臃腫而又無能。
這是一萬年以來,無數人對帝國的常規印象。
這就像是一只蜘蛛,不斷向外貪婪地綿延自己的網絡,妄圖將自己所接觸到的一切包裹起來,化為己用,卻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纏了個結實。
它時常表現得麻木不仁。
即便被斬斷觸須、肢解手足,依然毫無反應,只是持續吞噬著整個銀河的資源,任由腐朽的軀體潰爛生蛆,看似行將就木,沒有任何活力。
其內部的組成派系實在是太過于復雜,各自利益與訴求的相互沖突,內耗極其嚴重。
但是相對地,這也意味著帝國人類有著足夠的資本進行內耗。
正因為已經沒有人是帝國的對手了,所以帝國才會顯得如此笨拙。
然而當一個消息,一個征召,一個能夠讓絕大多數組織發出相同聲音的存在開始出現的時候,帝國就會表現出近乎恐怖的行動能力。
觀測到這種轉變的異形文明總會陷入短暫困惑。
究竟哪個才是帝國的真面目?
是那個垂死的巨人,還是此刻這個正在抖落萬年積灰的毀滅引擎?
答案很簡單。
兩者都是。
“亞空間躍遷完成,戰斗群已進入星系外延。”
來自導航者的通知打斷了弗里克斯的思緒,隨著曼德維爾點展開一個紫色漩渦,弗里克斯與他身后的艦隊成功突破亞空間的帷幕回到了現實宇宙中。
他瞥視了一眼屏幕之中那名變異嚴重的導航者。
這些叛變的導航者無法再直視帝皇,但他們依舊能夠為叛變的戰艦指引方向。
誰也不知道這樣做的代價是什么,但至少在導航者死去之前,所謂的代價并沒有找上門來。
戰艦上的俄歇矩陣對星系進行了簡單掃描,星系的全息投影便展露在沉思者陣列上。
在確認了由佩圖拉博領導的大艦隊,以及那兩艘即使是混沌污染也無法掩蓋其光輝的榮光女王,弗里克斯這才通知麾下的戰艦向‘鋼鐵之血號’靠攏。
隨著戰艦彼此靠近,弗里克斯能夠通過戰艦的影像系統直觀地觀測到位于大艦隊身側的戰利品。
那是一艘帝國的報應級戰列艦。
在報應級戰列艦的周圍,還有著大量破碎的殘骸,從那些殘留的精金龍骨長度,初步能夠判斷出這是一支中型打擊艦隊。
鋼鐵之血號的裝甲帶上新添的傷痕還在滲出液態金屬,仿佛這頭鋼鐵巨獸剛剛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獵殺。
很顯然,鋼鐵勇士與帝國海軍在這里發生了一些小摩擦。
這是一支分支艦隊。
弗里克斯觀察著上面的標記。
是卡里西斯星區的支援艦隊,這些來自遠離帝國管控的星區早已養成了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習慣,即使是面對原體的指揮,也習慣性的有著自己的想法。
然后他們死了,這點毋庸置疑。
凡人如何能夠與原體的智慧相比擬?
而這才是對的。
當代帝國絕大多數重大戰役前的流程弗里克斯都基本上背下來了。
視線落在了位于戰艦最頂端的星語者圣所,那里有著靈能爆發后產生的大面積損毀區域。
亞空間波動,星語者暴斃,帝國海軍發動自殺沖鋒把自己送掉,然后將整個戰場局勢拖入地表那無休止的爛仗里。
通訊,遞交申請,穿梭機對接。
弗里克斯帶領著自己的小隊行走在‘鋼鐵之血號’的內部。
‘鋼鐵之血號’完全沒有凡人侍衛,這艘戰艦在常年的亞空間洗禮之下就仿佛是鐵之主的延伸,一切都隨著他的意愿在不斷修復與變化。
“佩圖拉博大人再度收獲了一場偉大的勝利。”
在弗里克斯的身側,一位次元鐵匠用齒輪咬合般地嘶啞嗓音恭維道。
是的,一場勝利。
如果鋼鐵勇士們還能用這個詞匯形容此刻的處境。
除了一艘報應級戰列艦之外什么也沒有得到,大艦隊甚至因為這一場沖突而被困鎖在了這里。
由原體直接掌控的斯卡魯斯星區艦隊正抱團在大艦隊的后方,以教科書式的戰略部署擠壓著混沌艦隊的活動空間,不斷向著被占領區的星球投放著仿佛永遠死不完的星界軍,并依靠著自身龐大的軍力逼迫著混沌方的艦隊向著那些被堡壘化節點星球靠攏。
只要有任何一支混沌艦隊被地面戰爭拖住,等待他們的就是星區艦隊永無止境的炮火。
而且——
弗里克斯回憶了一番腦海中掌握的信息,并不覺得一場完全沒有達成戰略目標的勝利有什么值得稱道的。
周圍是此起彼伏的應承聲。
弗里克斯環視了一圈,有些絕望地發現居然只有洪索這個混血的雜種看出了問題。
深吸了一口氣,‘破城者’姑且接受了這個讓人絕望的答案,這讓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差上了不少。
“各單位返回自己位于戰艦內的崗位。”
為了讓這些愚笨的家伙能夠保住性命,他開口命令道。
現在的鋼鐵勇士不像過去那般死得起了,以至于他們在面對自身最擅長的爛仗時都不免焦頭爛額。
“洪索,你跟我來。”
面對上司的直接點名,一直以來都飽受歧視的洪索愣了愣,但很快便邁著步子跟上。
當弗里克斯拖著沉重的步伐穿過走廊,抵達艦橋的時候,佩圖拉博正矗立在艦橋之上進行著無休止地工作。
這是一座巨大的懸浮平臺,十三臺鐵環機器人守衛著王座。
破爐者屬于鋼鐵之主的龐大戰錘,錘頭朝下立在王座旁邊。
正如弗里克斯猜測的那樣,佩圖拉博從未因為一場沖突的勝利而開心過。
安裝著烏黑伺服臂的全息板從懸浮王座的寬闊扶手和踏板上伸出,三面環繞著他,十八個閃亮屏幕上流動著數據,閃動著從一個個戰場上拍攝來的圖片,作為信息傳遞的祭品哀嚎隱約從中傳出。
鋼鐵之主的面龐被那閃光所照亮,沉浸其中。
伺服線纜和反饋線路像綁起來的辮子一樣束縛著他的顱骨,蓋住了他的耳朵,從他的脖子、雙頰和下巴中萌發,讓他看起來像是古老傳說中蛇發蠕動的美杜莎。
他的視線不斷轉移著,從一個屏幕瞥向另一個屏幕。
他的手指在王座的觸屏上飛速奔走,調整著,刪除著,移動著,敲打著。
觀看鋼鐵之主的工作簡直是一種享受。
這場景讓弗里克斯感到些許慰藉。
在已知的銀河里,唯有多恩、基利曼,或許再加上已逝的荷魯斯,可以像他一樣在如此龐大的戰爭中運籌帷幄。
而如今還有資格與之對壘的那個人就在他們拼盡全力想要摧垮的龐大封鎖線后面。
但弗里克斯不得不打斷這段讓他感到舒適的沉默。
他與征服者號的主人科索拉克斯短暫對視了一眼,當鋼鐵之主完成又一次毀滅性的部署,全息投影因指令傳輸結束而短暫暗下的瞬間,弗里克斯邁步上前。
“大人,弗里克斯向你匯報。”
‘破城者’呈上了一枚磁盤。
在戰爭初期,次元鐵匠們曾憑借從亞空間深淵挖掘出的惡魔技術,以及叛變阿爾法軍團支離破碎的情報網絡,建立起對帝國的信息優勢。
而相較于帝國海軍遲緩的亞空間航行,混沌艦隊憑借邪神賜福的航道穿梭自如,結合信息層面的優勢,這讓他們在最初的攻勢中勢如破竹。
然而此刻,這份優勢如同握在掌中的沙粒,正從他們染血的指縫間隨著時間的推移無情流逝。
當佩圖拉博從一場場戰術勝利中抽身——
那些由他天才指揮締造的、戰損比堪稱完美的戰役,卻始終無法扭轉戰略上的潰敗。
鐵之主的面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他一把抓過磁盤,數據接口的纜線如毒蛇般自動纏上磁盤,將信息粗暴地送入他的思維。
位于朦朧星域的機械教勢力開始逐步接納全新的歐姆彌賽亞信仰,并在曙光星區政府的刻意宣傳下將四位原體視為其在歐姆彌賽亞位于人間的代行,我方通過機械信仰獲取更多支持的策略宣告失敗。
其中以阿格里皮娜以及黃泉八號響應最為積極,阿格里皮娜于769年年初正式接納曙光星區政府入駐,多個鑄造世界在戰爭過程中被正式納入曙光星區政府掌控下,開始配合其制定的生產方案。
772年年末,由阿格里皮娜生產,由曙光星區政府控制的兩艘報應級戰列艦及其配套護衛艦隊正式建成離港。
佩圖拉博面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