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義酒家。
肥貓,高佬森,盧慶東,梁家聰,幺雞等人見到O記進場,表情都十分精彩。
幺雞目光驚訝,憑欄遠望,滿是震驚的喊道:“挑那星,原來老忠最大的援兵,是官兵呀!”
盧慶東長吁口氣,精神放松很多,惆悵道:“忠記的坨地,守住了。”
“是,守住了。”
梁家聰感慨萬分,冷靜下來,才驚覺后背已被汗水打濕。
今夜,四個字頭一起踩進清風街,要拔老忠坨地的旗。偏偏老忠猛虎受困,大批兵馬分守地盤。
只有銅鑼灣聚兵兩千人,死死扛著水房蘇全,單耳浩仔,劍字堆寸爆,禮字堆彪頭。
街市勇都快被蘇全斬死,情況實在兇險。雖然,老忠真被拔旗,他們作為話事人,都有辦法從容脫身。
但是,忠義信、忠義群早已投下重注,一場輸個精光,字頭怕是會一蹶不振。
在勝負未分,僵持不下的時候,有一支新的生力軍加入戰場,近乎是頃刻間就已奠定勝局。
高佬森攥緊手,長衫筆挺,垂著頭,來回踱步:“我就知,我就知,一切都是神仙棠算好的對不對?”
“貓哥,有阿sir們幫手,還瞞我的呀!”
“真系把嚇的人半死。”
肥貓苦笑兩聲,拂袖道:“把樓下的火器收起來,通知兄弟們閃吧!”
“是,阿公!”
王志軍抱拳答令,轉身叫刑堂兄弟前去傳令。
他系尖東堂紅棍,本事高強,今夜專職保護阿公。灣仔堂的兵馬,則暫交白紙扇爆C話事。
另外,灣仔堂主沙頭仔,正在樓下帶著刑堂兄弟,作為最后一支護阿公脫身的兵馬。
不過,這批兵馬都帶著火器,還可以作為魚死網破,跟水房,單耳,號碼幫同歸于盡的力量。
大不了,真把清風街當戰場,拉開AK干一場,死個精光得了。
鬼佬鐘意看點熱鬧的,就讓他們熱鬧個夠!
清風街天橋,朱正巖已是滿頭大汗,摘掉警帽后,來到何鼎禹面前,俯首請罪:“何sir,旺角O記任跶榮帶兄弟們違抗命令,擅自行動。”
“我我.”
余少澤在“兵變”開始的那一刻,便一直關注著長官的表情。只見長官雖臉色鐵青,但卻不動怒,似乎沒有明確的怒意,當機立斷,搶在朱正巖前頭說道:“何sir,O記奉命行動,鎮壓暴亂,是否叫兄弟們上?”
朱正巖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何鼎禹卻點點頭:“上吧。”
任跶榮的行動,直接把長官架了起來。兵變二字,以兵為首,重在變化。兵是暴力機構最基層的單位,一切暴力行動都有賴兵卒賣命。
特別是在戰場上,兵卒全副武裝,武器在手,是絕對的殺戮機器。當有中層警官帶頭兵變,證明殺器已經失控。
這時在場各層級官員都會被卷入,要么,遵從殺戮機器的意志,要么,被殺器割頭斬首,絕無第二條路。
變,不是一個動作,而是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作為九龍總區指揮官的何鼎禹,不僅躲不掉,還首當其沖。
因為,連他都不明白,身邊的幾個華人警官,是否就是本次兵變的幕后操手!
所以,當余少澤提出建議后,他借坡下驢,順勢就答應了。畢竟,警隊還是打著鎮壓暴亂的旗號違抗命令,天然占有法理,屬于是“軟性兵變”。
不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秋后算賬,先把眼下糊弄過去再講。要不然,出聲拒絕,下一刻余少澤掏槍頂他腦門,可就把臺面下的事,擺到臺面上了。
此時,朱正巖看向余少澤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畏懼。余少澤感覺不對,卻沒有點破,開始下令防暴部隊進場,徹底掃平清風街。
他只是站在九龍區副總指揮的立場上,覺得既然兵變已經發生,不如直接干到底。
至少,底層警員們的訴求,和他的看法一致。港府不該以犧牲市民安全為代價,以破壞港島發展為代價,展開政治上的進攻。
現代警隊的創建,便是為保護市民安全,守護港島治安。別管當局是中是英,警隊都該履行自己的職責,絕不為政治讓步。
灑落街頭的血,是港島市民的血!
軍裝組收到命令后,吹響警哨,踏著整齊的腳步,全面進場。忠記打仔們收到消息,紛紛棄戰,轉身逃跑。
由于清風街擁堵的人群太多,極易發生踩踏事件。
余少澤拿起對講機,肅聲下令:“放開兩邊的人行道,讓古惑仔們閃人,總區羈留室裝不下幾千人。”
帶隊督察們紛紛答令:“是,長官!”
軍裝組旋即收攏陣線,有意把人手安排在主干道上,成群結隊的古惑仔們,沿著人行道匆忙逃躥。
任跶榮用警棍劈翻一個古惑仔,順勢騎到古惑仔身上,用棍子卡住他脖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正與古惑仔角力。
似乎,身下的古惑仔地位不低,有幾個手持砍刀的打仔,目露兇悍,神情猙獰地持刀殺來。
一組警員守在長官身旁,連忙挺身來護。正當他們要掏槍時,打仔們兇惡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恐,紛紛扭頭跑路。
任跶榮漸漸將單耳的浩仔制服,揮起一拳,猛地把人打暈。
他抬起頭,正好見到數百人的防暴部隊,手持盾牌與警棍,在煙霧彈的掩護下,沖入戰場,兇猛揮棍,正鎮壓著暴亂。
黎智斌、譚歡喜、阿鄭等警員,見到大部隊進場,終于紛紛松出口氣,懸著的一顆心落回肚子。
一百多號警員沖進幾千人的大戰場,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動。哪怕全副武裝,攜帶槍械,可不能自由射擊,終歸是置身險境。
所以,O記在行動中,有意識的打擊“黑帶”,放過肩系紅帶的忠記門徒。采用拉一批,打一批的方式,配合忠記把現場掃清。
當然,為免被人扣上勾結三合會的帽子,該做法沒有形成正式命令。只是警員們對長官的一種效仿,混亂時不可能全部執行到位,許多忠記兄弟,照樣挨了警隊的棍子。
此時,手臂系著黑帶的水房、單耳、號碼幫打仔,已紛紛潰敗。聰明者早就摘掉肩帶,丟掉武器,翻墻跑路。
漸漸地,街道上,開始以警員為主。防暴部隊控制著主干道,開始巡邏警戒。
余少澤有心敲打敲打老忠,臨時授權O記進潮義酒家調查。
任跶榮收到通知,帶上黎智斌,譚歡喜,阿鄭三人,來到酒樓門前,出示證件:“旺角O記,奉命搜查酒樓。”
沙頭仔雙手抱胸,身穿練功服,胸前帶著枚翡翠玉牌,帶著幾名兄弟擋在門前,陰陽怪氣的道:“任sir,你讀過書,麻煩告訴我一聲,搜查私人場所,需不需要申請搜查令啊?”
阿鄭立刻上前,出聲道:“再說一遍私人場所?小心查封你的酒樓,將來都不要開業了!”
任跶榮抬手示意下屬收聲,冷靜的道:“你跟我要搜查令,不如問問我身后幾百名兄弟?”
“走一個過場而已,不要把關系搞僵。”
高佬森來到門口,揮手叫沙頭退后,行禮作揖。
“任sir是忠義堂的貴客,請上樓。”
任跶榮遞給黎智斌一個眼神,倆人登上閣樓,歡喜,阿鄭帶著一班手足,開始搜查酒樓。
十分鐘后,譚歡喜提著一個旅行包,小跑上樓,當著眾人的面拉開,里面擺著十條AK47和幾百發黃澄澄的子彈。
任跶榮蹙起眉頭,凝重的道:“這是怎么回事?”
肥貓舉壺飲茶,表情愉快,朗聲道:“任sir,送你的禮物。”
“在你們酒樓,抄出軍火,肥貓,你膽子不小。”任跶榮握拳錘桌,厲聲質問。
肥貓抬手一請:“任sir膽子也不小!”
“回去同你的鬼佬上司講吧,今天我忠義堂坨地里這樣的槍有三百多支。”
黎智斌表情霎那間變得十分精彩,低聲道:“任sir,好東西啊。”
有這批軍火在,從任跶榮到何鼎禹,整個九龍總區的人都可以輕易脫身了。
九龍總區不是兵變,不是抗令,是接到緊急線報,忠義堂藏有一批軍火,只能當機立斷,撲滅暴亂,以免造成政局混亂。
這批軍火屬于新情況,既不在命令范圍,又非常重要,一線指揮官火速開戰處理,有功無過!
警務處面臨政治部的問責,都可在港督府振振有詞的擋回去。
只是,忠義堂又該背鍋,受到鬼佬的重點關照了。
任跶榮端起桌面微涼的茶水,飲了一口,出聲道:“那麻煩苗先生,跟我回差館。”
肥貓笑道:“麻煩不到我,酒樓的持牌人是天堂,住在深水埗。”
任跶榮點頭起身,望了肥貓一眼,下令道:“帶上東西,撤!”
譚歡喜拎起背包,跟著兩位長官下樓,還是有些不明白,忠義堂點會留一個證據給警方。
黎智斌在走出酒樓,點起一支香煙,感嘆道:“這只老貓厲害啊,難怪能培養出神仙棠這種人才。”
任跶榮都有些意外,接過黎智斌遞來的煙,低頭點火,出聲道:“人家是債多不愁,做個人情給我。”
“眼光真系犀利!”
黎智斌點頭:“這就是人老成精。”
政治部都已展開針對性的計劃,目的就是打垮忠義堂,忠義堂又有什么好驚的?
越能展示自身的破壞力,越能嚇住港英當局的人。一顆腫瘤長在人身體里,只要不造成影響,醫生都不建議手術。
三合會是社會性腫瘤,發展到一定程度,當局得祈禱他別炸。
除非當局夠有種,又有實力,想要把毒瘤一次性割掉。
肥貓是在一石三鳥,達到港府示威,幫任跶榮脫身,且和警隊勢力打好關系的作用。
余少澤、何鼎禹見到任跶榮從潮義酒家中帶回來的一包武器,臉色驟變,心中暗道僥幸。
朱正巖終于是恢復冷靜,態度從憤怒,轉變為支持,大聲贊嘆:“任sir,干的漂亮,何sir一定為你請功。”
何鼎禹面色嚴肅的道:“馬上逮捕罪案相關人員,成立一個臨時行動組,嚴查港島軍火交易。”
“余sir,寫一份報告,明天一早,我要去同一哥做匯報。”
余少澤立正敬禮,答應道:“yes,sir!”
雖然,今夜的行動一波三折,但是,于九龍總區而言,竟收貨到一個不錯的結果。起碼,眾人的官帽保住了,仲有可能獲得嘉獎。
卷入政治風暴中,能脫身都不容易,想贏啊?
九死一生的概率。
余少澤悄悄給任跶榮遞去一個目光,微微頷首,本次“兵變”已經成功,何鼎禹的放縱與任跶榮立下大功的表現,將導致九龍總區內的權力構架發生改變。
以何鼎禹為代表的英派,轉向妥協,以他為代表的本港派,形成上升趨勢。
任跶榮親率部門沖鋒陷陣,風險最大,回報亦是巨大。
今夜過后,全港警隊都會知曉,有一個叫作任跶榮的總督察,已是余少澤的左膀右臂,是本港派的雙花紅棍,一定會發達!
翌日,上午,《南華早報》刊登清風街黑幫曬馬事件,近五千人的宏大場面,在報紙上被縮減為數百名幫會份子。
同時,一句黑幫利益爭斗,輕飄飄把前因后果帶過,再著重點名表揚九龍總區的行動方案。稱九龍總區工作周密,提前部署,有效遏制了暴力擴大,罪惡蔓延。
總警司辦公室內,余少澤看完報紙,臉上的喜色隱藏不住。
任跶榮收到通知,進入房間,立正敬禮:“早上好,長官!”
余少澤直截了當的道:“好好招待號碼幫大彪,阿浩,寸爆三個人,把他們安排到忠義仔的房間。”
任跶榮心頭一跳,出聲講道:“!”
余少澤嘴角帶笑,拿出一支雪茄,放在鼻尖輕嗅:“你覺得神仙棠幾時能出來?”
“這一兩天吧!”
“畢竟他在ICAC,不是在政治部。”任跶榮緩緩答道。
余少澤搖頭:“鬼佬下了重注,政治部不死人,是不會認輸,幾時政治部的阿sir人頭落地,幾時神仙棠才出的來!”
廉署大樓。
首席調查主任莊卓言匆匆趕到辦公區,把一份文件甩在下屬桌面,頭也不回的話道:“放人!”
下屬停掉手頭的事,面色疑惑地摸起文件,嘀咕道:“要放邊個,排場這么大,著急回家啊?”
莊卓言高聲回道:“三個人,全都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