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穆路斯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后方,視野大片區域被厚重的文件所遮蔽。
華美的巨型吊燈令整個大廳都猶如白晝,自層迭文件中擠出的飄絮于曾一度纖塵不染的房屋內異常明顯。
他看著自年初起就逐步密集的遇襲報告,窗外的道路上整齊列行著帝國衛隊,廣播通報著早在七月便正式頒布的隔離政策,身披白色外套的醫護人員正匆忙地在星環通路之中挨家挨戶穿行。
羅穆路斯皺著眉頭消化著其中的信息。
即使有預料到進入800年后的銀河會很熱鬧,但是這樣出乎預料的變化也著實是讓人感到措手不及。
在短短不到數年的時間里,綠皮突然激烈的活動與蟲群進入銀河的時間節點幾乎重迭在了一起,加上混沌逐步展開了活動,帝國全境幾乎都被拖進了戰爭。
每時每刻,那些正在被圍攻的人類世界都在祈禱著希望的降臨,他們需要一位神明再度昂首漫步群星之間的奇跡。
然而曙光星系的狀態卻是不容樂觀。
“大人……”
德拉庫斯面露凝重。
在他背后的虛空之外,偶有明光閃過,當恒星的光芒照耀在金屬外殼之上,便展露出一艘艘重型運輸艦的龐大身影。
隨著它們泊入預先設立的港口,無數身軀染滿各種病癥的人類被運送而出,接著被醫護人員轉移至隔離區域。
在各個隘口,全副武裝的帝國衛隊嚴陣以待。
“馬庫拉格不能動。”
羅穆路斯即刻搖了搖頭:“巴爾也不行。”
這兩片區域是最不可被攻陷的區域,即使他們此刻的狀態還算完好,能夠響應周邊的支援。
“卡爾加與但丁要做的事是召回還在外活動的母團成員與子團,然后將帝國海軍組織到各個要塞世界進行防御,任何試圖削弱星區防守力量的行為都不允許,這是命令。”
“但是——”
德拉庫斯下意識開口勸誡。
若不依靠這兩個隨再統一及掌握信仰話語權而崛起的星系,在大漩渦幾乎被混沌沃坦聯盟、泰倫蟲群艦隊與綠皮獸人合圍的當下,支援其他星域的重擔將盡數壓向曙光星區。
可他們還能趕上嗎?
德拉庫斯望向王座間受困的統御者。
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早在戰火燃起前便厲兵秣馬的曙光星區,還未開拔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以至于只能夠忙于處理內部爆發的一系列問題。
“巴爾與馬庫拉格都不容有失,如今的局勢顯然是在逼迫他們進行分兵支援。”
羅穆路斯冷靜地截斷話語:“再等等,德拉庫斯,相信我們的同胞,也相信我們。”
“我們可以解決這些麻煩。”
他凝視著文件上觸目驚心的匯報——
正是這份報告中展露的一切,將曙光星區的四位原體、十三艘戰列艦、二十六支主力艦編隊與三支軍團死死禁錮于星區之內。
赤紅眼眸危險地斂起。
瘟疫。
肆虐曙光星區內部近乎所有世界的瘟疫。
“我們可以。”
曙光星區北部,萊塔尼亞星系首府,沃倫姆德
一場恐怖的瘟疫于此肆虐。
這場針對性感染帝國衛隊,技術人員的瘟疫讓這座以生產精密工業組件著稱的星球遍布隔離帶。
各個工廠都因為維護人員的嚴重缺失而不得不下調了指標,以減少機械的故障率,艱難維持著生產;軌道艦隊也不得不停靠于星堡邊緣,忍受著人數銳減帶來的遲緩。
而在隔離帶內,無數染病的人被一輛輛載具運輸于此。
他們分別被安置在由數層無菌材料彼此隔離開來的小床上,醫護人員正在此間忙碌的穿行。
到處都是死亡,到處都是病患的呻吟,以及對死亡的恐懼。
每一位病患都正被突如其來的灼熱和疼痛感折磨著。
有的人皮膚正在裂開,讓在他體繁殖的微生物成團地輕輕掉到地上;有的人的肚子膨脹起來,手指開始扭曲,后背聳起;有的人眼睛在變軟出水,就像半熟的雞蛋。
有的人身軀就像火中的蠟一樣融化,被重塑了外貌,隨后被監管此處的戰斗修女亦或者阿斯塔特當場擊斃。
在隔離帶的另一端,源源不斷的尸體被從中拖出,計入身份,然后放入特制的焚化爐中焚燒,他們的一切都將被密封在黑石礦藏中,接著便被發射到恒星的表面,依靠這些現實宇宙的偉大存在徹底湮滅其污染。
隔離簾被掀開,消毒水噴灑而出。
剛剛鋪展開沒多久的病床便又堆上了數人。
“帝皇在上啊!”
看著又一波被金紅色阿斯塔特送入房間的病患,一位出身于國教的醫護人員下意識便因為病患身上的癥狀而驚呼。
壓下了心底的恐懼,他招呼著阿斯塔特把已經失去意識的第一個男人拖回岸邊,又把那個女人拉出來放到床上。
然后開始用手按壓,一股臟水從女人的嘴里涌出,當女人吐出水的速度緩慢下來以后,醫護人員把她翻到背朝下,把插管迅速壓在那個人的嘴上,做起了輔助呼吸。
然后他迅速小跑向下一個病床。
一位老人的眼睛不見了,化作了一灘極為粘稠膿水掛在他的臉上,其中隨著呼吸而不斷蠕動著的前半身埋在他的眼窩中。
他的前額大面積變形,以經過專業教育而成為護工的經驗,其明顯已經因為積液而變得異常腫脹,無止境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見?”
老人說。
“我渾身都在發癢,我需要幫助。”
在病床之上,老人的手掌胡亂的揮動著,灰綠色的手掌扯住了旁側的薄膜,撕扯出尖銳的聲音。
周邊忙碌的護工連忙上前來,卻仍是止不住由他掀起的這一場騷亂。
人都是從眾的,在極端的痛苦之下,那些聽到動靜的受感染者也再也忍不住這份痛苦,紛紛開始了哀嚎。
一時之間,即使是那些醫護人員中以信仰堅定著稱的國教修女們也感受到了不知所措。
有那么一瞬間她們甚至想燒死這些信仰不夠虔誠的信徒,以防止瘟疫帶來的連帶效應進一步擴散。
然而原體的教誨依舊在她們的耳邊回蕩。
不要放棄。
她們耐著性子,盡可能的用盡渾身解數延續著這些同胞的生命。
但是這一盞盞搖搖欲墜的燭火又能延續多久呢?
腐爛,衰朽。
這種沾染了亞空間邪力的病癥非尋常手段可解,無數科學院徹夜研究卻毫無頭緒,除去極個別星系之外,唯有依靠虔信才能夠與之抗爭。
有些人看著病患痛苦的模樣,不由得下意識地撇開了眼。
“我來了。”
柔和的宛如太陽一般的聲音傳遞而來。
老人豎起耳朵,他仿佛聽到一年當中最后一批昆蟲正在自己的耳朵中悉悉索索,除此之外,他什么也聽不到。
他決定把剛才的聲音當作是錯覺。
“我來了。”
一雙溫暖的手掌伸出。
迦爾納握住了他的手掌,這只枯瘦的手掌因為寒冷和疾病顫抖不停。
“迦爾納大人,是迦爾納大人嗎?”
老人不可置信的呼喊道:“您又來了,感謝您能來,我.”
他顯得語無倫次。
他,以及他們身上的傷患居然在此刻奇跡般的復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