后,健健康康,什么事都沒有,孩子也生了倆。改命沒咱們想象得那么可怕。”
元伯君盯著他的眼睛,分辨此番話真假。
這些話,元慎之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背了很多遍。
如今說出來,一氣呵成,坦然自若。
隔行如隔山,元伯君對改命之事懂得并不多。
如今見元慎之這般篤定,他心下稍微松緩些。
他問:“改過,命后,瑾之,真能活到,七十歲,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也能,生孩子?”
元慎之點點頭,“這是獨孤城前輩親口告訴我的,不信您可以打電話問他。”
元伯君沒有獨孤城的手機號。
獨孤城也不理他。
元伯君道:“這是,大事,不可,輕舉,妄動。容我,慎重,考慮,多咨詢,咨詢,其他人。”
“對,您是該慎重考慮,這是大事。”
元伯君閉上眼睛,“我累了。”
“孫兒告辭。”
元慎之走出去,打量守門的便衣警衛,覺得站在門右邊那個比較機靈。
他朝他遞了個眼色,接著他朝電梯廳走去。
等他下樓,警衛找了個借口,去追他。
二人一前一后來到醫院一個僻靜角落。
元慎之開口道:“我明年夏天博士畢業,會考進外交部,前程遠大。”
警衛聽得有點懵。
不知他突然炫耀這個,要做什么?
元慎之又說:“這是爺爺給我鋪的路,雖然我從小在國外長大,但是深受爺爺器重。他從小就疼愛我,對我寄予厚望。”
警衛不想聽這個,但還是附和道:“領導一直很器重您。”
元慎之繼續說:“我爺爺已經老了,元家以后將是我和瑾之、憬之和小秦珂的天下。”
憬之又名秦霄,是秦悅寧和元峻的長子,秦珂是他們的二胎女兒。
警衛也是聰明人,說:“您有話直接吩咐我就行。”
“接下來的日子,我爺爺會請一些道門玄門佛門甚至巫門的高人,向他們咨詢一些事。你留意著點,他請誰,你提前告訴我。”
警衛面露難色,“這不太好吧,萬一被領導知道了,要怪罪我的。”
元慎之極淺地扯一下嘴角,“你待在我爺爺身邊,直到退休,都只會是一個警衛,沒有任何上升的機會。但是,這事你辦好了,等我考進外交部,有了能力,會把你調到我身邊。”
警衛垂下眼皮開始思考。
權衡再三,他抬起眼皮說:“好。”
元慎之從兜中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這個拿著,給你孩子買點吃的。”
警衛死活不肯接。
這卡拿了,性質就不一樣了。
不拿的話,他可進可退。
元慎之見他果然夠機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干。”
這邊了事了,元慎之又開車去見外公上官岱。
上官岱被懷鬼胎一事,嚇破了膽,又有元伯君同謀,也是死活不同意。
元慎之知道他是個墻頭草,等爺爺同意了,他自然會同意。
他又去找舅舅上官騰。
上官騰一聽改命后,瑾之還可以活七十歲,倒也勉強能接受。
元慎之又去了太爺爺元老家,把這些話靈活組合,又重復一遍。
元老是人精,腦子也沒梗過,雖年長,但是腦子比元伯君的還好使。
聽他說完,元老盯住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出聲:“小子,你這么費心賣力地游說我們,是天予的意思?”
元慎之長手一揮,“那小子怎么可能使喚動我?當年我和小叔爭驚語,那小子可是站在小叔那邊的,我氣他都來不及,幫誰都不會幫他!我純粹是看瑾之可憐,想到四年前為愛發瘋的我,同樣的苦不想讓她再吃一遍。”
元老又是一陣沉重的沉默。
那沉默長得讓人窒息。
半晌,元老眼圈微微泛紅,一開口喉嚨像塞了把沙子又鈍又啞,“臭小子,你終于長大了……你,那么做,值得嗎?”
元慎之一怔,隨即脖頸難受得像哽住。
因為小小年紀被太爺爺強行送出國,從而錯失蘇驚語,他一度氣他怨他,怨了很久。
沒想到,最懂他的,卻是太爺爺。
良久,他輕聲說:“值得,值得的,她是我妹,唯一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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