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敦,寶靈街。
盛華大廈,三層,地下賭檔。賭徒們紅著眼,抽著香煙,群情激昂的叫著開牌。四九仔“糖水D”卻怏怏不悅,沉著張臉走進財務室。
馬仔細森察覺大佬神情不悅,靠上前來,敬出顆煙仔,出聲道:“大D哥,阿king哥發話啦?”
糖水D招手叫兄弟到跟前,把腿蹺在桌面,不忿道:“剛和同門一起去游戲廳見king哥,king哥講社團剛開完會,要精簡人手。”
“一個場子能養多少人,只留多少人,一個都不能多。”
細森臉色驟變,慌張道:“king哥無情無義!”
糖水D擺手道:“系阿公和頂爺的意思,九大區都要改革,king只是傳個話。社團的森叔和元寶叔,會負責核驗。”
場中九個藍燈籠,面面相覷。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非洲仔”忍不住道:“能不能托關系,搵叔父們通融?”
非洲仔只是生得黑,不是非洲人。糖水D家里則是在彌敦道開糖水鋪的,常請兄弟們食湯圓。
在兄弟們心中為人很好,要不是老忠職位緊張,非大功不扎職,混資歷D哥也該混個草鞋。
此時,糖水D嘆氣道:“king哥警告過我們,社團兩萬多人,人情太多,托不過來。”
細森叫道:“干他娘,兄弟們一定要散啊!”
這間地下賭檔的生意,乏善可陳,平時開工六七個足夠用了。糖水D手下卻有三名四九,十八個藍燈籠,二十一號人。
平時兄弟們聚在一起,吃喝玩樂,威風快意。卻少A賭檔賬目上的錢,東支點,西支點,賭檔收入折掉大半。
社團要精簡他們,他們當然著急。威風的日子過不下去,仲有可能被抓去刑堂,三刀六洞。
藍燈籠們又驚又懼,非常慌張。糖水D面帶不爽,拍桌叫道:“慌乜嘢!不是一定散,能打下新場子,叫兄弟們都有工開不就好了?”
“打地盤,占場子?”藍燈籠們眼前一亮。
糖水D道:“系啊,忘記我嘚佐敦大佬是邊個,潮汕戰神蔣豪啊!阿king已經點頭,堂口支持我嘚打出去。”
“過段時間,社團會再開一次山門,把留下的兄弟們,全部記入海底名冊。出來混,最尾都是拳頭說話,公司只收拳頭硬的,知道乜!”
細森,非洲仔幾人眼中被大佬激起野心,振奮喊道:“放心啦,大佬。”
“兄弟們燒過黃紙,飲過血酒,散,是不可能散的。賭檔里放放貸,抽抽水,每天按摩洗腳,多舒服。”
“散了,去賣糖水呀!”
糖水D道:“賣糖水有開賭檔掙錢,我都不在這里。”
“干他娘,寶靈街仲四間賭檔,兩間雀館,全都掃干凈!”
論爭勇好斗,佐敦是九大區第一,當晚,寶靈街,官涌街,閩街,佐敦道,便發生多起幫會血拼。
同社團間重大利益的爭奪不同,幾次血拼都是馬仔掃場,多則二三十人,少則十七八個。
占的場子,也都是賭檔,馬欄,街頭攤位。連娛樂場,電影院都少。
小社團不敢跟老忠開戰,大社團犯不著為一點小底盤同老忠開戰。
到第二日,地盤爭奪,愈加頻發。
任跶榮看完手上情報,蹙著眉頭,陷入沉思。
當下屬在白板前,匯報完案情后。
他出聲道:“尹照棠是個生意人,不會做無利可圖的事。霸些小場子,一個區十幾間,每年掙的,不如“天娛經濟”旗下藝人開幾場演唱會。”
“老忠出打仔,可每次開打,都為謀重利。”
“黎sir,你看得出忠義堂,是在打誰?”
黎智斌在凳子上起身,緩緩搖頭:“多點開花,看不出來。但結合現狀來看,精簡人手,其實是有心叫古惑仔搞事。”
“但除了搞亂治安,破壞街道,沒有其它大利益。那些占來的場子,O記重點關注幾次,老忠也不一定能守住。”
場子是需要經營的,有時候,一個社團場子不夠多,并非不能打,而受到小姐,客源限制。
打天下易,守天下難。
小打小鬧時,差人不管,到處亂打,差人關照一段時間,經營好好的場子都要倒閉。
任跶榮疑惑道:“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怎么算,老忠都不掙錢,一定是賬沒算清楚。”
他們沒搞明白忠義堂為何而戰,便不好出手整頓。要系背后有深層因素,得罪新東家會很麻煩。
黎智斌出聲道:“不是錢,任sir,會不會是政治原因?”
連續一周的江湖亂仗,沒有引起大規模動蕩,卻導致市場蕭條。期間,忠義堂同號碼幫間,甚至在碼頭爆發過一次槍戰。
導致荃灣碼頭多艘貨輪延誤。
新界地區,幾間造紙廠和塑膠玩具廠,發生火災。號碼幫龍頭葛志雄親自登門,想要跟忠義堂和談。
肥貓一反常態,態度強硬的放話:“港島亂不亂,老忠話的算!”
落盡葛志雄面子。
眾人大罵肥貓昏了頭的同時,屯門新星玩具,康衛造紙廠,永和塑料廠,多間工廠老板,或通過潮汕商會的渠道,或通過私人關系,暗地里尋到尹照棠,拜托尹生攔住社團昏頭的老骨頭。
街頭一次次血拼,換成酒桌上一張張選票。尹照棠跟肥貓一個紅臉,一個黑臉,搞事撈票的手段,漸漸瞞不住。
余少澤以行動副處長的身份,在半島酒店同尹照棠見過一面后,獲悉內幕,暗中聯系友人,開始幫尹照棠拉票。
警隊和社團,是暴力的兩面。當得知商會的位置,關系到過渡政府時,警隊迅速和社團媾和。
因為,相比其它大商人,尹照棠的上位,令警隊有機會參與《基本法》提案。
要知道,警隊高層雖已轉變立場,是內地爭取的對象。但由于正幫港英當局服務,是不被納入籌備組考察名單的。跟社團合作,算是“曲線救國”。
短短半月時間,尹照棠靠著社團,警隊和政界人士的幫助,便已撈取到一百三十幾張選票,奠定大局。
參與競選的陳偉楠、劉思仁,章志光等人,頻繁聯絡友人,舉辦拉票聚會,但無疑已落入下風。
德輔道,潮州會館。
陳友慶身穿西裝,戴著眼鏡,坐在一張《大展宏圖》的掛畫下,端給副會長湯秉達一盞茶,出言感嘆:“當初,邀請尹照棠加入商會,是希望借忠義堂的力量,為商會同仁的生意保駕護航。”
“今天,尹照棠為爭副主席的位,竟故意攪亂市場,影響會員生意。”
湯秉達面色反感,語氣嫉恨:“古惑仔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狗東西!叫他當上副會長,丟我們的面,丟商會的臉。”
陳友慶清理著茶具,緩緩說道:“當打手可以,當會長,他領導不了商會。這段時間,至少有一百三十多名會員,答應投票給尹照棠。”
“陳生,劉生,章生他們,基本上算出局了,除非有我們支持。”
湯秉達眼神閃爍,心知陳友慶想玩黑幕,出聲道:“換作往年,我肯定不會干涉選舉。但今年的位置,非同凡響。”
“又有古惑仔搞暴力政治,只能行非常之舉,內定一個人選,你鐘意誰?”
陳友慶的亞洲金融銀行,掌控不少大小老板的銀根,可以影響到許多選票。湯秉達的南泰行,則是最大的東南亞物品轉銷商,合作的商家成百上千。
兩人連莊,勝券在握,共同合力,內定選舉。
陳友慶道:“你覺得劉生點樣?”
湯秉達點點頭:“劉思仁在港澳兩地都有影響力,是一個合適的人,章生,陳生等下一屆吧。”
劉思仁作為何賢家族的門徒,根基較淺,最好控制。章志光,陳偉楠都是大老板,若是掌權,極易威脅兩人地位。
“下周天,商會要舉行投票,近幾天有空閑,再搵老板們飲飲茶,聊聊天。越臨近選舉,越可能跑票!”
一個月后,肥貓手抓文旦壺,在酒樓望著風景,著重囑咐道。
尹照棠不敢馬虎,沉聲點頭:“好,我會多約人見面。”
肥貓品著茶,出聲道:“跑票的事,一定會有,但只要跑的不多,就能勝選。”
“記得拜拜關公!關老爺會保佑你的。”
尹照棠微微頷首,來到臺面前,點起三支香,鞠躬禮拜:“老爺保號,勝利當選!”
森叔,元寶,根生叔幾日,剛在旁打理完賬目,上前敬香道:“老爺保號忠義弟子,當選當政!”
“保號,保號”
臨近投票,已過選情最激烈的階段,撈到選票后,街頭兄弟,鳴金收兵。社團決定新收弟子三千人,另精簡藍燈籠七千八百人。
賬目一算,竟有得賺。
一道道香煙,寥寥升起。
關帝保佑,護國安民。趨吉避兇,逢兇化吉!
請選擇本次運勢:一,勇字運,以力破局,勝利當選,不義自斃,治港參政
注:本次勇字運,需以‘通過一條《基本法》建議’酬神。
二:智字運,宗教禍港,臺省遺毒,勘定亂象,天宮欽定
本次忠字運,需以‘摧毀一個臺省非法宗教’酬神
三:義字運,捅破黑幕,勇興相投,重新補選,天官巡查
本次義字運,需以‘提高社會福利署撥款’酬神
尹照棠見到香火煙霧組成的字體,眼神都露出稍許錯愕。
明明萬事俱備,勝券在握,敬香卻能搖出簽運,可見平靜的水面下,依舊波濤洶涌,下周的選舉還將一波三折!
三支簽運,看似指向三個方向,但聯系在一起,卻是明晃晃的“黑幕”兩個。其余信息則是手段方式,破局方向。
而有能力操縱商會選舉的人,只剩會長陳友慶。
看尹照棠呆立在關圣像前,遲遲不去插香,高佬森面色納悶,想要張口。跟生叔卻悄然扯住他袖口,安靜的在旁等候。
最后,尹照棠選定勇字運,再把線香插進銅爐,心中已有考慮。
高佬森敬完香后,拍拍晚輩的肩頭,出聲道:“尹照棠呀,不要心急,社團那么多兄弟撐你,商會那么多老板撐你。”
“連警察都撐你,擔心乜啊,一定能選上!”
尹照棠不想叫貓叔擔心,笑著道:“剛剛二爺同我講,當選會長后,要把拜二爺寫進基本法。”
“我感覺壓力好大,都想要退選了。”
高佬森瞳孔微縮,有些將信將疑,甩手道:“癡線,尊重華人敬仰,本來就該寫進去。”
尹照棠笑著附和兩聲,同叔父們告辭離開。貓叔為幫忙拉票,已遭不少江湖人記恨,明明不掌權,卻敢扛下黑鍋。
剩下的麻煩,他私下解決,不好再拖貓叔下水。
離開潮義酒家后,把傻輝叫到身前,他出聲道:“查一查山門祖廟,仲有寶蓮禪寺,有風聲講,最近有人利用寺廟走毒。”
傻輝滿眼震驚,連忙答應:“是,頂爺!”
“盯住潮勇興,請旺叔明天來公司。”
傻輝面色嚴肅:“明白。”
潮勇興是潮州商會養的小字頭,直接服務商會,不過百來號人。一個幾乎被江湖遺忘的商會,能出現在簽運當中,擺明已是被當做棋子。
要是能通過潮勇興當突破口,便能快速弄清陳友慶私下搞乜鬼!
把三個簽運的籤文相結合,每一個細節都驗過去,便可查缺補漏,重寫勝敗。在三個簽運當中,選擇“勇”字運,則是因為“以力破局”,才能進入籌備組后,更具有政治影響力。
每一份政治影響力,都十分難得,必須抓住機會創造本金。并且三支簽運的酬神條件中,勇字運看似最大,實則難度最低。
進入籌備組后,本身便有立法提案的權力。可不管是“臺島宗教”,還是“福利署政策”都不再尹照棠的權利范圍,強行執行,需要付出更大代價。
此時,潮勇義第三十七代坐館花旺,正滿臉醉意,趴在德輔道碟仙的士高的吧臺上,雙目盯著威士忌里的黃湯,眼神無光,面容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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