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懷安自知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孽力反噬,他有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這反噬會來得這么重,傷的不僅僅是他,還有他得來的一切,包括子孫后代。
短短時日,他的后代死的死,重傷的重傷,就連最疼愛的小孫子都沒能逃過一劫,他知道,他再不來,盛家就會徹底死絕。
怎么得來的怎么還回去!
盛懷安有這種強烈的直覺,于是,哪怕他已經走動不得,仍讓家仆送他前來,哪怕是付出一切,他也要拿回玲瓏塔。
只要拿回來,他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盛懷安甚至請動了拜在自己門下的幾個學生舉子,他們又請了些人,打算利用這些義氣學子能逼使阿飄把東西歸還。
不得不說,這是他被孽力反噬得連腦子都給反噬壞了,智商直降三千尺,使的盡是昏招,真要求,低聲下氣才是正理,偏要搞高調那一套,是真把通天閣當成普通商戶來看了。
也不想想,通天閣會在乎學子們的聲討和看待么?
盛懷安卻是顧不得那么多了,他迫切地想要奪回玲瓏塔,他相信只要玲瓏塔回到他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
盛懷安這是陷入魔障癲狂了。
阿飄他們看到盛懷安被抬出馬車的時候,都震驚了,那還是那儒雅的大儒嗎,若不是那一身矜貴的華服裹身,都以為是那個糞坑掏金汁的夜香郎呢。
他頭發稀疏花白,都挽不成髻發,滿臉皺紋如同七旬以上的老翁,整張臉是青白無色的,嘴唇也泛著白,牙齒也掉了兩三顆。
而他的右手,卻是斷了一截,半個袖子空蕩蕩的,想來是為保命而截肢了。
但不知道是傷口未好還是因為別的,那袖子內,傳來陣陣腐敗的臭味,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還有他整個人,干癟瘦小,連站立都不行了,要兩個家仆抬著。
阿飄驚道:“他這反噬挺嚴重啊。”
閬九川看著盛懷安身上混雜的各種晦氣煞氣和陰氣,眼神冷漠,道:“搶了萬民的福運,又豈是那么容易還的?”
“什么意思?”
閬九川道:“他若非害了文曲星投胎的寧先生,以先生之才,必有大作為,造福萬民,而他截斷了這福運,這因果孽力,當然是要他來還了。”
阿飄抽了一口涼氣,看向身側的寧瓏,帶了幾絲敬畏。
那盛懷安現在也不過是從三品的御史大夫,換了文曲星子呢,他為官得走到什么位置去?
所以盛懷安造大孽了啊!
“饒是如此,他還挺能扛,這樣反噬都沒死,果然禍害遺千年。”阿飄睨著向他這邊來的盛懷安嘖的一聲,滿臉嫌棄和遺憾的樣子。
閬九川又說:“玲瓏塔有他的精血熔之,與寧先生共享命魂運道,先生之魂和靈氣一日未散,他就能跟著喘氣兒,不過也是茍延殘喘罷了。他的反噬,可不僅是自身,還有禍及家眷。自己兩腳都已入棺材,就差閉眼,偏偏要看著家破人亡,這樣的折磨,比死了還難受。”
對于一個眷戀權勢富貴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眼睜睜看著自己擁有的一點點在眼前失去,直至一場空得更痛苦。
眼下盛懷安就處于這種極度痛苦當中,想死也不敢死,還想著要扭轉眼前劣勢,回到之前風光的時候。
但,可能嗎?
閬九川譏誚地勾唇,她說了,搶了萬民福運,那孽力反噬,可不是斷手斷腳瞎眼那么簡單。
彼時,通天閣門前的街面,擠了不少人,好些穿著學子服的簇擁著盛懷安上前,他們看到曾經溫文爾雅的大儒賢者變成這個鬼樣,內心雖然驚駭不已,但想到盛家近期的事,似是得罪了哪路霉神似的,都不敢置喙。
盛懷安這樣子是沒法上朝了,早在他的右手燒成渣時,他就請了假,現在,這假是長請不消了,不然這副尊容面圣,是嫌不夠恐懼嚇著天家圣人嗎?
但他請了假,也還是個官,那些學子只是白身,哪敢胡亂猜想?
盛懷安被抬到門前,伸出手,道:“扶我下來。”
兩個家仆將他從躺椅扶下,盛懷安沒等站穩,就噗通一下跪在了阿飄面前,眾人發出一聲嘩然。
“柳風先生!”
學子們大驚,男兒膝下有黃金,尤其是文人,當有一身正氣傲骨,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師圣人,但跪一個區區商賈,還是個掌柜?
奇恥大辱!
那些學子紛紛瞪向阿飄,折起袖子,摩拳擦掌,那眼神噴火,在指責和詰問,一副你他娘的算啥玩意,竟要堂堂大儒柳風先生跪你個小掌柜?
你也配!
阿飄瞪了眼,黑了臉,冷笑出聲。
好哇,又是給他來這一套,道德綁架,想把他架到高臺上,利用這些蠢貨學子的嘴討伐他,好讓他摔個大的?
做夢!
阿飄半點不懼,他主子在后堂盯著,他怕個屁,就算沒有主子,狀元卷的正主兒就在他身邊站著,他更不怕,怕的應該是盛懷安。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你這是上門找死,自己上前把臉伸上來,再遞上一把刀讓人幫你扒。
也不知道這一層人皮撕下,這臉你還要不要了?
阿飄哼笑,道:“柳風先生這一跪是作甚?”
盛懷安仰著頭,布滿紅絲的雙眼渾濁卻帶著癲狂的暗芒,道:“求掌柜的,把我的玲瓏塔歸還,那是我的傳家至寶,我盛懷安,愿舍棄萬千家財換取,辭官告老,帶著一家老小回鄉為農種田度日。”
他說著,咚咚地磕起頭來,不一會,就血肉模糊。
而他此話,讓眾人聽了,都驚得不行,為了傳家寶,要舍棄家財和辭官告老?
小小商賈,竟逼得一個大儒如斯!
學子們群情洶涌,紛紛涌上前,嘴一張,就要開始破口大罵。
阿飄卻是手一抬,摸了一下頭頂的簪子,吹了一下手,看著盛懷安,冷笑出聲:“所謂玲瓏塔,難道是柳風先生殺人取骨,囚魂奪命制成終日掛在腰間的那個配飾?你求我,不如求寧瓏先生,看他答應不答應?”
盛懷安眼仁緊縮,身體微微抖動,寧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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