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與飛青有些茫然。
養雞鴨?
現如今,秦國百姓是有養雞鴨的啊。
二人出身貧家,最是知道,秦國是征有羽賦的。尤其是戰爭期間,更是需要普通百姓交雞羽等用來制作箭羽。
如今……王后令她二人養這個做什么呢?
若是想寬慰他們深宮寂寥……
猶豫一瞬,丹小聲道:“雞鴨常有叫聲,妾只唯恐擾了貴人清凈……”
倒是飛青兩眼熠熠:反正他們住的偏僻,有叫聲也不妨礙什么,若是真能養,雞子鴨子,豈不是日常也能吃到了?
這跟之前派給鄭楚兩位夫人的任務又有不同,還需人積極配合才行。
秦時因此緩聲解釋道:“養雞鴨并不單純是讓你們養來玩耍,只是我這里有些法子,能夠從孵蛋開始就大大提升成活率。”
“只是還需要些時間慢慢驗看一番。”
“你二人為大王后妃,秉性細致溫柔,若是能在此事上有功勞,來日也能再提一提等級。”
“而后若推廣鄉縣,也將會說是你們的成果……”
秦國上下恐大王久矣,他的政令雖能一絲不茍的傳達鄉縣,但執行力與主動性就很難說了。
而如今,大王口碑一時難以逆轉,強權之下也未必有好結果。
但王公貴族的后宮佚事,大家卻都是愛聽的。
就像秦時交給楚夫人那編排什么昆侖仙使為了秦王降星示警,又比如大王后宮之人,為了感念大王恩德,因而想出這等方法……
一時信不信不要緊,重要的是讓人有興趣聽下去,記在心里,同時也傳播出去。
知道的人越多,能活下來的命也越多。
如此,也不枉她這一番安排。
丹與飛青對視一眼,而后毫不猶豫,深深下拜:
“王后有此恩德,妾等但憑吩咐。”
又道:“如此愛惜貧家之事,王后能信任妾,妾深感榮幸。只是傳揚妾等名字,實在不該。”
“如此功德,往后便是不交由妾,也自有人手來做,如今又怎敢冒領王后圣名呢?”
秦時卻搖頭:“此法也不是我所創,交由你們:一來你們有身份。二來,這卻并不是什么輕省活兒,雞鴨養的多了,難免味道難聞,且死生瘟病,都都需人細心照料。”
“便是有奴婢使喚,卻仍舊費心費力。”
“只是我瞧著你們在宮中沒什么事,大王也并不流連于此,因而才來問一問。”
面對這樣兩個苦出身的女子,秦時的神色也越發柔和:
“便是不做也沒什么的,與別的宮妃相比,這工作可能不夠體面。”
丹“噗嗤”一笑,此前的柔順與謹慎漸漸丟開:
“那些都是貴人身份,自小未曾餓過的。但妾與飛青卻是家中活不起了,觀音土都吃過的。”
“養雞鴨之事,妾等再合適不過。倘若王后恩德,能賜個廣院,妾還能帶人在里頭種些菜蔬。”
這偌大咸陽宮,姬衡再要體面不過,如今卻是雞鴨菜蔬都安排上了。
秦時忍笑,但卻肯定回復:
“自然!”
“不僅有廣院,還有奴隸、仆從并20人,皆由你二人差使。”
王后手書一份份簽發出去,詔書更是一份份下,后宮諸人都都接了不同的工作,主打一個滿宮無閑人。
如此這般,當秦時最后叫來秦八子,準備將公務統籌工作也交出去時,當真是松了口氣。
烏籽將一應竹簡交出去,猶豫道:“王后當真要將宮務交予秦八子嗎?”
秦時笑道:“印璽仍在我手中,一應安排也仍需我來批準,她只不過做整合工作罷了,不必擔憂。”
烏籽搖了搖頭:“王后現在心系國事,自然無暇打理這些瑣事。只人心欲壑難填,將如此大事交由秦八子,待一二年后,倘若王后想要回攏這份工作,秦八子若生了怨望,又該如何呢?”
秦時含笑,也同樣搖頭。
在這座咸陽宮里,最不可靠的是依靠別人。
但最可靠的,也是姬衡為了秦國,是能夠依靠的。
他如山岳一般屹立不倒,滿宮中就無人能夠傾覆自己的權柄。
倘若真有一天行有不測,便是公務都交予秦八子又怎樣呢?
獨屬于她的王后私兵,仍舊只會聽從她的號令。
老人家說的對,槍桿子里出政權。
那五部私兵聽起來不堪一戰,但在這座咸陽城,已經是她最最強橫的倚仗了。
而殿外,秦八子正如風中蘭草,款款走來。
她是有自信也有智慧的人,王后的脾氣亦早有接觸,因而知道自己當會得用。
只是……
只是未曾想過,王后竟如此信重自己!
這可是六宮的宮務!
眼前層層賬冊堆疊如山,身后運輸車輛仍是不絕。
瑣碎事下至柴炭宮奴薪俸,上至貴人安排,都一一包含其中。
而這些、這些最能顯示王后威儀的權柄,如今竟這么輕飄飄交由自己手上嗎?
“王后!”
倒是鎮定如秦八子,此刻也深深下拜:
“妾蒲葦之姿,何堪王后如此大用?”
她只是小小八子,在這咸陽宮中位分不值一提。上頭分明還有更有威勢的楚鄭二位夫人,又為何獨獨選了自己?
“沒有為何。”
秦時淡淡看她一眼:“你比她們更早的向我展現了聰明才智,這就是原因。”
她身為王后,耐心看一看簡歷就是對底下人的了解了。
秦八子眼光精準,動手也利索,處理宮務行不行的,處理了再說吧。
若是不行,把赤女烏籽鍛煉起來,也能頂上。
秦八子卻瞬間神色鄭重起來。
她確實更早的向王后展示了手段,只是后果……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拜下:“妾,領命。”
這些瑣事安排出去,姬衡并不過問。
只夜間回蘭池時,微涼夜色中,秦時看著天邊明月,忍不住又淡淡嘆息:
“今年太忙,竟錯過了八月十五。”
姬衡微微抬頭,天邊月并不圓滿,上頭還帶著一層朦朧霧氣,四周火燭搖曳,王后的神采倒是比月更動人。
“八月十五是何等節慶?”
秦時回過頭來,對他微微笑道:“名叫中秋,乃是團圓之節。”
中秋節的演變過程漫長又遙遠,但在如此月色下,秦時并不打算深究這段歷史。
因而只簡單道:“因為哪怕遠去故地三千里,抬頭所見,明月仍是同一輪。”
“因而八月十五,中秋節,月滿人團圓。”
姬衡收回目光。
“每月逢十五的滿月,乃是月相中的望月,王后若思鄉,下月十五,寡人來陪王后賞月就是。”
他聲音平穩,顯然對這陌生的節日并無情懷。
而秦時則笑起來,明明是一同走在蘭池畔,卻仍是忍不住又挽住他的胳膊,與他十指相扣,而后聲音柔婉,如這飄渺的月色。
“多謝大王體貼。”
“大王對我這樣好,偏偏言語卻說的生硬……下次,大王可以說:‘因見王后愛月,特地推了公務來陪’……”
姬衡如今被挽起胳膊,已經不會半邊身子緊繃了,但聞言卻仍是皺了眉頭:
“特推了公務來陪……不必如此。”
“逢十五,早起一個時辰,提前將當日公務完成即可。”
秦時看著他認真嚴肅的側臉,月影朦朧中又有一股神秘且令人傾倒的氣質。配合著這番一板一眼的話語,她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辛苦大王了。”
姬衡看她一眼,覺得對方不是在真心實意的謝。
但想想王后這段時日,每晚與他同時處理公務,也著實辛苦,晨起軟綿如云,更是在床榻起不了身。
因而便沒再多說什么。
只是這難得的散步緩解,若只單調走路,未免有些浪費時間。
他于是又問:“王后至今未曾召見私兵,是心中有何顧慮?”
五部私兵,一部去了渤海郡,還有四部仍在咸陽城待命。
他們都對大秦忠心耿耿,但若要御下,王后總需面見一番才是,否則行使起來,總不能如臂使指。
秦時也有些煩惱:“我未曾行過兵家事,因此不知該如何令他們心悅誠服。”
“大王,若我稍稍修改這五部私兵的配置,為其增減一二十人,另提一番待遇……知會否擾亂其它秦軍的心緒?”
姬衡略皺了皺眉。
按照王后的說法,這就不是指稍增減人員配置,分明是想要改制。
對于整體秦軍的統籌安排自然是不利的,但……
姬衡莫非還會怕這一萬人嗎?
此刻他只聲音淡淡,神色篤定:
“既是王后私兵,一應自然都由王后說了算。”
咸陽宮有忠心耿耿的中郎將,咸陽城遍布著對大秦、對他誓死追隨的秦軍。
而后秦國各地,天下軍士,無不為大王號令相從。
在這個大一統的國家,他的存在便是至高無上的王。
而秦時也歡喜起來:“多謝大王!”
實不相瞞,她已經對這些私兵有了安排了,眼下略緊張的,無非是錢財二字。
但因之前姬衡賞賜的足夠多,因而還能支撐著。
如今,她只是又努力將額頭輕輕抵在姬衡的胸膛,聲音悶悶傳來:
“做大王的王后,真好。”
3000字……不夠多但也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