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瞻劍上的寒芒像呼吸一樣起伏,刺的尉遲真焱面上發疼,兩眼宛如被針刺,近在咫尺之間,他不敢保證身上「地金火云兜」能攔下這一劍。
他駕馭元神回到肉身,「赤霆」飛劍和「乾天火靈珠」都被他收起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火孩兒擺出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樣。
峨眉另外兩人見尉遲真焱也被控制,徹底死了心,原本被吊著也高高昂起頭,現在終于低下來了。
程心瞻持劍的手很穩,他說,
“三條命,三個問題,答出來了就放你們走。”
另外兩個人立即看向尉遲真焱。
火孩兒擰著眉,“你先說說看。”
“奉誰的命來伐蛟,這次又是為何伐蛟,要伐多少蛟,這是一個問題。第二個,這次奉命伐蛟的有哪些人,你們是盯上了哪條蛟,其余人在哪里,這同樣是一個問題。至于第三個,就不是問題了,把你的「提絲人偶法」傳給我。”
“我來答第一個問題!”
那個被沈照冥用拂塵吊起來的人大聲說。
“窩,窩,滴,耳,耳!”
那個被程心瞻用陰陽五行箍套住脖子的人竭力說。
尉遲真焱瞪向那兩個人,這好說的都被他們說了去,到自己這就是宗門秘法了!
“那你倆先說。”
程心瞻道,順便把陰陽五行箍也松了松。
“此次我等是奉靈璆真人的法旨出山伐蛟,是何原因我等真不知,只是奉命行事,但最少要我等帶回八顆蛟珠。”
那人快速的答完了。
程心瞻眉頭一皺,又是她,靈璆真人是妙一夫人的尊號!
第二個人被程心瞻松開了脖子,還在大口大口喘著氣呢,此刻見程心瞻看過來,連忙答,
“此次由李小祖、金蟬小祖、諸葛小祖還有尉遲小祖四位高輩領旨,我等小輩聽調跟隨,總計應該有三十人。我們這次要伐的都是同一種蛟,叫玉脂小虬,我們兩天前才在山溪里見到一條,還不到兩百年道行,不過兩三丈長,只是頗為機警,被我等發現后就遁入了大江,我等一路追尋至此,至于其余人,我等也實在不知,出宗后都是分頭找的。”
程心瞻又回頭看向尉遲真焱。
不過尉遲真焱卻是把眼睛一閉,看來是不想答了。
那兩個知道尉遲真焱是個愣的,卻沒想到這么愣,于是便勸,
“小祖,我們是不知「提絲人偶法」,沒法答,您老知道又有什么不能答的?”
尉遲真焱聞言猛地一睜眼,兩眼里迸發出火光來,“那是師門秘法,怎可外傳!”
說罷,他又把眼睛一閉,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兩人心中暗道這火孩兒不愧是野人山出來的,怎么這般老實呆板,只是如果這火孩兒喪了命回不去,那自己兩個回去了也定要被髯仙拔了皮,所以只得再勸,
“小祖,那「提絲人偶法」雖然是秘法,卻也不是咱們峨眉獨有,青城、鶴鳴都是會的。再說了,即便是在咱們峨眉,也不是您獨會,小的們要是功勞夠了,也能換來學一學,所以即便是外傳了,誰也不知道是您傳的,我這是在勸您,同等罪過,更不會外傳了。”
其中一個苦口婆心的說著。
尉遲真焱眼皮顫了顫,似乎有些意動。
另一個也跟著說,“此話屬實,我看呀,也許老早就傳出去了,這誰能知道這位道長從哪里學來的。”
尉遲真焱呼吸亂了。
“而且小祖,您要是為了死守這門秘法丟了性命,李師祖知道后得多傷心呀!”
其中一人猛添了一把火。
“李師祖傷心,我倆也沒活路了!小祖,您饒了我們吧!”
另一人原地大哭起來。
程心瞻在一邊看戲,心道這兩個人還真是有趣。
師尊。
想起自幼疼愛自己,將自己撫養長大成人的師尊,尉遲真焱緩緩睜開了眼。
他變出一張空白玉簡,貼在眉心,將「提絲人偶法」錄了進去,隨即看著程心瞻,一張黑臉此刻變得通紅,跟蚊子哼哼似的吐出一句話,
“我就一個條件,不要說出我的名字。”
看著這人自己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樣子,程心瞻便道了一聲,“放心。”
隨即,他就從尉遲真焱手里拔出了那枚玉簡,他念頭探進去粗略一掃,就知道是一門玄奇的妙法,至于有沒有埋什么錯漏,也只得事后研究研究才能弄明白,眼下深究無用。
不過看著尉遲真焱老實這樣,應該也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我看你臉黑心赤,本性尚可,在峨眉那個大染缸里應當也頗為不易,就說這次伐蛟,毫無緣由,人家在溪里棲息,你們非上前取人性命,那小虬可曾發水?可曾害人?天天把斬妖除魔掛在嘴邊,我看你們得想想自己可是妖魔!
“這次放過你等,接下來我們要沿長江走,那條小虬你們也不必惦記了,另外,往后要是再讓我撞見你等無故伐蛟,定斬不饒!”
程心瞻收起了長劍,散去了陰陽五行箍,沈照冥也松開了拂塵。
“哼。”
尉遲真焱冷哼一聲,當即便飛走,另外兩人抓緊跟上。
不過飛出去幾十丈后,火孩兒又停住了,回頭問,
“你們叫什么名字?”
程心瞻當即便答,
“魁南斗。”
沈照冥看了一眼程心瞻,緊跟著答,
“魁北辰。”
“你們是兄弟?”
尉遲真焱很意外。
“不錯。”
程心瞻和沈照冥異口同聲。
“好!我記住你們了,日后再討教!”
尉遲真焱撂下一句狠話,往蜀西方向飛去了。
“心瞻,他真信了?”
沈照冥問。
程心瞻笑了笑,“應當是吧。”
然后,他搖了搖手中玉簡,“找個僻靜地方,我們研究研究這個。”
“好。”
這等秘法,沈照冥也很感興趣。
七日后,長江邊上一處石洞。
程心瞻和沈照冥從洞里走出來,兩人臉上都是心滿意足。
“真是奇思妙想的法術。”
程心瞻贊嘆,這尉遲真焱沒有留壞心眼,詳細寫清楚了「提絲人偶法」的關竅。
現在,他尚未煉成元神,但道理是相通的,修行此法后,當他魂靈在外時,也可控制肉身了。
人有三魂,幽精主情、爽靈主智、胎元主命,各其所職,缺一不可。但程心瞻修行《長生胎元顯神秘旨》和《太乙金華宗旨》多年,三魂堅韌穩固而且靈性非常,雖然每道魂靈依舊有側重喜好,但同樣可履行其他二魂的職責,而且都能離體外放了。
所以現在有了這套秘法,只要離身軀不太遠,他完全可以三魂御寶或是駕馭身外化身同時再操縱肉身近戰。
這就大有可為了。
“不錯,以元神為馭,靈機做絲,以四肢百骸周天星竅為節點,視肉身為偶,真是妙法!”
沈照冥也是贊嘆不已。
“咦?”
說話間,沈照冥目光一偏,看向大江,程心瞻順著他目光看過去,也是驚咦一聲,那江底,分明臥著一條白虬!
白虬顯然也知道兩人目光看過來了,便主動游過來,露出虬首來,口吐人言,是個難分男女的童聲,
“見過兩位老爺。”
兩人對視一眼,猜到了什么,沈照冥便問,
“你是被峨眉那三人追捕的玉脂小虬?”
白虬點點頭。
“你是在此處候我們?”
白虬還是點點頭。
“你不跑遠些,來找我們做什么?”
白虬則糯聲糯氣回道,
“那日兩位老爺與峨眉斗法,小童其實并未走遠,就在附近觀望,知曉兩位老爺是憐惜性命的高修,還有這位老爺,身上有蛟龍氣味,小童這才敢上前求見。”
白虬看著程心瞻說。
“哦?那你是有何事?”
程心瞻問。
白虬便答,
“還教兩位老爺知曉,小童逃進大江里,順江而下,等到了巫峽才發現還有捕蛟人等候,只得原路返回。小童想離開大江,找一野湖暫住,可是又怕一離開江面就被人看見,也怕尋湖路上被人截下,故來乞求兩位老爺施以援手,將小童帶離大江,擇一野湖放入,救小童一條性命。”
說罷,白虬前爪握起,學人作揖,連連點頭。
兩人再對視一眼,當即就應下了。
“照冥可有納虬容器?”
程心瞻問,他身上容器就一個葫蘆,一個洞石,硬要算可以把上清箓算上,但都是不能放小虬的。
沈照冥點點頭,凈明派的沒有容器法寶說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只見他手腕一翻,變出個玉凈瓶來。
程心瞻一瞅,便笑著問,“照冥,你這么小的口,能把小虬收進去不?”
沈照冥聞言一笑,手里掐個訣,朝江里一指,那白虬帶著周遭的江水便被攝過來了,凌空縮小,最后投入了瓶中。
“走吧,給這小虬安個家。”
于是,兩人飛身而起。
兩人一路往東南飛,想著離峨眉那一帶遠些,約走了有兩三百里,到了荊楚邊界,望見一片茫茫林海,知曉這是到了神農架了,是神農先祖架梯采草、教化先民的地方。
兩人落下,在林區外圍找尋起來,不好太深入,里面有不少隱宗和隱妖在,不便打擾。
不一會,兩人便尋到了一處深潭,潭里面和周遭都沒見什么人為和大妖活動的痕跡,于是沈照冥就把小虬放了出來。
“你看看,這里可還合適?”
小虬四下望望,很是滿意,一頭就扎進了潭里,在水下一番巡游后,很快就重新露出潭面,還是握爪點頭,連連作揖,
“謝過兩位老爺,謝過兩位老爺!”
兩人笑了笑,擺手示意無妨,緊接著,程心瞻便好奇問了一句,
“小虬,你叫什么名字?”
白虬便答,“回老爺,小童姓白,叫雨花。”
“雨花,那你可知道峨眉的為何要追殺你們?”
白虬點點頭,答道,“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我聽長輩說過,我們玉脂小虬的虬珠作用很多,但是能讓妙一夫人瞧上的,只有駐容美顏的功效。”
程心瞻和沈照冥對視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驚駭,這位妙一夫人是把自己當成王母娘娘了?殺蛟取珠只為駐容美顏?
“那你的長輩們呢?”
程心瞻問。
“我們逃命走散啦,不過沒關系,小童已經長大了,可以獨自生活啦!”
白虬有些沒心沒肺,此刻還能笑得出來。
程心瞻看著卻有些心疼,這讓他想到綠螭,此時他靈光一現,便問,
“雨花,大概是在六七十年前,蜀地曾大舉伐蛟,你知道嗎?”
白虬點點頭,“知道,那次伐蛟是賀妙一夫人晉真人。”
“是,當時被捕殺的蛟龍里有一條綠螭,你知道嗎?”
白虬聲音都變大了,“自然知道,那是樂仙啊!”
程心瞻一聽有線索,心都跳快了幾分,連問,“你知道樂仙現在是死是活嗎?”
白虬說道,“我聽長輩說,當時樂仙被抓走的時候,還是活的。”
“那你可知道最后是誰抓的樂仙?”
白虬仔細想了想,這才道,“我也是聽長輩說的,當時樂仙應該是想自絕生機,和峨眉的拼命。但是那時候突然來了一個人,把樂仙活捉了,那個人峨眉的都管他叫玄真老祖。”
“玄真老祖?”
程心瞻重復了一遍。
這時,一直傾聽的沈照冥插了一句,
“峨眉有一個玄真子,是妙一真人的師兄,五境真人,聽說修為還在妙一真人之上,不過這位玄真子平日里喜歡在海外隱修,在峨眉待的少,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程心瞻聞言心一沉。
不過很快,他就調整過來,和顏悅色對白虬說,
“好,雨花,那你就安心在此處修行,日后若得空,我們再來看你。”
白虬點點頭,“恭送兩位老爺。”
等到兩人飛離了神農架,沈照冥便關切問了一句,
“心瞻,那綠螭樂仙?”
“是我那嫡親師妹的父親。”
沈照冥恍然,但沉默一會后又說,“心瞻,我等修者,報仇百年不晚,那位樂仙前輩壽元更是悠久,定能等到你去救他的那天,實力未到之前,不可莽撞啊!”
程心瞻點點頭,“照冥放心,我省的。”
沈照冥并不放心,繼續問,“那心瞻接下來想往哪處去?”
程心瞻搖搖頭,“不去哪,就留在夔州,繼續借天雷淬丹,而且在夔南施州,有不少魔教扎推,趁著綠袍老祖還沒瞧上這里,你我去剿他一剿,如何?”
程心瞻還有一句話沒講出來,要是再讓他撞見了峨眉的捕蛟,他決計不會像前幾日那般好說話了。
沈照冥點頭,只要心瞻別一時氣急攻心,去尋玄真子的不痛快,那都由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