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對于光亮的描述都多余了,這遠處傳來的雞鳴,就是這光亮最好的介紹物。
太陽,何時來的?
想吃廣州菜了。
林立覺得這種程度的光線對著人眼直射,絕對會讓人舉起雙手哭著說‘真是太陽真是太陽’吧?
將手電關閉,不過林立這么做倒不是出于安全考慮,他本來就是照的天空方向,前面沒小區樓的情況下,根本誤傷不到誰。
雞除外。
關閉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二十萬流明亮度,這種量產手電根本無法堅持太久,很快就會發燙,能少用盡量少用。
等下到峽谷底部,想長時間持續使用,頂多也只能用幾萬流明的亮度。
離開陽臺回到房間,整理好東西,拍了拍葫蘆,林立選擇出發。
氤氳的霧氣在眼前無聲流轉,濃度似乎比離開時又深重了幾分。
是峽谷底這片時濃時淡的霧氣恰好被風吹來了更濃郁的一團,還是整片霧靄在悄然抬升,林立一時難以分辨。
“咔噠”一聲輕響,手電開啟,絕對的光明瞬間降臨,霧氣在強光下變得通透,如同被照亮的凝膠,完全可以看清楚內部籠罩物體的形狀。
這亮度足夠了。
低頭,求生夜燈和報警器位置沒有絲毫變化,林立提著手電觀察四周,也確實未發現任何異變。
看來離開的這幾十分鐘里,這片死寂的谷底,并未迎來任何不速之客。
小有遺憾。
拍了拍葫蘆,無人機套裝出現在林立面前。
坐下,開始組裝,試飛。
機甲自帶的無人機在這里如同廢鐵,但從現實帶回來的無人機運轉完全沒問題。
可惜沒有網絡支持,實時圖傳功能是沒法用的,好在基礎的錄像功能不受影響。
林立抬起頭,層層迭迭的濃霧會遮掩視線,讓人失去天空的概念,手電努力穿透數米后便被吞噬,正常情況下,這環境壓根沒法飛無人機,
但好在林立不正常。
林立有「標記」能力,對無人機使用后,就相當有了一個三維精準雷達,可以借它來操作。
時間在專注的操作中悄然流逝。
無人機的上升和返航都異常順利,沒有遭遇任何物理阻礙。
峽谷本身的結構似乎并不復雜,向上飛行的過程中,除了單調的巖壁和濃霧,并未捕捉到任何異常,林立將存儲卡插入便攜設備,回放錄下的畫面時,嘆了口氣。
因為記錄下的畫面,所到之處,均為霧氣和巖壁,距離這巖壁的極限,完全沒有看到。
“峽谷比130米高,而且應該還高不少。”林立皺著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控制器外殼。
法規規定的民用無人機飛行高度極限是120米,林立購買的自然也躲不過這個限制,這是飛行極限,所以到了這個高度,林立就讓無人機回來了。
這個峽谷比預想的要深不少,小小的讓打算落空。
本來如果不高的話,林立還打算拿出葫蘆里存著的攀巖設備然后嘗試攀登的。
——雖然林立沒有什么攀登經驗,這里也沒法做強保護措施,但這不是問題。
即使在沒有獲得「固若金湯」之前,林立可以在墜落期間回歸現實,然后在下一次來到這里時做好緩沖墜落準備。
獲得「固若金湯」后,更簡單了,墜崖的時候用能力即可,連返回現界的步驟都省了。
但此刻意義不大了,面對顯然遠超預期的未知深度,林立不可能貿然攀登。
“那就開始撿垃圾吧。”將無人機收回葫蘆,林立輕聲自語。
現在在這個世界的單次最大停留時間已經變成了八個半小時,剩下還有數個小時,不能浪費。
對于這些時間的利用,林立來之前有過預演。
從葫蘆中取出千斤頂、五金箱、電鋸等諸多工具,林立的目光看向了腳下機甲。
先從這個開始。
——林立打算在這片堆積如山的機甲墳場里,篩選拆卸那些尚能運作或看起來結構相對完整的部件。
四肢、關節、滑輪、尤其是看起來像是武器的模塊……只要還算完整有用,自己能拆下來,就取下來帶走。
自己機甲的彈藥是有限且無法自行補充的,而眼前這些廢墟中的武器或零件,或許在未來某個時刻,就能成為關鍵的補給或替代品。
即便自己目前缺乏修復和利用它們的知識與技術,但未來可能遇到的其他世界的工程師,或者系統提供的某些特殊道具,總有能派上用場的時候。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一邊收集這些零件,一邊繼續向峽谷深處探索,也算一舉兩得。
最不濟,到時候賣廢品了。
據野史記載,孫悟空曾怒喝「我要這鐵棒有何用」,旁邊經過一個回收廢品的見狀直接收了,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鐵棒,為猴哥賺一萬多塊錢。
時間過去的還挺快。
林立一路挑挑揀揀,從底部廢墟里,尋找、拆卸那些看起來依舊還有點用的零部件,只要自己能搬得動,能讓其被「離火養劍葫」收納,林立就通通放進去。
空間足夠,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因為頻繁地停下拆卸、收納,林立前進的速度很慢,峽谷的盡頭依然隱沒在濃霧與黑暗的深處。
全程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沒有看見除了巖壁上的菌落以外其他任何生物。
沒有突如其來的危險,沒有詭譎的聲響,系統任務也沉寂著,仿佛這片巨大的機甲墳場真的只是一片徹底的死域。
對此,林立的心態相當平和,甚至有些享受這份難得的平淡。
打了個哈欠,也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將該帶走的東西收回葫蘆,將該留下的東西簡單布置,一切收拾妥當,確認無誤,林立返回現代,入眠。
周五。
周五的陽光看起來都是如此順眼。
距離本周結束只剩下最后一個下午,但關于配電室及用電設施的維護翻新,校長和薛堅都還沒有聯系自己。
可能是因為任何需要走公賬的事情,都需要冗長復雜的流程吧。
林立倒也不著急。
反正嚴叔關于學校的報道,在林立的委托下,至今還安靜地躺在草稿箱里,既沒上交鎮魔司,也沒發布。
所以林立相信校長并沒有忘記這件事,只是流程確實會麻煩一點而已。
“林立。”
白不凡的聲音將林立的思緒拉了回來,林立扭頭看著對方,挑了挑眉:“怎么了?”
白不凡皺眉,一臉嚴肅地壓低聲音:
“我記得……教師不能信教的吧?”
林立聞言下眼瞼微抽,滿眼的不可理喻:“教師為什么不能信教?不凡,我這真得說說你了,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
教師也是人,他們也有信欲,這是人類的本能,是快樂的源泉,而且要是當教師就不能信教,咱們國家生育率怎么辦……”
“你有病啊,”
沒繼續聽林立連珠炮一樣的指責,白不凡本來嚴肅的臉繃不住了,肘擊了林立一下后,笑罵道:
“我他媽說的是信仰宗教的信教!我真的最惡心你們這種玩諧音梗的人了……”
“哦哦,嗐,敲這事兒鬧的,你也不說清楚,”林立假裝恍然大悟,然后笑著科普:
“老師是可以信教的,只不過絕對禁止在學校宣揚以及進行宗教活動。”
“那扣扣完蛋了。”下午第一節是英語,白不凡目光看向講臺上的扣扣,桀桀桀的笑了起來。
“怎么了?”剛剛有些走神。不知道發生什么的林立追問。
“你沒聽見嗎?剛剛扣扣講了三遍「主將重現」,很顯然她在宣揚基督啊,”白不凡蒼蠅搓手,一臉抓到把柄的銀笑:
“原來只有我注意到了?嘿嘿,那我下課就去拜訪扣扣,直接「你也不想向學生傳教這件事被教育局知道吧」起手……”
林立:“?”
“不凡,誰給你的臉皮讓你說出剛剛那句「我真的最惡心你們這種玩諧音梗的人了」的?”林立面無表情。
“寶為。”
“合理,他的夠厚,分給你剩下的自己也夠用。”林立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帶著點驚奇:“不凡,我突然發現我們漢字博大精深啊……”
“喔?怎么說?”
白不凡期待的看向林立。
這表情,這語氣,絕對不是人話!
期待!
要是人話白不凡還不惜的聽了。
然而林立沒有言語,只是提筆在紙上書寫:
「耶穌是主。」
「路易十六是王。」
「請問二者之間有什么區別。」
白不凡:“!”
這三行文字真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主播主播,你的地獄笑話確實很好笑,但是太吃知識儲備了,有沒有更無腦點的?”白不凡壓住笑意,壓低聲音詢問。
“有的兄弟,有的,”林立點點頭,在紙上又寫了一個「路易十六」,指著它看向白不凡:“根據剛剛給你的提示,不凡,我考考你,路易十六被砍頭之后,他叫什么比較合適?”
“土?”白不凡回答。
“錯誤的。”
“那叫什么?”
林立:“路易十3.1415926……”
白不凡:“?”
當白不凡的目光看向紙張上時,只見林立筆尖在「路易十六」旁邊飛快地畫了個簡易斷頭臺,然后在斷頭臺下方,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個大字:「路易十π」。
“草!”白不凡彎腰狂笑的同時,豎起大拇指。
“笑什么呢,笑什么呢,急急急!”
旁邊的周寶為和秦澤宇注意到這個情況之后,被勾得心癢難耐,壓著嗓子急急急急。
俗話說的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冷知識:讀音是獨「yue」「le」不如眾「yue」「le」),所以白不凡將紙撕下來,直接遞給了周寶為。
周寶為和秦澤宇兩人接過紙張一看,瞬間看懂了文字背后代表的意思。
兩人瞬間都沒忍住,肩膀狂抖。
不過周寶為覺得,開路易十六的玩笑有些過分了。
畢竟據野史記載,路易十六是是一位先驅者,是一位義士,他曾在法國大革命中拋頭顱灑熱血,且成為了這次革命的標志性人物。
當然,路易十六淪落到今天這個現狀也不冤,畢竟冤有頭,他沒有,所以不冤。
另一邊的楊邦杰和杜星野已經按捺不住好奇,連連催促傳閱。
說實話,只有真正在講臺上坐過站過,就會發現很多底下人所謂很隱蔽的小動作,在上面其實還挺明顯的。
大部分老師只是懶得管而已。
尤其眼下這最后一排都在笑,想不發現都難。
“傳什么東西呢,給我看看。”
在杜星野準備把紙遞給陳天明和張浩洋的時候,扣扣實在是忍不住了,下來當場逮捕。
然后。
死嘴,不許、不許笑啊!!
人民教師的高尚品格和四班后排的低賤人格在此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扣扣繃著嘴角全程沒有笑,消化完笑意后,她冷冷的扭頭看向教室左下角,準備逮捕兇手:
“白。”
剛吐出一個字,扣扣就卡殼了。
——白不凡不知何時已經拿著英語課本站在了后面,那熟練的姿勢,自然的神情,仿佛他天生就是屬于這塊土地的。
“好了,下課!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周末記得復習……”
薛堅的叮囑被淹沒在解放的喧鬧聲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蕪湖,終于又周末咯!”等薛堅離開后,白不凡起身歡呼,“林立,這周有沒有什么嗯嗯頂中頂的施法材料,可以推薦我的?洗發水和計算器按2什么的先滾一邊去!”
“有個色圖,你要不要?”林立聞言詢問。
“要。”
“發你了。”
白不凡將手機亮度調低,隨后期待的看向屏幕,隨后忍住將手機砸向林立頭上的沖動,嘴角抽搐質問道:
“誒你媽的!怎么又是路易十六的照片?”
你媽的,怎么還在嚯嚯路易十六。
林立眼神無辜:“你不覺得路易十六只很色嗎,畢竟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白不凡:“……”
白不凡這次沒笑,因為他發自內心的不喜歡這個笑話。
目光逐漸冰冷:“林立,你千不該萬不該,褻瀆色圖這種神圣的存在……”
在色圖面前,什么路易十六還是路易十π,都不夠格。
林立嘆了一口氣,退出,再在好友列表找到自己,把轉發存著的那些聊天記錄合集,多選,傳承給了白不凡,
白不凡:“謝謝義父!”
“走了走了,吃飯去。”林立收拾好書包,朝白不凡揚了揚下巴。
“行。”白不凡倒是沒收拾任何東西。
「三人一狗」在考前一周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已經成為了一個無需主動確認的慣例,所以這周白不凡自然是留校。
而林立今天也不著急回家,因為要去吳慧珍家當家教,所以等下吃完飯后,直接去她家即可。
其實吳慧珍是希望林立直接在她家吃飯的,只不過被林立找了個理由推脫了。
在別人家吃飯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而寄人籬下是很危險的一件事,畢竟一不小心就容易被陶淵明采了菊。
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林立抵達了吳慧珍家門口,簡單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后,便按下了門鈴。
“林立來了是吧,快進來快進來——”
門很快打開,一位林立確實沒什么印象、但笑容極其熱情的中年女士出現在門口。
吳慧珍沒錯了。
“阿姨好。”
“好好,鞋子脫了放這里就好,這雙是給你準備的拖鞋,你穿這雙。”吳慧珍將鞋柜上一雙還套著塑料包裝的拖鞋遞給林立。
居然特地準備了全新的拖鞋待客,自己還挺有面子的,這么受重視。
不過說實話,對于這種不太熟又是比較正常的長輩,林立相處難免還是會不自在,加上任務要求整整三個小時,時間緊任務重,所以道謝并換上拖鞋后,林立直接進入正題:
“阿姨,平星和平辰呢?現在可以開始家教嗎?”
李平星和李平辰就是吳慧珍家的兩個孩子。
“可以開始可以開始,星星和辰辰,現在房間里,隨時可以開始,我也都跟他們說過了,但林立,你不先休息一下嗎?”
“不用了阿姨,路上不累,”林立笑著擺擺手,順著吳慧珍指的方向看去,“是這間房吧?那我直接過去試著上課了。”
“我也是第一次當家教,反正就跟我媽之前跟您說的那樣,我盡力,然后雙向篩選一下……”
“好好好,麻煩你了林立,”吳慧珍連連點頭,語氣感激,隨后快步走向廚房:“我去給你們準備點水果……”
謹記吳敏的叮囑——甚至剛剛還在微信上提醒自己,在門前,林立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平日里沒用的人性從心底翻找出來。
今天,自己將成為老師!
未來光明!
想到這里,林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帶著期待,化身陽光開朗大男孩,推開了門。
“我是奶龍!我是奶龍!我是奶龍!”
房間里的床上,一個小孩子正在床上蹦蹦跳跳,同時嘴里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諺語。
林立:“……”
家中小的那個,李平辰。
而他的哥哥,李平星,此刻捂著眼睛在地上打滾:“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你眼睛怎么了?”林立見狀先不管奶龍了,上前關心大的。
然而,在林立湊近的瞬間,李平星猛的坐直,臉上的手微微下移,露出一只眼睛,凝視著林立:“阿瑪特拉斯——”
林立:“?”
“我是奶龍!我是奶龍!我是奶龍!”
“阿瑪特拉斯!阿瑪特拉斯!”
左右雙聲道立體環繞音。
林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呆立許久。
幾秒后,他默默地、一步一步地,原路倒退。
退出房間。
“咔噠。”
輕輕地把門帶上。
喉結滾動,有些汗流浹背的林立,此刻腦海里不斷重復著一句話。
是吳敏曾經跟自己說過的一句——
「媽其實幫你拒絕過了,說清楚了你是什么的存在,但她偏偏不信邪,不相信你是邪祟會害了他的孩子,一定要堅持。」
「……媽其實幫你拒絕過了……」
「……但她偏偏不信邪……」
林立又雙叒叕咽下一口唾沫。
敏姐,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不是珍珍阿姨不信邪,
而是,
她家他媽的更邪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