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九的想法當真無大錯,但就象秦時說的那樣,他生錯了時代。
在這個時代,姬衡絕不會容忍有下民能不事生產,白吃白喝。
她作為王后,賜予這人特權不是不行。
但,跟姬衡的心意契合相比,不值得。
不過,她又想起了對方的特長。
眾所周知,在這個女子權柄還沒被限制的年代,有權有勢者得幾名玉人,也是理所當然。
只不過她身邊尚無這樣合適的人才需要力九,而身為秦國王后,也不需要以這種手段來籠絡別人。但對方也確實付出了努力
秦時心念電轉,此刻再看了看他的樣貌,又笑道:“這世上一飲一啄,皆需付出。”
“你勤練弓馬,令大王開懷,這是有功一一但你不想努力,卻是不成。”
力九垂下頭去,神色懨懨。
他是被訓練來取悅貴人的,因而七情上表,很能在適當時候展現自己的脆弱。但這招也只對王后有用了,因為徜若面前是大王的話,他絕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不甘愿,甚至還說出自己的要求。而秦時看了看他,突然問道:“你樣貌英俊,又有分寸一一既然不想吃苦訓練,那,來年作為特使出使西域,你敢不敢?”
力九怔住了。
如今練習弓馬雖然辛苦,但大部分時間都還安全。可若是出使西域,一路奔波不說,安全上也沒法保障
畢競西域各國如今還未得安寧呢。
屬于是苦上加苦了!
但力九想了想,居然又問:“是要離開咸陽宮嗎?”
“那是自然。”
離開咸陽宮,聽起來好危險,好辛苦。
可不知怎么的,他卻覺得自己的心臟狂跳,臉頰都跟著發紅起來一一咸陽城外又是什么樣呢?西域各國,跟秦國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秦時嘆息起來:她知道玉人們基本上都沒有離開過少府,因此才有此提議。
但不得不說,西域路途中危險重重,力九此時答應,很可能就會把命交代出去。
但在這個時代,下民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
她能做的,也不過是看在對方努力的份上,盡可能往夢想邊緣去一去。
她吩咐下去:“著人將他送到茅生身邊,弓馬嫻熟即可,不必苦練,再多保養一番”
此時還未出現的絲綢之路上,雖沒有漢武帝時期的解憂公主與馮夫人,但順著巴夫人家族運輸礦物的鹽丹之路向前發展,就能與西域各國創建起微妙的聯系來。
在此時,古波斯國已有掌權的王室公主與夫人,斯巴達帝國也有政治女性。
以如今的男女觀念,哪怕是秦國有頒布法律,但許多地區,仍十分開放。力九或許沒什么用,可萬一得了貴人青眼,起到的作用,就能幫他們省下不少時間。
這絲綢之路上,部落與國家林立,焉知沒有受寵的公主夫人或女王呢?
力九可以被當做使者,與茅生一起乘香車御駿馬,路途雖辛苦,但不至于叫他受折磨。
但要做的事,卻殊途同歸。
畢竟她想要做的是打通商道,騎兵既然一時打不過去,那使者用一些手段居中轉寰,大開方便之門,總要試一試的吧?
不然當真學張騫,孤立無援被囚禁10年嗎?
這是小道,但只有煌煌正道,秦時是等不起的。
如果有人不幸中途去世了
她遙遙看著力九歡欣又忐忑退下的身影,也只能輕輕一嘆。
最后上殿的,則是辛。
“你此番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對于自己的近臣,秦時問的就隨意許多。
辛卻微微一笑:“不過是按照王后的吩咐行事,當不得有功。”
“更何況,臣這中庶子的職位,已然是王后的提前獎賞了。”
中庶子身份,薪俸并不高,一年只600石的俸祿,可卻是諸候、卿大夫乃至于太子的貼身近臣,常常是貴族子弟來擔任。
因能直面君王,更是炙手可熱的官職。
王后初立,便將這等重任交由自己一一在辛看來,已然代表了絕對的信任和厚愛,還有前程的一片大好。
因為再這樣下去,他未來恐怕真會是太子的近臣屬官。
既如此,如今便討賞晉升,那來日再做下有功之士,王后還要怎么賞呢?
因而辛只垂首道:“來年,臣將要忙于鐵礦渣一事,要長居渭水河畔,輾轉于新的工坊。因而懇請王后,賜臣近便處家宅一棟吧。”
秦時笑了起來。
“辛,你真的很聰明。”
她也沒想好怎么提升對方的官職,但同樣也沒想到,對方能將馬蹄鐵與馬瞪的進獻做的這樣出色。因而便點頭:“準了一”
至于金餅、財帛等,對于如今的辛而言,那些不過是微末小事。
他真正的前途,不在于眼前這項他掌控不了的軍中重器,而在于能鋪就全國的民生基礎
水泥。
“做好交接吧,”秦時吩咐道:“新年再休假七日,趁還未天寒地凍,新的工坊與材料,都需在渭水河畔集齊。”
她又想起過分清醒與努力的丹樸,對方年紀小小,身軀也小,可眼中的野心卻大的驚人,與力九簡直是截然不同。
但,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啊。
她又吩咐:“若是丹樸得用,就帶上他做你的副手吧。”
“若又發掘出什么得用的人才,不拘男女老幼,是否殘疾,都可一并報于我一一大王有令,日后甘泉宮一應官職任免,皆由我命。”
辛怔愣一瞬,隨后俯身下拜,神色狂喜:“恭喜王后。”
他雖然沒有提升一官半職,但在此刻卻是神采奕奕,因而又笑道:
“臣倒還真有一事所請一一墨被王子虔帶去,前日卻有傳訊,說想長居琉璃工坊。”
“王后,臣以為,墨又有新想法了。”
他頓了頓,想起對方跟著王子虔其實經常宮內外行走,因而又改口:“或者,墨已又有新的物件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