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不想跟陸志恒扯東扯西浪費時間了。
他開門見山地質問:
“照片上的人是誰?我哥哥?”
陸志恒驟然沉默下來。
許久,他才頹然開口:
“……是。”
“為什么我從來不知道?他失蹤了?”
陸彥眼神犀利如銳劍。
陸志恒握著拳頭:
“怎么,連你也要為了這件事詰問我?”
陸彥捕捉到關鍵:
“還有別的人嗎?”
陸志恒咬牙切齒:
“你……爺爺。”
陸彥的爺爺,就是陸志恒的父親。
當年陸家在大陸也是望族,陸志恒父親曾是前朝進士,官至三品。
不過陸家枝繁葉茂、子女繁多,陸志恒非長非嫡,排行靠后,母親是丫鬟出身,在一眾嫡庶兄弟里毫不起眼。
若不是前朝覆滅,經歷了新思想的沖擊,像陸家這樣注重傳統的大族,陸志恒絕無可能摸到陸家的家業。
陸彥瞥著陸志恒的表情。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關爺爺的往事。
輪船事故失憶后,爺爺那時候還在,不過聽身邊人說,他與爺爺相處并不多,也不算親近。
直到他進了集團工作,逐步展現出商業方面的才華,才受到了爺爺重視,打敗一眾陸家子孫,成功上位。
后來沒多久,爺爺就去世了,至今已經快二十年。
陸彥是如何守住繼承人的位置,又如何將那些兄弟叔伯打壓下去……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陸彥拉回思緒。
“大哥的失蹤讓爺爺很生氣,所以責怪了你……難道說,我們家被留在大陸,也是這個原因?”
這讓陸彥想起一樁舊事。
也是他聽陸家老人無意間提起的。
陸家其實很早就舉族遷到了香江,當時連家里的花匠都帶走了。
唯獨陸志恒郭令儀夫妻,是晚了足足一年才到的香江。
旁人給的理由,是郭令儀剛懷上孩子,怕胎像不穩。
可陸彥總覺得,這里面另有隱情。
現在陸志恒說起往事,還果真是如此。
“你爺爺……很喜歡你的大哥。”
陸志恒流露出懷念的神情,仿佛思緒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你爺爺孩子多,我一直不受他重視,他連我的序齒和名字都記不住,經常會叫錯。而這一切的改變,是從你大哥出生后開始的。他出生在你爺爺生日那天,當時家里要辦宴會,你爺爺卻生了重病,眼看就要不好了。你大哥選在這個時候出生,讓我很慌張,覺得時機不好……結果呢,這時機可太好了。你大哥出生后啼哭的第一聲,不知怎的被你爺爺聽到,從那以后他身體就開始好轉,百病全消,多活了幾十年。他一直覺得你大哥命格旺他,是他的福星。”
陸彥沉默著,有些明白過來。
“大哥失蹤后,爺爺對你們發怒了?”
陸志恒有些難堪,卻還是點了頭:
“嗯,他認為這是我和你母親的疏忽,是我們沒有看好孩子,才會被拐子抱走。恰逢陸家決定搬遷至香江,為了懲罰我們,他將我們留在京城,勒令我們必須把你大哥找回來,才準登上去香江的輪船。”
原來,陸志恒郭令儀不是因為胎像不穩才留在的大陸。
他們是被拋下的。
陸志恒至今仍有怨氣,咬牙切齒的:
“當時很亂,陸家人幾乎走光了,剩下我和你母親,以及幾個仆人留守著老宅,被虎視眈眈盯著,我們整夜整夜睡不好覺,差點兒就活不下去了……還好你母親懷上了你,等你生下來,我連夜寫信給你爺爺,這才被允許登船。”
“……所以你怨恨失蹤的大哥?”
陸彥聲音有些古怪。
他覺得父親的腦子怕不是壞掉了?
被拐走又不是大哥希望的,這就是一場意外。
陸志恒不敢埋怨自己的父親,便只能責怪身在襁褓、不能自主的嬰兒……
這已經不能用腦子壞掉來形容,而是純粹的懦弱且無能!
陸彥將鄙夷明晃晃寫在眼里。
陸志恒看到,竟然惱羞成怒地辯駁:
“我沒有怨恨他!他也是我的孩子!這些年我和你母親多次往返大陸,就是想找到他!”
陸彥面無表情:
“難道不是為了重新贏得爺爺的心?”
他剛到爺爺身邊時,可是能明顯感覺到爺爺的故意冷淡。
原來根結在這里。
陸志恒臉上掛不住,一下子卸了力,喃喃著: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不,陸彥很懂。
他早早就看清了陸志恒的真面目,是個涼薄又重視權力的。
前些年所謂淡泊名利的名頭,都是偽裝出來的。
事實上的他,貪婪又軟弱。
當大兒子能夠給他帶來利益,他便能如照片上笑得燦爛又幸福。
等大兒子帶給他的只有責怪和威脅,他便瞬間迅速將他拋在腦后,甚至這些年都不允許身邊人提起。
爺爺對父親的輕視,只是因為大哥的失蹤嗎?
恐怕不是,而是他看清了這個兒子的本性。
難怪爺爺臨終前,抓著他的手,很感慨地說了句——
‘還好你不像你爸。’
“我知道了。”
陸彥懶得多說,順勢起身。
陸志恒急忙叫住他:
“等等,你還沒說你為什么會調查這件事!”
陸彥有些驚訝:
“龍叔沒有告訴你?”
陸志恒很憋屈地咬著牙。
那就是沒說。
陸彥挺意外的。
他本來想把龍叔調離身邊。
現在看來,倒是還能留用再看看。
陸彥看了看陸志恒,徑直道:
“我這次去大陸,遇到了大哥的親人。”
那瞬間,陸志恒的表情是用言語形容不出來的復雜。
“他……他……”
陸志恒嘴唇哆嗦到說不出話。
陸彥輕嗤:
“他已經意外去世了,不過他在世上還留有一個女兒。”
陸志恒五味雜陳:
“他竟然有女兒……”
臨走前,陸彥問他:
“對了,大哥的名字叫什么?”
陸志恒安靜了許久,才說:
“……陸章,你爺爺親自取的,還特意為他雕刻了一塊姓名牌。”
陸章。
謝章。
陸彥說不出心里的復雜滋味。
原來溪溪真是他家的孩子,是他嫡親的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