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使降臨之際,諸般病痛盡數消弭。
“贊美神皇,贊美圣吉列斯,贊美熾天使迦爾納。”
此起彼伏的禮贊聲響徹云霄。
世人皆將這奇跡歸功于神圣天使的偉力。
迦爾納只覺怒火灼心。
他緊握老人逐漸回暖的手掌,胸膛中的烈焰愈燃愈熾。
他不是神。
天使的領域算不上龐大,也沒有凈化的權柄,之所以能夠驅離瘟疫所帶來的苦痛,除去安全屋陰影的遮蔽,更多是瘟疫的主人愿意配合。
納垢不在乎活多少人,亦或者死多少人。
既然死亡會引起破曉之翼的重視,那祂便喚來死亡;既然生會讓破曉之翼停留,那祂便允生命茍延殘喘。
既然以人為本,那就將你最重視的本牢牢鉗制在手中。
而瘟疫,恰巧是最簡單的方式。
縱觀銀河間無數智慧種族的興衰,特定時期造成大規模滅絕的往往不是連綿戰火,而是無聲蔓延的瘟癀。
它帶來死亡,紛爭,絕望,將社會洗牌,然后帶來又一場戰爭。
至于這些受污染的靈魂,你敢收嗎?
你敢冒著那些純潔靈魂被污染的風險將之收下嗎?
迦爾納再度直觀的體會到了四神的惡毒。
很卑鄙。
但很有用。
不是嗎?
“迦爾納大人”
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熾天使的手掌,干裂的嘴唇顫動,卻吐不出只言片語。
鄰床昏迷的女孩在被病魔折磨的夢魘中呢喃:
“我不想死。”
這微弱的哀鳴,道破了所有病患的心聲。
他親歷近四十載滄桑巨變,自巢都深淵與劇毒廢土掙扎求生的年代蹣跚而來。
生活日漸好轉,一份工作與收入讓他能夠筑起曾只在夢中存在的家室,妻賢子孝,孫輩繞膝。
他還不想死,渴望著繼續呼吸,在這片日益美好的國度里活下去。
只是想要活著,有什么錯呢?
“我明白。”
迦爾納看著老人,人類的生命是如此短暫,四十年前與進行戰后人口統計時的他相遇的青年,如今已經成為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他只是一位技工,一個生產精密計時器工廠的普通工人。
像他這樣的人在這個星球有數十億,不是每個人都能通過考試成為一位虛空艦工作者,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通過忠嗣學院的層層篩選成為一位光榮的戰士。
他們平庸,平凡。
沒有宏大的理想,沒有卓絕的天分,唯求或僅能蜷縮于平淡日常,在帝國精英的眼中就像是一群不堪一用的屁民。
他們匯聚力量而創造的無數資源也許因為一場帝國海軍的失利便會連同他們毀于一旦,塵埃墜入無人關注的角落。
但迦爾納不覺得。
正是這些螻蟻匯聚的洪流,滋養著帝國命脈。
他注視著老人逐漸恢復的雙眼,那雙眼中的光是希冀。
伙伴們說得很對,這個宇宙對幾乎所有生命都太過于苛責了。
活著。
這就夠了。
你們只是普通人,無數人的一員,過好自己的人生就好,何必苛責太多。
“好好活著。”
迦爾納并未像國教牧師那般呵斥你不夠虔誠,也不會像貴族軍官那般鄙視你不夠勇敢。
親眼見證過無數人間參差的他從不是一個傲慢的統治者。
他只是順著老人的話語說下去。
“活著。”
熾天使朗聲道,聲音傳遞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這就是我對你們的要求。”
他注視著老人完全恢復的雙眼,仿佛看到了對方曾在劇毒荒原掙扎求生的那二十年。
“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像過去一樣。”
迦爾納看向周圍,各個年齡段的人們所擁有的情緒反饋在了他的身上。
“在那之前——”
“還請等待,并心懷希望。”
老人囁嚅著嘴唇,最終還是松開了手掌。
那張面孔仿佛永遠都掛著柔和且讓人本能想要信服的笑容,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便平靜了下來。
周圍的醫務人員繼續迅速地對隔離區進行擴建,對醫療物資進行運輸,以及依靠各個患者之前的病癥準備醫療方案。
他們提前收到了通知。
瘟疫不會結束,幾位大人只能夠做到在短時間內壓制瘟疫病癥的爆發,而在這一段時間里醫護人員能夠得到充足的休息,并在接下來的時間中保證更多人的存活。
而迦爾納也在短暫的慰問后轉身。
這就是這個星球的最后一處了。
邁步跨出隔離區,經過層層消毒之后,迦爾納踏上了風暴鳥。
周圍一陣靜默。
“大人,相關病例已經完成了統計,依舊為之前累計的三種類型。”
圣血天使一連長,第谷開口向著面色沉重的迦爾納說道。
雖然原體之間的相處向來風格詭譎,尤其是拉美西斯大人喜歡開些讓人叫他爸爸的賭局,畫風異常親民的同時也讓人濾鏡破碎,但四位原體都不喜歡阿斯塔特稱他們為父親。
這也讓絕大多數戰團對他們的稱呼統一為了‘大人’。
“皰疹,淚瘟,還有登革熱。”
“依舊是這三種?”
飛船啟動,迦爾納依舊矗立于窗沿,視線始終不離下方的星球。
這場瘟疫席卷范圍之廣,甚至一度影響到了哥特星區,導致哥特艦隊如今也只能龜縮在深淵港,難以對如今被黑色軍團襲擾的各個星區進行支援。
好在有亞瑟在,曙光星系及其周邊幾個星系依舊正常,失去了亞空間的影響,憑借花費數十年構建而出的高效運行體系,能夠迅速對病癥進行處理,并依舊高效的指揮其余受災星系進行防疫措施的執行。
雖然備受煎熬,但曙光星區已經在第一場攻勢中穩住了陣腳。
“是的,智庫只在這三種病癥上發現了瘟疫印記,其余皆可用正常技術手段治療。”
第谷自覺的沒給相關檔案,這些不該是熾天使操心的問題。
“通過靈網發給羅穆路斯,同時與灰騎士進行共享,另外幫我催一催他們。”
迦爾納立即命令道,接著又迅速補充了一句:“對了,讓慟哭者的智庫發。”
如今是非常時期,亞空間也隨著四神的活動愈發危險。
慟哭者的智庫雖然未必有狄格里斯或是墨菲斯頓那般神選級別的天分,但是在靈能穩定性上絕無僅有。
能夠熬過基因種子的詛咒而存活下來的智庫無不是穩定的代名詞。
“明白!”
隨行的福羅斯立刻接下了這一任務。
有慟哭者的存在,加上迦爾納的力量,他們能夠輕易找到星系內最為薄弱的區域,從而以最直接的方式將這些隱患消滅。
而在在疫情的處理上慟哭者也能夠提供不少幫助。
“黑石陣列實際應用成果如何?”
迦爾納又問。
“失敗了。”
福羅斯回道,眼底露出難掩的悲傷。
“我們對實驗區域構建的黑石陣列遭到了混沌力量的反轉,反倒加重了影響,受污染區域甚至出現了納垢瘟疫行尸。”
迦爾納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合上了眼。
“也許面對當下的局面,火焰更有效。”
加百列·賽斯試圖開個玩笑。
相當不合時宜的玩笑,但內心卻像鉛一樣沉重。
而周圍人也顯然是習慣了賽斯的嘴。
反正已經沒救了,起碼干活的時候不含糊,平時找個頭盔扣上也沒人說他。
“大人?”
第谷嚴肅的看著迦爾納。
作為圣血天使內部為數不多戰爭與文書方面的全才,他幾乎負責了熾天使一切行動的對接,也知曉灰騎士與拉美西斯大人在調查些什么。
他們在依靠這些病癥以及其上的納垢印記鎖定散播這些病毒的納垢大魔,然后在亞空間殺死對方。
這是極為危險的行為。
哪怕因為拉美西斯大人的保證,想要對現實施加此等影響力的大魔不可能藏在納垢花園那堅不可摧的城堡里,但是此行也是要深入那危險的納垢花園徹底
一想到這里,饒是一直以來都為熾天使的強大而感到無比驕傲的第谷,也是忍不住一陣憂郁。
他們真不能再度失去一位大天使了。
尤其是這場戰役將不會有靈能者之外的成員參與,他們只能作為旁觀者等待破曉之翼撕裂這在戰前便已然將他們緊緊纏繞的枷鎖。
“這一仗不得不打,我們的敵人絕對不會冷眼旁觀,坐視我們將星區的力量輸送到需要它的地方。”
迦爾納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的眸光注視著群星,眼中晃過無數人的身影,以及他們在那一刻給予自己的情緒。
沒有人比他更能夠感受那些備受折磨的靈魂到底有多么痛苦了。
第谷沉默著,他能夠感知到熾天使那幾乎在爆燃的烈火。
熾烈的火焰在眸光中搖曳。
混沌不存在所謂的憐憫,道德,底線,你因為他們殘酷而不講道理的痛苦,因為什么也做不到的自怨自艾只會讓這些天生惡毒的存在愈發快樂。
唯有以對等的死亡回敬才能夠讓他們恐懼。
迦爾納必須要攥緊這份他們僅有的優勢,然后將這份優勢化作利刃刺入敵人的胸膛。
“它們會死。”
風暴鳥進入機庫,艦隊立即開拔。
他最后看了一眼遠處的星球,對這片再度被苦難所籠罩的星球,向自己,向所有人許下承諾。
“它們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