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皮膚黝黑,因為常年下地干活,看起來比同齡上要大上五六歲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常安和這些人在一起,也看不出他是從農村剛到城市的。
再細看他的五官,陸喬歌驀然想起了昨晚檢查團里林副廠長的父親,那個主管航空的林老。
啞巴和林老長得好像啊。
難怪昨晚她看林老那么眼熟呢。
不可抑制的,陸喬歌開始思維發散了。
林副廠長不到三十,也算是領導層的年輕一代。
林老好像五十出頭,而常安比林副廠長小幾歲,今年二十六歲,他還是常家的養子,就不知道是從哪里抱來的了。
思維被打開了之后,陸喬歌看常安越看越像林老。
但和林副廠長不像,可是林副廠長和林老也不像啊。
常安是敏感的,察覺到陸喬歌的視線,忙將手里拿著的許可證交給周莉,有些緊張不安的在衣服上蹭手,這時候他的手心全都是汗。
他是在饑餓和虐待中長大的,他八歲就頂半個勞動力,十二歲就跟大人一樣拿滿工分。
可他在常家,依然吃不飽飯。
經常是給他一個窩頭,就讓他滾去柴房不要礙那一家人的眼。
他的日子除了挨打就是挨餓,至于謾罵,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他能長大,是因為他十二歲開始,就能自己給自己弄吃的。
他長大了,個子還很高,也有力氣,阿娘逢人就說是常家將他養的這么好。沒有常家他早就死了。
他一個沒人要的野種,欠了常家太多恩情。
他拼命的干活報答他們。
可午夜夢回,也經常的想,為什么他的親爹娘不要他了,真的像阿娘說的那樣,家里養不起將他扔了嗎?
但現在他有家了,有不嫌棄他是個啞巴的妻子,有喊他爸爸的兒子。
他還脫離了那個家,還跟著媳婦進了軍工廠。
現在的日子是他拿命換來的。
他不能失去,更不能影響莉莉。
想到這里的常安更忐忑了,又去看許可證,他只是輕輕的拿著了,他沒給弄臟也沒給弄壞。
可是陸同志為什么這么看他?
難道因為他是個啞巴,所以食品廠不要他了?
陸同志心地善良,所以不好意思開口趕人?
如果這里不要他,他是不是再也無處可去?
在常安極度的忐忑不安中,陸喬歌說話了,聲音很是溫和。
“常大哥,過段時間街道辦準備開夜校,到時候你可以去報名學習,從小學到初中,爭取高中的課程也能給你們補習上,也爭取給畢業的學生發畢業證,常大哥你就是被耽誤了,你真的很聰明的。”
常安愣住了。
眼圈熱熱的,原來不是要趕他走啊。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對著陸喬歌露出孩子氣的笑,眼尾迭起細紋時,竟與昨日檢查團里林副廠長父親的面容奇妙的重迭。
陸喬歌覺得生活給她的意外都沒有無緣無故。
說不得真的就有關系呢。
周莉完全不知道剛才的陸喬歌想什么,她欣喜的開口:“喬歌,我也可以去嗎?”
陸喬歌點頭:“當然可以呀,我也去,我這初中學歷不完整,我得讀完呢。”
孟青山小心翼翼的將許可證放在了食品廠收拾好的辦公室里。
陸喬歌就讓他們跟著去廠子基建科拉水泥白灰去。
又拿出條子,讓陸喬苓和杜爽去百貨大樓找穆丹,讓她幫著去領白棉布去。
衛東和鐵柱還有秀燕幾個去清理服務站負責區域的衛生。
一路安排下來,真的是井井有條。
因為周六上午檢查團也要來慰問,所以衛生檢查放在了下午。
陸喬歌讓淘淘去檢查團住的省城天鵝賓館,也是省城最好的賓館,去那里找一個姓林的老頭,看看有沒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則是去找秦恒之。
除了那次詢問秦恒之是想看演出還是想參加舞會,陸喬歌是第二次去軍代室。
這次去感覺和上次有了一絲差別。
怎么形容呢,似乎更肅穆了一些。
站在門口的哨兵都身姿挺拔的跟白楊樹一樣。
想來應該是被秦恒之給嚴厲訓練出來的。
因為提前聯系過,秦恒之從廠部回來,就在辦公室等陸喬歌。
陸喬歌本來想等著約會的時候和秦恒之說。
可是秦恒之這幾天超忙,晚上沒時間來和她約會。
都是讓貍花貓給帶口信。
他給貍花貓做了一個小布兜,上次貍花貓拿回來的金鐲子就是這么拿回來的。
秦恒之說貍花貓的速度快的可怕。
淘氣小子想要抓住它,那是不可能的。
這點陸喬歌深信不疑。
所以用來傳信很是方便。
但這次陸喬歌沒用貍花貓傳信,她打的電話。
這里談話是最安全的。
秦恒之今日穿了件挺括的白襯衫,但下面是綠軍褲,腰間是黑色的腰帶,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麥色的小臂。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讓那張俊美出塵的面孔顯出幾分溫柔來。
陸喬歌卻意味不明的在他的腰身上掃了掃,不說那張臉蛋,只說這身材,真的是超棒的。
秦恒之完全不知道他這小對象心思暗搓搓。
他眉眼帶笑,給陸喬歌倒了一杯涼茶,然后顛顛的又去洗了一盆櫻桃,和陸喬歌說:“山里的櫻桃,今早摘的,本想晚上給你送去,現在吃也正好。”
秦恒之將裝著櫻桃的白瓷盤放在茶幾上,而他也隨后坐下。
陸喬歌拈起顆朱紅的果子一口咬下去,汁水染得唇色瀲滟。
秦恒之喉結微動,只覺得喬歌的唇色比盤中的櫻桃還要鮮艷三分。
陸喬歌一邊吃一邊好奇的問:“你從哪里摘的,這么小呢。不過好甜啊。”
秦恒之聲音帶著柔和:“深山里,是野櫻桃,成熟的晚,但那里陽光好,所以很甜。”
頓了頓說道:“那邊有個白樺林,秋天的時候葉子都是金黃的。”
他看陸喬歌笑瞇瞇的,又接著說:“我們可以選個好時間,去北面的五花山游玩,山腳下有一條蜿蜒而過的河流,清澈見底的那種,岸邊很多漂亮的石子,有沙灘,岸邊有不少白樺樹,河對岸還有不少野果樹,這個櫻桃就是在那里摘的。”
陸喬歌眼睛亮晶晶的:“就我們兩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