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只有江抱海和高卿禾兩個人吃。
江母把熱好的飯菜端上桌，就繼續回到角落里的沙發當鵪鶉。
江玉都還知道陪著坐在一邊和嫂子說說話。
江抱海眉頭微皺，高卿禾看沒看出來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母親這是又把自己代入成世界上最慘的婆婆，被新兒媳婦欺負得不敢大聲說話的那種。
他小的時候，她也總來這套。
那道總是藏在陰暗角落的身影，總是用無聲帶來鋪天蓋地的負罪感。
直到他妥協，完全按照她說的去做，不再有任何反駁，她才會從那陰暗角落出來，夸一聲乖孩子。
不過在十八歲之后，江抱海就對這樣的無聲壓迫起了逆反。
而江玉的逆反，顯然比他更嚴重。
她當做看不見，不予理會。
學校明天開學，江玉是住校生，一個星期才會回來一天。
江抱海開始擔心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高卿禾要怎樣應對母親這樣的沉默。
當然，有一點江抱海可以篤定，兩人絕對不會打起來。
可不打起來，就不需要擔心了嗎？
高卿禾虧了哪兒都不會虧了自己的嘴，早飯吃得又香又滿足。
和滿心擔憂的江抱海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為了不影響老婆胃口，江抱海面色如常，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他一頓飯的功夫就想了這么多東西。
江玉覺得今天早上家里的氛圍真好，看嫂子吃飯都覺得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高卿芽抿著嘴，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感知很敏銳，察覺到江玉對姐姐的不自覺親近，心頭警鈴大作！
宣誓主權一般，跟在姐姐身后寸步不離，還不忘怒視想挨上來的江玉，警告她離遠點。
江玉本來想幫忙一起準備哥嫂要帶走的回門禮，察覺到高卿芽的提防，默默退了出去。
高卿禾無奈的沖小妹搖搖頭，“你呀，真是個小氣鬼。”
高卿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從背后一把抱住姐姐的細腰，
“我就是小氣鬼，我姐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說完，還要回頭朝門邊站著的江玉重重“哼”一聲。
高卿禾朝天翻了個白眼，甩開腰上的掛件，“你也給我一邊去。”
江抱海家的儲物間內堆滿了東西，還有兩個大米倉，根本站不下幾個人。
要帶回門的禮物，江抱海老早就買好放在這里。
滿滿當當一大堆，高卿禾嫌拿不下，還留了一部分。
料想岳父母也不是那樣計較的人，江抱海選擇聽老婆的，但還是準備了十二提。
小轎車后備箱不大，正好裝滿。
“媽，我們走了。”
臨出門，江抱海對大廳里的江母說一聲。
江母一聲不吭，許是還在等新媳婦先給自己低個頭？
高卿禾不在乎這些細節，江玉都暗暗把心提了起來，小心的看嫂子一眼。
沒想到她根本就當她媽這人不存在一樣，打開副駕駛，優雅的坐了進去。
能牽動高卿禾情緒的人沒幾個，除了家人，就只有江抱海這個老公。
結婚附帶的婆婆？
她祁連心要是能沖她高卿禾拍一次桌，她還高看她一眼！
眼看著那輛紅色小轎車駛出院子，越來越遠，最后化成一個點，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坐在角落里的江母滿臉愕然。
等江玉關上大門口的大鐵門回來，就聽見角落里有抽噎聲傳來。
祁連心哭了？
她媽哭了？！
走到近前，確定抽噎聲來自母親的那一刻，江玉簡直莫名其妙。
她甚至發出“哈”的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被這笑聲刺激到，江母猛的抬起頭來，“你們都長大了，翅膀都硬了，嫌棄我老了沒用了是不是？”
江玉羨慕高卿芽的氣魄，如果是高卿芽在，她肯定說：是啊，你就是老了你就是沒用了！
可現在的江玉還不是那個獨自奔赴國外，再也不回國的女人。
看到母親的眼淚，面對母親看似不講理但其實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質問。
江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抬起手，給她擦掉眼淚。
“媽，你能不能不要總想那么多？我們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思，就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胡思亂想。”
江母期期艾艾的問：“真的？那為什么她不跟我說話？”
這個她，指的是新嫁進來的兒媳婦，高卿禾。
江玉無奈的看著她媽，“嫂子一出門就先叫你了，你都不應，后面吃飯你也不去跟她說話，她為什么就得先跟你說話？”
“我給她熱飯了，我還不能聽見她一聲謝謝媽，我當婆婆的，我還要怎樣她才滿意！”江母又委屈又氣。
再一想兒子明明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還只顧著他嬌滴滴的老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可她這性格，就算生氣也只是自己生悶氣，從不敢沖誰發出來。
于是乎，忍了又忍，等人一走，就開始哭。
母親都這樣了，江玉此刻腦子里想的卻是，要是自己不在家，媽還會哭嗎？
沒了觀眾，哭就沒意思了吧？
還是說她會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被人看見為止？
“別哭了，晚上哥和嫂子還要回來，我看家里都沒什么新鮮的菜，咱們去地里摘點回來吧，哥說嫂子愛吃有機蔬菜，就是澆農家肥的那種。”
已經回到上河村，開始和全家人吃上午飯的高卿禾。
對趙莊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這兩天忙著婚禮，全家人都沒有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
今天回門這頓，算是稍稍彌補了遺憾。
大舅二舅兩家都到齊了，堂屋里擺一桌，院子里擺一桌。
高卿禾和小孩坐一桌。
對于剛回來的新娘，她受到了表弟妹們最熱烈的歡迎。
毛毛給了她自己珍藏的迭紙方片，幺妹花花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水果糖都塞她手里，紅撲撲的小臉蛋笑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大舅家的表姐表姐夫也來了，帶來了表姐蘭花懷孕的喜訊。
大舅家的表弟拍胸脯表示，姑姑姑父建新房這事，他保證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二舅舅家的表弟舉著酒杯走到高卿禾面前，稚嫩的學著大人要給姐姐敬一杯酒，祝她早生貴子。
江抱海激動起身要塞給這懂事的表弟一個大紅包。
長輩們趕緊勸，一番客套推搡后，紅包成功送出，院里一派其樂融融。
高卿禾感慨，還是在自己家里好啊
江抱海看著坐小孩那座笑得愜意的老婆，心虛的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