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藥、補藥再往前了啊！！”
“子！——昂！——哥！——”
林立聲嘶力竭，在泳池邊上奔跑。
那天夕陽下的奔跑，那是子昂哥逝去的泳褲。
雖然安全起見，濕漉漉地面上光腳跑的速度沒法快，但畢竟追逐的對象在游泳，所以林立還是很快就超到了曾子昂的前面。
于是上身側對著泳池，林立開始瘋狂的招手呼喚：
“呀咩咯——呀咩咯——”
林立的聲音里，全是情緒，沒有技巧。
然而。
此時此刻，林立想起了一個令人拍案叫絕的反轉故事。
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叫小明。
然后，小明沒聽見。
你媽的！
曾子昂這人現在也聽不見啊！
跳躍入水的慣力已經消弭，肺部吸收的空氣也已經消耗殆盡，因此曾子昂不再也無法繼續在水面下潛泳。
他出水芙蓉一般探出水面換氣，同時更改自己的游泳方式，變為了速度最快的自由泳，或者說爬泳，蛄蛹著向前。
當潛入水時，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幾乎所有聲音都被隔絕。
而當腦袋浮出水面，耳道蓄水隨著動作流出時，世界重新喧囂。
——全是手部動作帶來的水花和湍流聲。
此時此刻，專注于換氣和調整自己太久沒游而有細微瑕疵的游泳動作的曾子昂，對于外界聲音確實沒什么注意力。
他正在享受游泳。
啊，好爽
曾子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久沒游了，還是說南桑游泳館的泳池有什么獨到的設計，總之，這一次的游泳體驗，真的十分新奇、舒適和享受。
有種渾然天成之感，曾子昂甚至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已經和這個泳池徹底的融為一體，沒有任何阻隔。
水中有我，我中有水。
渾身沐浴著嬰兒肌膚般的嬌柔水流，如絲般順滑的向前。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曾子昂甚至忍不住想唱歌：
忍不住化身一條固執的魚逆著洋流獨自游到底年少時候虔誠發過的誓沉默地沉沒在深海里
曾子昂覺得，自己被愛判處終生孤寂。
游泳不愧是自己喜愛的運動，真是曼妙呢，感受著渾身毛孔的舒展，曾子昂不由得愜意的想要閉上眼睛，讓身體跟著肌肉記憶自由發揮。
因為腦袋一直在水面之上，曾子昂終于還是在閉上眼之前，用余光注意到了在右側池邊上奔跑的林立。
而當林立發現自己終于看向他之后，曾子昂能明顯的看出對方的雀躍和驚喜，似乎嘴里還在說些什么。
水花和湍流聲依舊將其完全遮掩，曾子昂并沒有聽見。
但是看著正在朝著自己激動揮手的林立，以及他臉上的笑和現在的奔跑，無需聽見了。
曾子昂已經明白了林立的意思。
——看自己游的這么快，想要和自己來一場速度競賽是嗎？
哈，若是以前，自己或會怯戰，畢竟對方是在岸上，但這一次，擁有這股莫名舒適之力的自己，是不會輸的！
戰意和熱血……燃起來了！
所以，曾子昂的左手繼續標準的游泳姿勢，右手則找了一個完美的時機，高高舉起，對林立也回應的揮了揮手。
林立，未來或許是你的，但現在，還不是未來，讓我們……試一試！
曾子昂深吸一口氣，心無旁騖的朝著前方，視線越過無數個好像在盯著自己的人群，直抵泳池的盡頭墻壁。
來吧，我的身體，我命令你，拿出你的一切，燃燒吧！
曾子昂奮力向前，他游的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
當看見曾子昂笑著和自己揮了揮手后，本來還以為這逼聽見了，剛想松一口氣，結果轉頭看見他在泳池里瞬間開始加速向前的林立，麻了。
你媽的。
曾子昂，你藥劑吧干嘛啊。
注意到自己了還不停，你還加速往地獄游，你說說你藥劑吧干嘛啊？
讓林立撐著的那根弦，在這希望到來又熄滅的瞬間，徹底的斷了。
有些絕望，林立跪在了泳池邊，左手撐著地面，右手則向著曾子昂游去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縹緲的希望：
“補藥……補藥啊……”
“子昂哥，那里是地獄啊……”
“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加速啊……”
沒有任何回應。
林立絕望的低頭，用右手捶打濕漉漉的地面，水花四處飛濺。
聲音從牙齒縫隙里傳出：
“可惡！可惡！可惡啊！開什么玩笑！到頭來我還是什么都沒做到！什么都沒改變！我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林立此刻終于明白了，當初艾倫看著漢尼斯叔叔被吃時，究竟是何種心境。
不過，絕望和希望是并存的。
就像是艾倫絕望時，三笠立刻去告訴他——「艾倫，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教會了我生存的方法，給我圍上了圍巾，你不是什么都沒做到」。
實際上，這個世界也在用它們的方式來告訴林立——你，也不是什么都沒做到！
壞消息：雖然曾子昂沒聽見。
好消息（）：但剛剛那些聲嘶力竭的呼喚，游泳館里其他人全都聽見了！
因此，當林立放棄了呼喊，有人立刻開始接力：
——“哥們！你泳褲掉了！”
——“孩子！你弟弟在喊你呢！你泳褲掉了！”
——“誒！兄弟！還游吶？你他媽褲子都沒了啊！這他媽涉黃了吧！”
當絕望的林立耳邊傳來這些聲音時，這種眾志成城的感人聲音，帶來的救贖感，無異于大古石化時收到的全世界小孩子的那些光。
林立抬頭，視線有些模糊——當然是感動的淚水了，總不能是因為剛剛手拍起來的水花濺的吧。
揉了揉眼睛，林立終于看清了眼前的畫面。
林立眼里的感動瞬間消失，變得面無表情。
——誒你媽的你們這么多人突然開始潛水是在干嘛。
只見曾子昂對于眾人的呼喊依舊充耳不聞，一心只有泳池盡頭的墻壁，堅定的向前游著。
而游泳的時候，也不合適直接上去阻攔，所以，當館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鎖定在曾子昂身上時，泳道前面休息或者慢游的那些游客，立刻改變方向，讓開了位置，讓他暢通無阻。
然后，
一個個開始潛水。
游泳館內其實沒多少年輕女孩子，為數不多的幾個基本在淺水區。
此刻和好友們指著曾子昂嬉嬉笑笑，嘴里從口型大概是在說「你老公」、「不，是你老公」之類的話吧。
現在潛水好奇窺探的，大多是大爺大媽還有其他男性，每個人浮起來后，都朝著周圍眾人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林立：“……”
林立這才后知后覺一件事：沃日，自己是不是不該這么大聲的？
“可惡！原來我不僅什么都沒做到！還害了子昂哥嗎！”
想起曾子昂剛剛脫衣服前還操作了一番，足以體現他對此有多在意的林立，有些自責和愧疚。
但下一秒，林立眼神堅毅，他站起身。
不，不，絕不！自己不能就此放棄！自己還不能倒下！
自己的牛津字典里，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有救，還有救！
林立將手放在背后，隨后……「鴨血瓶」，事成之后，我獻祭四分之一盒鴨血，所以，你現在給我出來！
「鴨血瓶」得到召喚，出現在林立的手里。
林立眼神帶著決絕，只見他大手一揮——「鴨血瓶」瓶口直指水中游弋的曾子昂！
哇呀呀！信譽！給我……去！吧！——
子昂哥，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我讓你沉睡的雄獅……蘇醒！
鼓！鼓！囊！囊！
做完這一切，將「鴨血瓶」收回倉庫，林立釋懷的笑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元氣，了無生氣。
就這樣吧。
什么都結束了。
燃盡了，只剩下……雪白的灰。
“啊爽”
當手終于拍到了泳池的墻壁，曾子昂依著池壁，單手抓著護欄扶手，用另一只手將臉上的水漬擦去，隨后露出滿足的笑容。
真的，太久沒游泳了。
曾子昂自己都有些訝異，游泳居然能這么爽嗎？
怎么形容呢，甚至爽到有點想昆。
果然，以后還是得多游游啊。
心中抒發完這樣的感慨后，曾子昂扭頭，打算看看和自己比賽的林立現在怎么樣。
結果看見林立居然坐在泳池中段的邊緣泡腳，雙手掩面，看不出表情，但整個人露出頹然的氣息。
曾子昂咋舌。
這沒必要吧。
只是輸了一場小比賽而已，怎么會頹廢成這樣。
嘶，自己……是不是應該游的慢一點的？
“林立！”曾子昂朝著林立大喊，正準備鼓勵他一下。
不過沒等林立回應，曾子昂突然發現泳池邊緣以及淺水區站著的其他游客，有數目很大的一群人，現在都在看著自己。
自己喊太大聲了？
于是曾子昂歉意的朝他們笑笑。
然而被回應的人們，有的先瞪大眼睛后點點頭，有的則默默的移開了視線。
當曾子昂注意到他們不少人移動的視線方向都是一致的時候，他順著這些視線，終于看到了不遠處水面上，此刻漂浮著一個東西。
因為距離太遠，加上視線幾乎是水平角度，曾子昂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兒。
“大爺，那飄的啥啊？”所以曾子昂看向旁邊的一個拿后背撞池壁健身的大爺，詢問道。
大爺聞言先是一怔，隨后神情詭異。
許久，嘴角開始抽搐，大爺的鼻孔也隨之突然開始變大變小。
終于，將笑意壓下之后，大爺點點頭：“泳褲。”
“啥？”曾子昂瞪大眼睛。
大爺點點頭：“飄的是泳褲。”
“我草？啊？”曾子昂聽完愣了一會兒，隨后就繃不住的笑了。
雖然才短短幾個字，但是一聽就能發散的想到，其背后隱藏的東西。
畢竟一個精彩的故事不需要字多。
比如一句話就可以講一個悲傷的故事：夢里很開心找到一個廁所。
“我草，誰啊，這么倒霉，為什么現在還沒人去收啊。”
越想越想笑，沒等大爺回答，曾子昂忍不住抓著扶手將身體往上撐，看看這泳褲的全貌。
看到了耶。
“笑死我了，大爺，這泳褲跟我身上這條還怪像嘞”
曾子昂對著大爺笑著說完，低頭看向自己的泳褲，想確認這點。
三目對視。
哦哦，搞錯了，自己壓根沒穿泳褲，那一點都不像了。
曾子昂：“☉v☉”
曾子昂：“☉_☉”
曾子昂：“☉☉”
“誒我草！！我他媽泳褲怎么在那里！！”
回過神的曾子昂，立刻用雙手保護自己的襠部，和不遠處因為聽見自己喊名字后已經起身，現在正在用悲憫眼神看著自己的林立開口：
“咕嚕咕嚕咕嚕！！”
——眾所周知，在水里一旦蜷縮著抱團，只有幾米深的水池浮力是完全不夠的，所以當曾子昂雙手護襠縮成一團的時候，他瞬間泰坦尼克號了。
嗆了好幾口水的曾子昂連忙上浮，略顯后怕的重新用一只手抓住扶手，剩下一只手依舊護住襠部，遙望著遙遠的泳褲。
泳池是標準長池，整整有五十米。
所以，現在這泳褲距離自己至少有四十米，此刻隨著別人游泳蕩起的波浪孤苦伶仃的漂浮。
如果能讓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長度增加四十米，曾子昂此刻，是頭一次希望加在手上。
一只手是沒法游泳的，所以現在自己肯定沒法游過去，但好在自己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所以曾子昂立刻看向林立求救：
“林立！救命！幫我泳褲拿一下！哥！”
林立神情依舊悲憫，點了點頭，下水將泳褲撈起來后，上岸往這邊走來。
“哥，你的泳褲。”林立從池邊走來，將泳褲遞給了它的主人。
而坐在短邊中間觀測臺上的救生員，此時也朝著曾子昂認真的開口：“你好，先生，我們泳游館內是禁止裸泳的，請您下次游泳的時候穿好泳褲。”
曾子昂：“……”
“叔，他不是故意的，有原因的。”林立聞言對著救生員解釋道。
曾子昂點點頭，面露期待——林立，快，拯救我的臉面這件事，就靠你了。
“他是因為看見你們的宣傳牌后，才選擇裸泳的，不能怪子昂哥。”林立指著館內的建筑墻壁說道。
曾子昂和救生員聞言，都順著方向看了過去。
「穿內褲游泳是不雅行為，共建文明南桑，請勿穿內褲游泳」
曾子昂、救生員：“……”
救生員沉默片刻后咆哮道：“那是讓你們穿泳褲別穿內褲的意思！不是讓你什么都不穿啊！！”
曾子昂：“……”
最后的希望在林立身上這件事，本身就是比絕望還絕望的事情。
曾子昂釋懷的笑了。
當然，泳褲也穿好了。
嘻嘻，穿在了頭上。
——現在，曾子昂認為最見不得人的，不是自己下議院，而是自己的上議院。
有一個人坐在泳池中斷的邊緣泡腳，雙手掩面，看不出表情，但整個人露出頹然的氣息，姿態和剛剛的林立一模一樣。
當然，是曾子昂。
“哥，你沒事吧。”已經游了幾個來回的林立，上來靠在池壁上，對曾子昂安慰道。
“我想靜靜。”曾子昂擺擺手。
林立有些驚喜：“你也認識靜靜？是天虹的靜靜還是輕爵的靜靜？”
曾子昂：“(；☉_☉)？”
這不是倆被查封的洗腳店名字嗎，為啥這小子說的這么熟練？
不過被這么一打岔，曾子昂也就松開了掩面的手，仰頭看天，扯了扯自己的泳褲，嘆了一口氣：
“我真是草了啊林立。”
“這泳褲太久沒穿，導致有些松了，我一個猛子扎下去后，就和我分一為二了。”
“加上我太久沒游，我都忘記正常穿泳褲游泳是什么感覺了，完全沒意識到這件事，導致正常人本該第一時間能察覺的異常，我沒察覺到……”
“我他媽甚至還在感慨今天游泳游的就是不一樣呢，格外舒服呢，草啊！！”
“這臉……我真是……丟完了。”
“沒事的沒事的，別自閉別自閉，”林立輕聲安慰道，“人這一輩子很短的，熬熬也就過去了。”
“哥，麥子熟了五千次，你不穿泳褲第一次。”
“這句話他媽的不是這么用的吧！”曾子昂繃不住，隨后見林立真的關心，又勉強的笑了笑，擺擺手：
“沒事，緩一會兒后，我現在也已經想開了，其實也還好。”
說實話，曾子昂甚至有些慶幸。
他微微彎腰，用手背擋住嘴巴，對著林立輕聲開口：“林立，我告訴你個事。”
“嗯？”見姿態神神秘秘，林立好奇的湊上來。
“女人是水做的，這件事，并非空穴來風！”曾子昂鄭重的說出了他的發現，壓低聲音：“裸泳居然會讓人有反應！發明焯水這個詞的人簡直是天才！”
“林立，你不知道，我后來才注意到，有幾個大爺看我的眼神里滿是羨慕和追憶，幸好啊幸好，我的雄獅蘇醒了，捍衛了我最后的尊嚴。”
曾子昂嘴角帶著笑。
林立眨眨眼。
自己怎么記得，更多人的眼神里滿是「沃日這里有變態啊這樣也能立嗎」呢？
而且哥，你沒發現深水區現在，一個五十歲以下的雌性生物都沒有了嗎？
自己的班長知道這件事后估計還得謝謝你嘞。
不過子昂哥他高興就好，這些不重要。
也算不枉費自己的一番心意。
“那挺好的，”因此林立敷衍的贊嘆，隨后繼續勸說：“哥，你不是已經弄了松緊扣了嗎，下水游吧，時間都是花了錢的，你再一直在這里坐著，小心被白百何彈勾勾。”
“沃日，好老的梗，你居然還記得。”曾子昂點點頭，也確實休息夠了，雙手往前一撐，人便入水。
“我每天凌晨四點在洛杉磯籃球場背梗，這不過是基操而已，”林立笑笑，“這梗不算老，我還知道一個19年的梗呢。”
“19年？白百何彈勾勾不是17年的嗎？不是這個更老嗎？”曾子昂有些詫異。
林立：“那個梗叫做德先生和賽先生。”
曾子昂：“(；☉_☉)？”
“你他媽這是哪門子的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