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高北，一路踉蹌地進了屋。
他沒看路，把門板撞得哐當一聲。
吳大娘罵罵咧咧地從里屋走出來：
“天殺的，你去哪兒喝酒了？喝成這個樣子！”
吳大娘攙扶住兒子，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疼得哎喲哎喲。
“這破廠子分配的什么破屋子！屁大點的地方，轉個身都轉不開！”
之前機床廠分配給母子倆的，是寬敞明凈的樓房，兩室一廳，自帶廁所。
現在呢，高北作為普通工人，論資歷只能分到一個單間，隔開里屋和外屋，去廁所還要走一長段路。
吳大娘非常不習慣，照料高北之余，也不忘記摔摔打打地罵人罵廠子。
可落在高北耳里，卻格外刺耳，仿佛在罵他。
他一下子翻身站起來：
“夠了！能不能消停點兒！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
吳大娘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說什么？為了我？”
高北臉漲紅成醬紫色：
“難道不是嗎？要不是你天天跟俞景明一家子起沖突，我怎么會跟他家外甥女杠上，又被新廠長抓住把柄，把所有職務都擼了？”
吳大娘傷心得眼睛都紅了：
“高北，你簡直太沒良心了！我跟俞景明一家子吵架，不都是因為你在我面前念叨說俞景明礙事嗎？你想把他排擠走，讓老娘我出面，好我照做了，現在你倒反過來怪在我頭上？我真是瞎了眼生了你這么個白眼狼哦！”
吳大娘干脆坐在地上哭嚎起來。
“閉嘴！閉嘴！”
高北面露兇光，大聲罵道，
“你們都看不起我！連你這個死老太婆也看不起我！是不是非要我把廠子燒了，大家一起死了才能消停！”
吳大娘拍著大腿反罵道：
“你去啊！你去啊！你不去就是孬種！”
高北猛地晃了一下：
“我不是孬種……我……不是……孬種……”
他跌跌撞撞地出門去了。
留下吳大娘在原地發出尖銳的哭嚎。
附近幾家鄰居緊閉，背后怎么討論吳大娘高北母子的暫且不提，但是誰都沒有把高北的話放在心上。
高北出了門，腳步從虛浮到堅定，眼神也越發的狠戾。
他很快翻墻進了機床廠，找到保管室。
走到這里他才意識到，保管室平時都是鎖著的，一般人進不去。
而他原本擁有的鑰匙已經交了回去，根本沒有辦法開門。高北轉身想走，卻不小心踢到腳下的石頭。
鬼使神差的，他彎腰撿起石頭，將鎖頭梆梆砸開。
開了門，高北提起角落里的汽油，直奔之前工作的廠房，沿著墻根倒下去。
他一邊動作，一邊罵：
“看不起我……讓你們都看不起我……活該……”
很快，幾桶汽油被他倒得干干凈凈。
聞著空氣里刺鼻的味道，高北笑容猙獰。
他摸出火柴盒，毫不猶豫地劃燃，正要丟下去……
“什么人！你在做什么！”
身后不遠處響起暴喝。
高北驚慌不已，手一抖，火柴跟著掉落，眼看就要落入汽油里。
恰好這時，斜里探出一只大掌，剛好抓住掉落的火柴。
火焰在那掌中熄滅。
隨后，這只手反手扣住高北的肩膀。
一陣天旋地轉。
等高北反應過來，他已經被可怕的力量狠狠摁在了地上！
臉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疼得高北齜牙咧嘴。
他瘋狂扭動身體，嘴里大聲嚷嚷著：
“放開我！快點放開我！”
可惜，他的掙扎換來的結果，就是被摁得更加用力。
咔擦一聲。
高北慘叫出聲！
“我的手！我的手斷了！啊啊啊！”
“斷了活該！”
剛好跑到跟前的門衛大叔，惡狠狠地罵了句，
“什么小偷也敢來我們廠里搞事……等等，這是什么味道？”
“是汽油，他想要縱火。”
聞九淵冷靜說完，又吩咐門衛通知廠里高層。
門衛快要嚇暈過去了！
借著稀薄的光亮，他認出被扣住的人是高北。
他也不敢耽擱，趕緊撒腿往領導小樓跑去。
整棟樓的燈都被點亮。
很快，許多人聞訊而至。除了廠里的領導，還有恰好聽到消息的工人。
一傳十十傳百，現在幾乎整個機床廠都知道了高北試圖縱火未遂，被當場抓了個現行！
剛開始一大家還不敢相信高北能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可到了現場一看，濃濃的汽油味，被摁在地上的高北，還有丟在旁邊的火柴……
“高北你是瘋了吧！居然要把廠子燒了！”
“廠子燒了我們這些工人怎么辦？你是要大家一起去死啊！”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之前跟你們說你還不信！”
“他今天一直嚷嚷著要燒廠子，我還以為他隨便說說，沒有想到……”
“艸，干脆打死他算了！”
岑建明敏銳捕捉到其中一句：
“你說什么？高北今天一直嚷嚷著要燒廠子？”
被問到的那個人，忙不迭地點頭：
“沒錯，不止說要燒廠子，還說要捅死棠溪同志呢！”
岑建明臉黑得像鍋底，果斷決定：
“報警！”
警察同志們很快趕到。
事情鬧大了。
雖是深夜，但整個機床廠沒有一家能睡著。
大家都在討論高北縱火的事情，內心一陣陣后怕。
高北仿佛此時才清醒過來。
他痛哭流涕地懺悔，說自己是喝了酒、腦子不清醒才做了這些事。
可惜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
因為高北和吳大娘在屋內吵架的內容，被他的鄰居一字一句復述出來。
加上白天那么多證人聽到高北放狠話，一個蓄意縱火是跑不掉了。
與此同時。
棠溪原本做好準備，或許警察和廠里會問聞九淵為什么會半夜出現在廠里。
為此他們想出了一套最完整的說應對辭。
結果不僅沒人問這事，大家倒是對聞九淵感激不盡。
后來，岑建明廠長有意無意地透露——
先前沒把高北直接開除，是因為高北救過退休的老廠長，對方欠他一份恩情。
現在高北犯下這么大的事，有警察介入，就算是老廠長也護不住高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