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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景明是典型的嚴師，刀子嘴豆腐心。
在學習上面絕不放水，堪稱嚴苛。
到了生活里，又對徒弟們百般照顧。
可惜，他的徒弟運不太好。
為數不多收的幾個徒弟，基本都沒覺得俞景明好。
反而認為他說話太過分，后續給東西是心虛了想要彌補。
這也導致了前些年俞家最困難的時候，俞景明沒有一個徒弟站出來幫忙。
為此俞景明感到心灰意冷，還曾在酒后說出再也不想收徒了這種氣話。
特別是那些在俞家日子好起來之后，前赴后繼跑過來搭關系的徒弟們，他直接將所有人掃地出門，眼不見心不煩。
所以，能讓俞景明改變不收徒的主意，還反復稱贊的田招娣，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棠溪也來了興趣，干脆把提問對象換成了田招娣，想要聽聽她的思路。
田招娣看著性子很內向，這會兒臉都紅透了，說話也是結結巴巴。
但是關于回答的思路，她卻是思維清晰而順暢。
遇到有些答不出來的部分，她就老老實實搖頭說不知道，說是直覺。
俞景明有些急：
“你這傻丫頭！之前不是跟你講過嗎？”
田招娣撓撓臉，不好意思笑著：
“我、我忘記了……”
棠溪沒有打斷舅舅訓斥徒弟。
她覺得田招娣比想象中的還要有天賦一些。
最特別的是，她身上有種靈氣。
又或者是靈感？
棠溪這段時間接觸的科研人員多，對這點最有體會。
有靈氣的科研人員，往往能在上百個錯誤選項里面，找到最接近答案的那一條。
而沒有靈氣的科研人員，經常是把錯誤的道路試了99，才能接近最后成功的1。
這似乎可以稱之為玄學？
但是棠溪明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應該是大腦在潛意識里篩選出了正確的答案，和運氣什么的無關……
哦不，還是有那一部分人純粹是因為運氣作祟。
田招娣就是典型的直覺系，在機械這塊兒的直覺高到驚人。
她的經驗遠遠不如俞景明，卻能夠和俞景明想到一塊兒去，光是這點就能看出她的厲害之處。
棠溪覺得，可以好好培養。
“小田今年多大？還在讀書嗎？”
俞景明剛好訓斥完徒弟，聽到這句，幫忙接話：
“她今年17歲，初中都沒讀完。”
他簡單說了一下田招娣的過往經歷——
大概就是，重男輕女的長輩和被壓榨的她。
田招娣從小就喜歡讀書，偏偏她生在一個認為女孩子讀書沒有用的家庭里。
不管她的成績有多好，老師怎么夸，爹媽爺奶都不愿意出錢讓她去上學。
再加上田招娣是家里的老大，每天有干不完的家務活，還要照顧下面的弟妹。
她在這樣的生活里，還辛苦地攢錢讀書，就這樣斷斷續續讀到了初中。
快畢業的時候，她的爹媽因為她讀書忘了照顧弟弟導致弟弟生病發燒，便直接撕掉了她的所有課本、剪掉她的頭發，不準她再去讀書。
就這樣，田招娣留在家里，每天要跟著家人上工，回到要做家務，還要負責照顧弟弟妹妹，簡直像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一等到年齡嫁出去，換筆彩禮回來給弟弟，就算是完成了她的前半生任務。
但田招娣顯然是個不愿意認命的，她想辦法出去找工作，剛開始從撿煤渣開始做起，到后來一步步走到了機床廠。
在俞景明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付出了無數的努力，后來更是憑借自己的能力，贏得了俞景明這位師父的青睞，從后勤處的臨時工，變成了車間臨時工。
……棠溪聽完，才發現自己小瞧了田招娣。
看她面色靦腆、性子內向，還以為她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格。
沒有想到，這單薄瘦弱的身軀里蘊藏著可怕的生命力。
連棠溪都忍不住佩服。
她想了想，問：
“你想繼續讀書嗎？”
田招娣的眼里近乎條件反射地流露出了渴望！
可是，她在猶豫過后，卻是搖搖頭：
“不、不讀了。”
棠溪有些意外：
“為什么不讀？你不喜歡讀書嗎？”
俞景明也急，臉上的笑都收斂了：
“對啊，為什么不讀書？你這個年齡就應該讀書！最好上大學！”
他自己沒有上過大學，在工作中遇到了無數困難，便深知上大學的重要性！
然而，田招娣愧疚地低著頭，緩緩道：
“我去讀書，就沒有工作和工資，家里就會把我嫁人……”
俞景明瞬間雙拳握緊，卻又說不出話來。
在農村，田招娣這個年齡別說嫁人，說不定都能生小孩兒了。
她家里能容忍她當這個臨時工，一直沒有安排定親什么的，就是因為田招娣她能工作，可以往家里上交工資。
可是她一旦去讀書，這筆錢斷掉了，好不容易安分的家里人，立刻能跳起來把她塞進洞房里，不管對方是人是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田招娣很清醒。
對此，連俞景明都覺得無能為力。
他是師父，是田招娣的第二個爹。
卻依然不是親爹，在田招娣的家人們面前說不上話。
就算他找上門去，可能面對的不是田招娣家人的尊重禮貌，反而會招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俞景明不怕麻煩，他怕這些麻煩兜兜轉轉，最后還是落在田招娣的身上。
這讓俞景明覺得憤怒，又無力。
就在這師徒倆情緒低落的時候……
棠溪眨眨眼：
“就這？小事。”
俞景明和田招娣齊刷刷地抬頭！
該說不愧是師徒嗎？兩人連眼睛發亮的模樣都一模一樣！
棠溪忍住笑，語氣輕快：
“懷疑我嗎？”
俞景明連連搖頭：
“不，當然不是懷疑，只是……溪溪你打算怎么做？”
棠溪輕描淡寫地說：
“我回去打個電話。”
她可是203研究所的所長哎！
因為涉及到至高機密級的國防項目，棠溪這是入了軍職的。
現在她的級別，比聞九淵都要高一些。
恰好他們研究所選在這附近，棠溪因此跟當地領導打過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