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百姓的艱辛困苦,并不能被上位者感知。
而在咸陽宮,秦時想要一步步改善的一切,在今天,倒當真切實邁出了第一步。
“秦君,構皮紙已初成。”
少府制冊處有人來報,秦時頓覺得驚喜。
“我去看看!”
但這等事,怎需貴人移駕呢?
赤女一聲吩咐,殿外候著的工匠與少府卿、以及抬著的兩箱紙張,便被送入了南宮。
匠人們不是第一次見她。
這位秦貴人在制冊處時,既大方又愛賞,且脾性溫和,顯然是位好主君。因而工匠們上上下下都很是歡喜。
可今日,對方穿著黑色的袍服,除了頭上一頂燦燦綠松金冠外,全無一絲裝飾。
不知怎么,她只端坐在那里,殿內幽幽生出了昂貴且不可得的冰塊涼氣,就顯得她好生威儀。
他們訥訥跪伏在地,而后靜靜聽著少府卿又是歡喜又是忐忑的進言:
“遵循貴人吩咐,這紙張已然制出。只是不知用處如何,貴人又是否滿意,因而不敢擅自獻給大王。”
赤女已經捧著漆案送到了秦時面前。
她伸手拿下一張寬大且裁剪整齊的構皮紙,迎著光細細查看。
只見這紙張既不瑩白,也不夠細膩,甚至表面肉眼可見有些許絲屑殘留。
不難想象,倘若筆墨觸之,定然是會洇濕出一大片的墨痕,既不體面,又實在狼狽。
但,這可是秦國如今的第一份紙張啊!
有厚度,有韌性,且有些地方已經做的十分光滑,才短短七八日過去能有如此成果,她已然十分驚喜了!
見她只凝目看著紙張,并不說話,匠人們又忍不住忐忑起來。
而后才有人大膽進言:“回貴人,貴人所說的竹紙、麻紙,如今竹子和麻都仍在浸泡當中,恐需二三月方可得……因而,因而小人們如今只做成了這構皮紙張……”
秦時重新將紙張放回去,而后一一翻看下方的厚厚一迭,發現雖然都做不到整張均勻細膩,無有雜色,可每張的質量卻都相差仿佛……
若是不用毛筆,只用炭筆的話,這紙張已然足夠能用了!
她笑意深深:“起來回話吧。”
然后干脆利落:“構皮紙專項所有人,每人賞秦半兩50枚。”
“若造紙有功勞者,再賞五十。”
如今正值豐收季,這50枚秦半兩倘若收粟,已然足夠一斗有余了!
而如今,以匠人的家資,他們這等壯年男人,一日也不過舍得吃五六兩有余……這五十枚秦半兩,足夠一個月的糧食了!
工匠們大喜,而后忍不住狠狠以頭觸地,這才戰戰兢兢站了起來。
這才只做第一次,便得了這般豐厚的賞。那倘若做的再好些,再雪白些,再細膩光滑些呢?
大家心臟怦怦跳,雖束手束腳站在原地,卻難以忍住眉宇間的喜色。
少府卿也同樣大喜。
以秦時如今的身份,賞他顯然不大合適。
但自己麾下有匠人受賞,豈不是對他工作的大大肯定?聽聞這位貴人又獨得秦王信重……
哎呀!
少府卿也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而秦時已經仔細問起匠人流程了,匠人們趕緊回稟:
“先是選了上好的構皮,只是要的匆忙,因而有嫩皮老皮一起夾雜……”
他說著便懊惱起來。
雖不知這樣對紙張有什么影響,卻顯然應該再精挑細選一番的。老皮做一份,嫩皮做一份,老嫩搭配再做一份,這才顯得他們更認真啊!
古法造紙嘛,無非就是那幾個流程:浸泡—蒸煮—舂搗—打漿—抄紙—壓制—晾曬……
這一步一步,匠人們全是按她的吩咐小心驗證,大膽嘗試。
中間也有作廢的,但因為前期準備夠多,因而并不耽誤工期。
“只是……”
匠人稟告到這里,又小心更低了頭:
“只是這紙張揭開來晾曬后,并不是現在這般平整。反而摸起來粗糙脆碎,雜質頗多。”
“因而、因而小人等,便又小心用砭石打磨一番……”
秦時愣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古法造紙因為做不到工業化的細膩,因此砑光打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程序。
她描述時忘了說,卻沒想到對方為了能在貴人面前達到最好狀態,卻已然無師自通去打磨了。
她點頭:“想出這個法子的匠人,再賞三十。”
階下的匠人頓時臉色通紅,而后才結結巴巴小聲問道:“若是小人等一同……一同……”
秦時已經笑意深深:“那便一同得賞。”
這話一說,候著的幾名匠人也都眉目帶笑。
而秦時又抖了抖紙張,空氣中能見到些許飛舞的碎屑——搗漿攪拌這一活兒,哪怕有石碓,也仍是需要人力前去驅動。
因而難免做的不透徹。
由此可見,辛最好能快些跟墨磨合起來,然后盡力做出水車。
一旦有了成品,少府中的工匠就已然能夠迅速復刻,到時驅動這些繁復的體力工作,也能解放他們的生產力,來進行一些其他要緊的事。
但總之,這紙張已經足夠好了!
她令侍女收回裝匣,以備待會兒獻入章臺宮,同時也不忘繼續畫下大餅:
“紙張之事,各位還需盡心盡力,再次試之。”
“倘若再有所得,依然有賞。”
這餅跟資本老板的餅唯一不同的是,是真的能讓人吃到的!
此刻,匠人們已然精神抖擻!
等到他們退下,秦時又召來另一處的木工:
“新的鉛筆可都做成了?”
如今沒有速生林,也不能打碎木頭粘合成筆桿,因而這鉛筆便仍是沿用便宜易得的細細竹管來做。
匠人們聽從秦時描述,雖然做不出那種可以隨時削筆的外殼,卻也想了妙招,用陶土搓成細細一條包裹住筆芯。
每用斷一節,就拿夾子將筆芯再抽出一節來——陶土的前端甚至便如后世削鉛筆那樣,有圓潤圓錐弧度。
再將前端筆芯小心打磨兩下,而后便又能用了。
這工作雖麻煩,但如今用上的秦王衡跟貴人顯然都不需要親自削筆,如今配上這構皮紙張……
秦時拿著匠人又送上來的一排硬度不同的鉛筆,在紙張上盡情書寫測試,然后也滿意起來:
“賞!”
這紙張再怎么粗糙,鉛筆書寫起來,也比光滑難上色的縑帛要好用許多啊。
一斗粟大概12.5斤,舂殼以后遠遠不夠一個成年男人一個月的飲食標準。但在秦朝,吃飽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奢侈了。
構皮紙,出現!教育進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