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罵罵咧咧地爬上馬車,回了侯府。
挨打的小孩摸了摸臉,沖馬車翻了個白眼,轉身隱沒進人群里,幾個拐彎,繞到后院大門,進了大門將銀票交到了死士手里,又一溜煙跑出去沒影了。
沈清月回到侯府,剛坐在正廳上喝了水。
趙箋和沈筠書就迎了上來:“怎么樣?問到了嗎?”
沈清月很想私藏一點,可是銀票一整張也私藏不了。
若是她說沒問到,又顯得她太沒用了。
侯府這么多廢物都沒問到的錢,讓她給問到了,她可不得好好顯擺一下才能?
沈清月心下得意,臉上卻露出幾分不滿:“自然是問到了的,你們不去總讓我去做那丟臉的事,只此一次啊!”
“下次你們再喊我去,我可不會去了!”
沈筠書眼睛一亮:“好女兒,果然還是你有用!問到了多少?”
沈清月眉眼得意:“一萬兩。”
趙箋和沈筠書連連點頭:“好好好!”
不怕問得少,就怕開不了缺口。
只要拿了一次錢,不愁沒有第二次第三次。
趙箋:“快把錢拿出來吧,我好籌劃籌劃,咱們今晚也吃頓好的!”
沈筠書連連點頭:“是了,晚上好酒好肉擺上酒席,咱們一家人痛飲一番!”
沈清月也笑,伸手去腰間摸,卻摸了個空。
她連忙低頭,卻突然慘白了臉色,猛然站起身來,一邊在腰間摸,一邊往地上亂看:“我的荷包呢?!”
趙箋和沈筠書臉色也難看了起來:“怎么回事?”
“錢你不會丟了吧?這么多錢也能丟?”
沈清月腦中一片空白,到處摸了翻找:“怎么會沒有呢?我荷包就別在腰間啊,那一萬兩銀票就在荷包里。”
趙箋一聽,著急得顧不了面子:“你這個蠢貨!”
她轉頭對張嬤嬤道:“快找!喊人一起來找找!”
侯府瞬間炸了鍋,所有的奴仆們到處翻箱倒柜,沿著沈清月大門進正廳這條路來回翻找。
沈清月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怎么會沒有呢?”
沈筠書著急壞了,氣得身體都在發抖:“沒用的廢物!這么點事情都做不好!那錢可是我乖女兒給侯府的,你怎么敢弄丟的?”
沈清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爹你說什么啊?”
沈筠書懶得跟她裝模作樣:“你別給我擺出這副死樣子!還不趕緊動動你的豬腦子給我想想,到底是掉哪兒了?”
趙箋狐疑地盯著她,神色突然變得極為狠厲:“沈清月,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私藏了?你根本就不想把錢給我們是不是?”
面對趙箋的厲聲呵斥,沈清月委屈大爆發:“我沒有!”
她紅了眼眶,看著面前的兩人狐疑地盯著自己,瞬間感覺全身透心涼。
沈清月看著他們,憋了一天的情緒驟然爆發:“你們憑什么誤會我?!”
“是你們求我去出面的!你們知道我為了拿到那一萬兩,受了多少委屈和羞辱嗎?”
“但凡換了京中任何一個貴女小姐,早羞憤得投湖自盡了!”
“我為了你們啊!我是為了你們才忍辱負重,陪著笑又磕頭又跪拜,厚著臉皮去問她求來一萬兩的!”
“這一萬兩是我用命換來的,為此我還差點兒掉進湖里淹死了!她還放狗羞辱我,讓我跟狗奴才一起搶銀票!”
“當著滿院子貴女客人和下人的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知道我受的屈辱有多大嗎?”
“我好不容易為了你們拿到一萬兩,你們竟然懷疑我私吞?你們還是人嗎?”
她一邊委屈崩潰大哭,一邊嘶吼著,額頭青筋暴起,臉色漲得通紅,眼瞧著情緒十分激動,仿佛瘋了似的。
沈筠書被嚇得連連后退:“蠢貨!廢物!沒私吞就沒私吞,我讓你好好想想錢掉哪兒了,你沖我們嚷什么?”趙箋臉色冷厲:“你以為如果你不是侯府的三小姐,我的好女兒會給你錢?”
“你還真當自己多大的臉?這一萬兩分明是晏兒給我們整個侯府的!是孝敬給我們這對養父母的!”
“你弄丟的,是我們的錢!”
趙箋厭惡地看著她,再也懶得偽裝:“又蠢又笨的廢物,還張嘴閉嘴你為了我們?沒有我們的關系,你能拿到那一萬兩的銀票?”
“沒有我們,沒有侯府,你和晏兒任何關系都沒有,她憑什么要給你一萬兩?”
“你借了我們的恩情,反倒來跟我們裝腔作勢上了,就你這個狗腦子,簡直爛泥扶不上墻!”
沈清簡聞聲趕來,路上已經有小廝給他說明情況了。
他掃了一眼正廳的滿地狼藉,微微皺眉:“父親,母親。”
沈筠書和趙箋看到沈清簡過來,臉上的神色收斂了不少,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沈清月看到沈清簡,再次崩潰大哭,委屈地撲進他懷里:“大哥!嗚嗚嗚……他們都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
沈清簡這會正要去戶部謀差事,需要銀錢打點關系。
這些日子,端陽侯府捉襟見肘,他的夏衫穿的都是去年的,外出行走,不少友人都已經竊竊私語,底下議論他是非了。
他溫和地看向沈清月,眼底卻帶著幾分按捺不住的著急:“清月,你先別哭,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銀票到底丟哪兒了?”
“你上馬車之前荷包還在身上嗎?下馬車之后呢?可有看到身上戴著荷包?”
沈清月見他絲毫沒有要安慰自己,也沒有要詢問自己狀況的意思,張嘴閉嘴就是問銀票,只覺又一盆涼水潑下來。
這些人從前不是這樣的。
他們現在怎么對她如此冷血?
他們怎么都不關心她死活,不疼愛她了?
沈清月委屈地看著沈清簡,失神呢喃:“大哥,我今天掉進池塘里,差點死掉了……”
沈清簡沒想到她會說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眼底劃過一抹不耐。
他深呼吸一口氣,重復了一遍:“你上馬車之前荷包還在身上嗎?下馬車之后呢?可有看到身上戴著荷包?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好嗎?”
沈清月又想發瘋了,電光火石之間,卻突然想起上馬車前被一個小孩撞了。
她失神呢喃:“是他,是那個小孩……”
“什么小孩?”三人脫口而出,可見急迫。
沈清月這會也反應過來了:“上馬車之前,有個小乞丐突然撞到我身上,差點兒把我給撞倒了,錢肯定是那個時候被他偷了!”
沈筠書聞言,大怒地指著她的鼻子:“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趙箋卻猛地站起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走!報官!現在就去京兆府,讓府衙的衙役把那小乞丐抓來!”
沈清簡點頭:“對,一萬兩不是小數目,若是小花銷,定然找不開,那小乞丐如此穿著,也進不了大地方,錢說不定還能追回來!”
沈筠書一聽,覺得有理,頓時也收斂下來,著急道:“好好,咱們現在就去京兆府,我跟你一起去!”
沈清簡點頭。
父子倆相攜離開。
趙箋折騰了這么一會,頭疼病又犯了,抬手讓張嬤嬤送她回房間休息躺下。
狼藉的正廳里只剩下跌坐在地上的沈清月,還有廳外若有似無好奇打量著里面的下人們。
偏廳外的抄手花廊底下,沈清羽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他嘲弄般地低下頭,眼底滿是凄涼。
六月的暑天,他無端覺得渾身涼得厲害。
平日里,他們都好好的,像是和睦相親的一家人。
可一碰到錢時,所有人就好似脫去了身上的人皮,化身為面目猙獰,血肉模糊的厲鬼。
互相攀咬,至死方休。
讓人無端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