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藏于日月之中的那雙異色瞳眸微微轉動,周天星圖隨之推演變幻,雷劫云眼在蒼穹深處緩緩成形,浩瀚天威如潮水般傾瀉而下。
轟隆隆———
雷蛇狂暴疾走,漫天雷光如瀑布般宣泄,醞釀的毀滅之力讓向遠臉色驟變。
這一擊的威勢,竟堪比白無艷渡劫時承受的最后一道天罰!
濟無舟騰身而起,立于半空。
在雷霆即將劈落的剎那,氣勢攀升至某個臨界點,周身融入天地,雙異色眼瞳中,同樣顯化出一片雷劫天幕。
并指成劍,輕輕一揮。
“散。”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天幕中積蓄的恐怖雷威如退潮般散去,暴走的雷蛇不甘嘶鳴,最終化作點點白光消散于虛空。
真假宗主,正在隔空爭奪天宗大陣的掌控權!
雷劫陰云漸漸消散,天幕重新顯露出最初的日月星象,兩雙如出一轍的異色瞳眸遙遙相對。
細看之下,這兩雙異色瞳眸還是有些區別的。
同樣是左眼如大日灼灼,右眼似寒月幽幽,天穹之上的雙眸冰冷無情,濟無舟的雙眸深邃如淵,兩位天帝轉世之身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兩股同源卻截然不同的力量無聲碰撞,整座大乘山脈都在這股威壓下震顫不已,主峰問道峰之巔,十二道閣的虛影明滅不定,四周空間溢散黑色裂縫,搖搖欲墜,仿佛隨時可能崩潰。
“發生了何事,又有賊人闖入?”
柳破軍等宗師趕至,和灰頭土臉爬出大坑的明霞劍主并肩而立。
向遠驚嘆看著幾位宗師,無論氣機感應還是肉眼觀察,幾人都栩栩如生,讓他明知是虛幻也挑不出毛病。
太逼真了!
燕懸河布置的天宗大陣果然厲害!
天宗大陣有化虛為實之能,莫說向遠挑不出毛病,就是明霞劍主等宗師,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身為虛幻,為陣道模擬的產物。
見兩位宗主斗法,六位宗師從心站在一旁,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天宗不可能有兩位宗主,必然一真一假,以他們的境界修為,分不清真真假假,但他們深信,真正的宗主肯定能擊敗假冒者。
誰贏誰就是宗主!
“太逼真了……”
向遠再次感嘆,冷不丁想到一種可能,既然天宗大陣能夠化虛為實,是不是意味著……
師父,徒兒想學這個!
轟!!
天地一聲震鳴,高空中的日月星象虛化暗淡,隱于其中的身影再無立足之處,被迫從中走出。
同為天帝轉世之身,同樣有資格駕馭天宗大陣,濟無舟雖未奪走大陣掌控權,但橫插一腳,從中作梗,自己沒得用,也讓對方沒得用。
他有沒有不要緊,關鍵是對方原本有,因為他才沒了。
而且他后發先至,強行讓雙方回歸同一起跑線,四舍五入,這波算他大勝,贏了一次。
我一贏,你零贏,此乃二贏;
我二贏,你零贏,此乃三贏……
勝勝不息,贏贏不絕,此乃連贏。
贏麻了的濟無舟面帶淡笑,總算在徒弟面前扳回一局,站住了為人師表的威嚴,可看到走出的身影,他臉上笑容略微僵硬,沒一開始那么嘚瑟了。
來者一襲玄墨長袍,衣袂如刀裁,身形挺拔如孤峰絕刃。
面容冷峻,眉如斷刃,膚如霜雪覆刃,唇薄如一線刀鋒,長發未束,潑墨披散,發梢隱現銀芒,似有刀氣自發絲間游走。
立如刀懸,行似刃出。
天刀宗,沈寒衣。
被濟無舟趕出大陣的并非幕后黑手神秘人,而是被神秘人操控的沈寒衣,后者雙瞳異色,含日月之相,面無表情,形似傀儡。
斗了半天,結果只是一個傀儡,濟無舟贏了寂寞,臉色微沉,老臉有些掛不住,并掌成刀,身形驟然沖天而起,直指蒼穹。
先斬了你這傀儡,討回利息!
天刀一式·孤星追月。
掌刀落勢,一抹漆黑刀芒如流星逆襲,撕裂長空,直斬沈寒衣。
沈寒衣眸中異色旋動,竟同樣并掌成刀,刀勢如出一轍。
天刀一式·孤星追月。
兩道刀光,自天與地同時迸發,于半空轟然相撞。
錚!!
兩抹流光半空碰撞,刀氣炸裂,方圓百丈之內,空氣凝滯如鐵。莫說身入其中,便是遠遠望之,便覺肌膚刺痛,恍若萬千無形刀鋒貼頸,稍有不慎,便會被高深意境撕碎。
向遠雙目放光,看得直呼過癮。
就是這個,又能超市掃貨了。
向遠六次換血洗髓,最后一次更是以帝血洗禮,修行資質逆天到沒有朋友。他學什么都快,幾乎到了只要看一眼境勢,就能從中推理出對應的天地法理,而后化為己用。
濟無舟上三境修為,操控沈寒衣的幕后黑手亦是上三境強者,起步兩位合體期大宗師,兩人斗法,刀勢碰撞間,天地法理交織扭曲,異象頻生,直把向遠看得如癡如醉,腦殼隱隱作疼。
很久沒有這么頭疼了。
這才叫修仙!
下一瞬,兩把長刀同時出鞘!
濟無舟手中黑刀為其性命雙修的法寶,刀名‘無悔’,漆黑如夜。
一刀斬出,不問肉身,只斬道心。
自創‘天刀問悔’,中刀者若心存破綻,生有悔恨,即刻道心崩毀。
沈寒衣手中血刀名為‘無念’,亦是性命雙修的法寶,猩紅如血,刀身密布猙獰血紋,每斬一位強敵,便多一道魂泣之痕,血光出鞘,凄厲刀鳴回蕩,似萬魂哀泣。
沈寒衣宗師頂尖修為,絕不是濟無舟的對手,但由幕后黑手操控,親自上場代打,將沈寒衣的境界實力拔高至上三境,硬是和濟無舟打了個有來有回。
兩刀相撞,天穹裂痕。
刀氣爆發的瞬間,兩抹匹練斷空相碰,分割主峰問道峰,將其攔腰斬斷,余留平滑如鏡的切面。
二師父,你趕緊支棱起來!
向遠不認得沈寒衣,但有對戰白無艷操控無相劍主的經驗,看得出沈寒衣只是一具傀儡,對濟無舟和傀儡還能大戰三百回合的表現深感不滿。
為缺心眼和弗利沙大王感到不滿。
你這么菜,怎么和這二位并列為師!
沈寒衣表現出來的實力很強,非常強,可沒了天宗大陣的加持,給向遠帶來的壓力驟減,他心頭作出評估,全力以赴的情況下,可以和沈寒衣五五開。
若是祭出天隕一劍,以及眉心蘊藏的混沌之光,定能將沈寒衣斬殺。
徒弟都能擊殺的對手,你一個當師父的,還擱這磨磨唧唧……少宗主會有想法的!
鏘!!
劍鳴大振,澎湃劍氣直沖天際,一抹白光拉開帷幕,浩浩蕩蕩席卷而下,淹沒向遠所在的位置。
滾滾劍光散開,向遠皺眉看向身側,見以明霞劍主為首的六位宗師擺開合圍的陣勢,不由得眉頭一挑。
或許是察覺到向遠躍躍欲試,準備入場二打一,六位宗師有眼無珠,眼中閃爍詭異的光芒,齊齊失了神志,包圍向遠發動自殺式攻擊。
沒有天宗大陣加持,六人只是普通的宗師修為,對上向遠只配吃大逼兜,但幕后黑手給他們上了點機制,使他們的實力拔高至合體期。
如此,至少能吃兩發大逼兜!
“一邊玩去,向某是好學生,不要打擾我學習。”
向遠身形一晃,直接祭出三頭六臂的法相,一人一發直拳,臨空打爆六團血霧,讓六位虛幻的宗師重新回歸乾淵界。
說來也巧,從小世界返回的六位宗師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見加強版的自己不敵向遠一拳之力,六位宗師皆是靜若寒蟬,低眉順眼格外乖巧,精神境界拔高,對宗主和少宗主的忠誠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很難不忠誠!
誓死為天宗效力!x6
蕭何:(﹃)
見向遠嗷嗚一嗓子變身三頭六臂,而后一拳一個小宗師,身為化神期強者的他,心頭悲切萬分,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么。
去年分別的時候,大家都是先天期,向遠有萬里挑一的資質,再見已有宗師修為。
這些蕭何哭嚎片刻,含著眼淚都能接受,可一拳一個宗師,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不可以,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他不接受這樣的現實。
沈寒衣刀勢凝界,‘無念殺域’驟然展開。
血刀無念嗡鳴震顫,刀身血紋如活物般蠕動,領域之內,萬物皆化利刃。
凡有闖入者,三步之內,須發盡落!
五步之后,血肉成糜!
第九步,必為刀身新增一道魂泣之痕!
在幕后黑手的操控下,沈寒衣機制爆表,強得如同一尊戰神。
無悔刀出!
濟無舟雙眸異色涌動,以身化刀,不退反進,悍然闖入無念殺域,黑刀無悔瞬斬九道雷光。
天刀一式·雷動九天!
尋常修士習得天下一流勢力的傳承,刀法也好,劍法也罷,能得個中三昧便已實屬難得,可稱天才。
可一旦修為臻至宗師,乃至踏入上三境,便會根據自身修為和道路,走出前人桎梏,同樣的招式在他們手中,可能連創招之人都認不出來。
如沈寒衣的‘無念殺域’,以刀勢重構一方天地法理,推陳出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在幕后黑手的加持下,‘無念殺域’的威能又被無限放大。
濟無舟也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一招雷動九天,刀勢自衍九天劫云,茫茫雷暴奔涌,如烈陽融雪,頃刻間將血色殺域撕得煙消云散。
一抹漆黑刀光如匹練垂落,似斬斷了某種無形因果,狠狠劈在無念血刀之上,以硬碰硬將這件法寶斬為兩截。
沈寒衣眸中異色疾旋,顯化陰陽兩色游魚,殘刀劈落,將九天劫云一分為二。
劍,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手持斷刀,祭出天隕一劍!
劍光余勢不止,陡然壯大至極限,如星河垂落,攜著隕滅天穹之勢直斬濟無舟。
“你不是燕懸河,卻用燕懸河的劍法,這一次是濟某贏了!”
濟無舟長嘯一聲,心頭郁氣散開,大笑著持刀而上。
轟隆!
黑光逆伐沖天,如冥河黑瀑倒懸,裹挾著斬斷因果的決絕之意,碰撞天隕一劍,與炙白劍光轟然相撞。
炙白劍光寸寸崩碎,化作漫天星火飄散。
黑光余勢不止,自下而上貫入沈寒衣,將其身形一分為二。
虛空中,一聲輕蔑的冷哼回蕩,似是對濟無舟之言予以否定,他并未現身,反而直接抽身退場,干脆利落得令人心驚。
沈寒衣被劈開的身軀左右墜落,本該堅韌難殺的宗師肉身,如泡影般扭曲消散,還未落地便化作兩縷黑煙,徹底湮滅在天地之間。
“哈哈哈————”
濟無舟立于大乘山上空,突然放聲大笑。
笑聲恣意狂放,震得云海翻騰,十二道閣的虛影都隨之顫動。
也不知他在笑個啥,可能是贏了此局,在徒弟面前找回了場子;
也許是在笑自己舍了天帝道種之后,以濟無舟的身份走出了自己的道,他就是他,不是別人;
又或者,是在嘲笑幕后黑手,即便強橫如斯,卻終究還是困在‘天帝轉世’的枷鎖中,連自我都未能真正擁有。
總之,這一戰是他贏了,贏家通吃,有資格笑這么大聲。
“吾等拜見宗主!”xN
幾位宗師和陸續而來的化神期修士們上前,大表忠心言論,生是宗主的狗,死是宗主的鬼,愿為宗主赴湯蹈火,此生無悔。
哦,還有少宗主。
愿為少宗主鞍前馬后!
宗主來了,青天就有了,少宗主來了,天宗就太平了。
這一刻,宗主和少宗主抵達了他們忠誠的天宗。
濟無舟邊笑邊退,笑著和一眾狗腿點點頭,落至向遠身前時,負手而立,一派宗師風范。
向遠:(一`一;)
有話就放,看我作甚?
向遠撇撇嘴,緊了緊裹在腰上的道袍,一臉震驚之色:“恭喜師父,今日力挫強敵,將其打得滿地找牙。今日撥亂反正,重塑天宗正統,明日必有文成武德,四方來拜,一統西楚。后天就殺出西楚,打至北齊,揚了本心道山門的小土坡。”
大可不必!
濟無舟抬手喊停,越聽越不對勁。
前兩句情緒價值拉滿,雖有演的成分,但他不計較,話好聽就行。
最后一句著實有些過分了!
本心道和天宗同為名門正派,都是響當當的正道中人,自相殘殺不可取,理應精誠合作,一同建設美好乾淵界。
濟無舟目光幽幽看著向遠,勸后者長點心,別動不動就讓師父干傻事!
還揚了本心道的小土坡,你說的是人話嗎?
向遠小臉一繃,嚴肅道:“師父,徒兒真敢打至本心道,揚了他們的小土坡,我都可以,你肯定行。”
呸,那是因為你是本心道!
濟無舟暗道晦氣,向遠揚了本心道的小土坡,屁事沒有,他敢這么做……喜提小黑屋一間,坐看向遠和缺心老道嘿嘿搓手,就跟那個誰一樣,淪為本心道傳家寶。
話說回來,那個誰叫什么來著?
貌似是紫光派的掌門妙瓊掌教。
嘖嘖,紫光派的傳承可不簡單,里面的水深得很,又是一樁算計啊!
沒了幕后黑手,濟無舟得以執掌天宗大陣,心念一動,便有天地煥然一新,折斷的主峰問道峰復位,九成新,跟沒弄壞一樣。
濟無舟執掌天宗大陣之后,散去虛幻的存在,整座大乘山的天宗修士俱為真實。
明霞劍主、柳破軍等宗師被關在小世界有段時間了,不清楚外界狀況如何,只知道自己被假貨取代,擔心家中出了亂子,稟明濟無舟想要回家看看。
濟無舟大手一揮,直接放行,看著還是草臺班子的天宗,緩緩朝向遠看了過去。
向遠不為所動,被濟無舟盯了好一會兒都面無表情。
“徒兒,為師……”
“謝師父傳道!”
我傳什么了,你就擱這謝?
“師父,天宗大陣非同小可,有你掌控已是萬無一失,但不排除幕后黑手還有卷土重來的可能,徒兒幫您一同掌控,雙保險才叫固若金湯。”
向遠神色肅然道:“料敵于先機,立身于不敗,師父高瞻遠矚,徒兒佩服。”
說完,伸出雪白干凈的小手。
濟無舟眼角一陣抽抽,感慨不愧是本心道的高徒,臭不要臉的模樣顯然是得了真傳。
他倒也沒有藏著掖著,直言道:“你有天帝道種,確有資格掌控天宗大陣,你若想要,為師給你又有何妨……下次有話直說,這般沒臉沒皮,你無所謂,為師可……”
“唉,有個人,算計自己的徒弟。”
向遠嘆了口氣,打斷道:“偷偷摸摸扔出天帝道種,未曾當面坦言,被拆穿了還要狡辯,那人是誰,我就不說了。”
做人不要太雙標!
濟無舟聞言語噎,揮揮手不再多言,拎著向遠一步踏出,直奔主峰問道峰之巔,在十二道閣之后的太虛殿,將天宗大陣的權柄分給了向遠。
“師父,十二道閣是何物?”
“十二枚道種。”
言簡意賅的回答,把向遠聽愣了,他此前有過類似猜測,聽到濟無舟證實,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
十二道閣是燕懸河所立,燕懸河為天帝轉世,能被他單獨挑出來收藏的道種,來歷定然非同小可。
“師父,這些都是天帝道種?”
“不。”
濟無舟皺了皺眉:“是燕懸河重立天庭的道種,十二道閣,十二枚道種,代表十二位天庭位高權重的正神,關系非同小可。”
“重立天庭?”
“嗯,乾淵界曾經的天庭戰敗,被魔域吞噬,燕懸河一劍斷天,此舉雖是自保,也算救了乾淵界一次……”
濟無舟喃喃自語:“不過,乾淵界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燕懸河此舉還有深意。”
“是何深意?”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