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9月下旬,咸陽宮變得異常忙碌。
秦時哪怕身處后宮,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從上至下,從仆從至后宮夫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一切,都是為了十月新年做準備。
服彩甚至已經熬得兩眼赤紅,務必要使得王后在新年祭祀中大放光彩。
秦時每天要簽發的手書也格外多,甚至辛都提前告了罪,并帶上新來的丹樸,在太仆寺加班加點。
他所負責的馬鐙與馬蹄鐵,在王后的圖紙與文字說明之下,制作起來不過是鐵匠熟悉一二日的功夫。
剩下的這一二月時間,則全部要用來實踐。
馬蹄打到多深才會覺得合適,800里加急時是否會有所不適,又會不會中途掉落?
大約行駛多久,需要重新釘一次馬掌?
以及,如今雖然已經有鞍韉,但配合著馬鐙,明顯又顯得不夠完美。
他干脆要了工匠一同將其改到位,如此上下裝備齊全,又從中郎將處要了幾名新兵前來實驗。
辛十分會把握機會。
王后只提了馬鐙跟馬蹄鐵,但他卻樁樁件件都一一做了記錄與說明,如今更是主觀能動性拉滿,已經開始琢磨著有了馬鐙之后,騎兵在上頭的適應性。
他為王后麾下,新年之時,定要讓王后大放光彩!
而丹樸從一個小小的服侍人的仆從,一路來到了咸陽宮長史麾下,那些討好的技巧還未練習完整,就被辛拉了過來,沒日沒夜的熬油點燈。
饒是他是精力旺盛的半大少年,此刻都熬得兩眼發直。
什么撒嬌,什么好聽話的學習,已全然顧不上了。
腦子里只有那些記也記不住的漫天飛舞的篆字,還有辛大人一項又一項記錄下來的各種數據……
他在茫茫然的深夜中驟然驚醒,心想:之前宮中升職加薪的那些個黃門,聽說過的也不是這樣的日子啊!
但在轉瞬之后,沉甸甸的困意又很快席卷,他又一次睡得人事不知了。
這忙碌自上而下,誰都未曾逃過。
黑目已經默完了那兩冊醫學典籍,秦時對照口述,另刀筆吏用篆字書寫后,一份醫明拿走,另一份則是太醫令領去了。
如今上上下下都在研讀王后所帶來的昆侖醫書,務必要探索其中奧妙,驗證其中功效……
醫明雖不曾言,可只看她熬紅的眼睛就知道,定然是沒少夜間學習。
對此,秦時也只能說道:“你今日貪這夜間一二時辰,10年后,若如繡工們那樣兩眼發花,不能視物,到時我這里又還有新的典籍,那可要如何是好啊?”
醫明抿了抿嘴,到底是醫學世家出身,對把持自己很有自制,因而咬牙應下了。
隨后她又問道:“王后,不知墨何時歸來?我有若干器具,想請他一同參考。”
被辛帶過來的半大少年墨,年紀不大,言語也少,但腦中卻常有奇思妙想。
雖在蘭池宮顯得低調且寂寂無名,但實際上他所出的每一項成果,都要令王后一賞再賞。
如此,便是看不懂那些的,也知道他身懷大才了,必將得王后重用。
如今醫明聽了王后的些許言語,也很有些東西想要打造,只是不知會不會徒勞無功,這才想與墨先商量一下。
而秦時想了想:“他如今在王子虔身側,但那項任務并不艱難,想來很快就要回來了。”
王子虔其實并不知他的研發能力。
他只曉得,被王后留在蘭池宮好生對待的,定然都是有本事的。他害怕自己的第一項任務因為自己頭腦空空搞砸掉,這才請示王后,將墨帶走了。
只是如今,他只需對著圖紙再仔細要求匠人打磨銅片,其余之外都用不上此人,著實是有些浪費了。
墨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他的腦子里每天都是些亂七八糟天馬行空的想法,有些能連接上,有些卻是風牛馬不相及。
不管在何處,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而身為秦國王子,且還是最年長的,王子虔在宮中做事也有諸多便利。
比如此刻他所要的各種材料,從銅片到金箔再到琉璃,此處都是應有盡有。
對墨來說,一一觀察這些不同性質的東西,反而會比空想更有趣。
他蹲在地上,此刻小心拿著琉璃片來回擺弄,見一只螞蟻不知如何來到這里,便伸手將手中琉璃片壓在它身上。
底下的螞蟻察覺到了,此刻團團轉動,十分無措。
而墨本想將琉璃片拿起來,可透過這隱約的色彩看去,卻不曾想,底下的螞蟻卻仿佛比他肉眼所見要變得更大了些。
他盯著那枚琉璃片,拿起又蓋上,終于確定這不是錯覺。
而這邊,王子虔的信簡易信號器卻又一次編輯失敗。
準確來說,有圖紙和原理,找工匠打磨出來是非常容易的,甚至只拿宮中的一面高清銅鏡就可以。
壓根沒什么技術含量。
但問題是,王子虔想要發揮它的更大作用,就需要編撰一套密碼口令。
但他實在高估了自己的頭腦,如今糾結許多日,至今毫無頭緒。
再看看之前編撰后又廢棄的那3套,他唉聲嘆氣!
3套為何廢棄呢?
因為編撰好之后,他花了3天也沒記住。
如今只好黯然地承認自己編撰地不好。
但好在,自己配合王后的想法,搜羅了很多實測記錄。雖沒技術含量,但也有苦功啊!
趕上新年呈上,父王一定會認識到:他的好大兒,亦是有不菲的天資啊!
再看看一旁的墨,對方仍舊盯著地上的琉璃片久久不語。
他不知對方此刻已在開展頭腦風暴,只是心有戚戚也跟著坐了過去,并沒有什么王子的架勢。
然后唉聲嘆氣道:
“像你我這樣需費盡頭腦才能完成的工作,實在是不容易。”
“我聽蘭池宮人講,王后贊你為大才。那你既無事做,為何不幫我編一套鏡語呢?”
墨抬頭看他。
他年齡尚小,對這個年輕的王子也并不過分畏懼,此刻只搖頭,乖巧道:
“辛跟我說過,我想做什么新東西都可以,但若要為其賦與言語,那就萬萬不能了。”
這簡易信號鏡純粹是王后用來打發王子的一項小工具,辛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這小工具,在關鍵時刻亦是能有大用處,包括王子虔冥思苦想的鏡語,便如軍中旗語與密令一般,都是不能輕易為人知曉的。
墨年紀尚小,又何德何能參與此事呢?
自然還是交由大王來篩選人才才對。
而王子虔茫茫然想了想,又同情的看著他:
“你說的辛,是王后身邊的中庶子吧?他聽說去太仆寺喂馬了——我也想去喂馬,那邊神駿很多,可惜父王始終不肯賞我一匹……”
小小的王子,也有大大的煩惱。
“聽說父王之前有一匹河曲駿馬,高俊英武,正匹配我這樣的英雄少年!”
“但我去要,父王一直不肯,說我未成丁之前,騎不得這樣的高壯軍馬……”
他滿目遺憾與憧憬,此刻又要發。
而墨盯著地上的螞蟻,又將琉璃片撿出來左右觀摩,用手撫摸。
彩色的琉璃片背后,他指腹的紋路都越發清晰了。
狀態沒拿捏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