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掃清街頭的古惑仔!”黎智斌面色瘋狂,揮起臂膀,擲地有聲的大吼。
任跶榮手搭在他肩頭,警告道:“上頭的命令,只是戒嚴,上頭都不想卷進中英談判的爭端。”
“因為,不管未來港島在誰手上,兄弟們靠槍吃槍,都有一口飯食!”
黎智斌甩開任達嶸手臂,很是不爽地大罵道:“撲你阿母,老子缺一口飯?穿著這身狗皮出生入死那么多年,為一口飯食?”
“那些大鬼頭,整天看賽馬,打高爾夫,坐辦公室,一句話兄弟們拿命拼,為乜啊!”
“不是為一口飯,是希望港島好!”
“坐視政治部那幫人,在港島挑動曬馬,交火,眼睜睜看著一條街打爛,唔好意思,老子做不到。”
任跶榮直勾勾盯著他:“做不到,又能點樣?”
黎智斌捉著腰間槍袋,猛地往門口沖去:“一槍斃了他們,挑那星!”
任跶榮張開雙臂,用力把黎智斌攔下,冷靜的臉龐,異常決絕:“阿斌,理智點!”
“一個人一把槍,點解玩得過他們?”
辦公室,一百二十六名腰掛槍袋,荷槍實彈,沉默不言的伙計們,紛紛站了出來,一言不發,又勝過千言。
黎智斌扭頭看見伙計們一張張堅定的面容,頓時有所預兆,萬般滋味涌上心頭,眼眶唰的就紅了。
“這,這,可能會被定義成一場叛亂。”
任跶榮眼神如鷹,氣勢如虎,聲如洪鐘:“失敗,仲是叛亂,成功,是一場革命!”
“頂著皇家警隊頭銜的十幾年里,警隊做過太多錯事,不能一錯再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今夜,鎮壓暴亂,平定紛爭,緝捕三合會成員,即是我們三合會調查科的責任。”
“我阿榮擔全責,兄弟們放手干!”
一百二十六人立正稍息,挺胸抬頭,大聲喊道:“yes,sir!”
任跶榮揮手:“去領防彈衣,出發。”
噠噠噠,一陣繁忙的腳步聲頓時響起,伙計們沖往槍房,領取防彈衣,和催淚瓦斯,沖鋒槍等武器。
行動處本有發布戒嚴命令,領取武器合理合規,只是絕對人想得到,一場實質性的武裝叛亂正在發生。
以港島為棋盤,人人皆棋子,絕無人能逃得掉。
在六七暴亂之后,警務處內,親英派受到大力提拔,華人警官首次執掌大權。
劉福、雷洛、韓森等人,都是在六七年立下大功,得以獲任探長,后來貪污太猛,引發廉政風暴,亦不過是扔幾個人出來交差。
內部勢力仍被親英派緊緊攥著,行動副處長卓有全往下一票人,皆是攀附鬼佬而活,唯鬼是瞻。
可在七十年代中期,警校畢業的學生,一批批加入警隊。當中許多人飽受“警匪勾結”,“探長時代”之苦,不管是底層出身,或是警察世家,越來越多的人不滿親英派。
“本港派”的警隊勢力,亦在悄然誕生,廣泛分布在警司級以下,成為警隊的中堅力量。
要知道,權力最大在基層,中堅力量,是最強的力量!
任跶榮敢于行動,便證明有著底氣,否則警隊里的明日之星,又豈會賭上一輩子的前途。
他可不是黎智斌那種人,除了一身狗皮,一把槍,外加常掛嘴上的“除暴安良”,便一無所有。
不過,黎sir已用證明,除暴安良不是一句口號,掃黑除惡,保護市民安全,是值得押上生命的信條。
西貢街。
鼾豬身上的白衫,已濺滿血漬,幾分鐘的迎面交戰,身邊便有十幾名兄弟受傷。
黑獅雙手握著柄雁翅刀,刀脊的血槽處,滴滴答答,淌落鮮血。
刀背上鑿有六個孔洞,是雁翅刀獨有的特征。
古時常有鏢師,幫會份子,在孔洞上掛上銅環,揮砍時環擊刀背,連連作響,聲似雁鳴,由此得名。
也有人以外觀,將其稱為“金背大環刀”,按環數分為六環、九環,一般環數越高,刀身越重。
作為古代的軍用兵械,隨著時代推移,會用的人越來越少,能將雁翅刀舞得游刃有余,頗有章法,可見黑獅出身不俗。
能被蔡振柄在四個字頭所有紅棍里選出來,黑獅是跳槽早是其一,手上的真本事是其二。
鼾豬手中的短斧犀利,靈巧多變,非常擅長近身劈殺。在戰場上顯得非常驍勇,可他卻不是一個莽夫,拼殺時仍觀察著戰場,不時會吼叫指揮。
見到街市里本該出場的兄弟沒有抵達,便知和路豐的人馬,遠不止門口一百多人。
更多的人可能順著小巷子,鉆入街市中間,正在切割戰場。要是跟黑獅繼續拼殺,兄弟們都要落入險境。
“閃!”鼾豬朝著黑獅望去,大聲下令兄弟們后撤。忠義仔們拉起還能動的兄弟,抱頭往街道內逃去。
“忠義出能打仔,最是能打忠義堂,都什么狗屁名聲,廢材一群!”黑獅拎著刀,目送鼾豬跑路,并不急著去追。
因為,和陸豐總共調了一多號人手,分幾條路線殺進西貢夜市。以忠義堂的體量,隨便安排幾百人守夜市簡簡單單,追的太急,說不定得挨刀。
作為江湖上的“老油條”,黑獅很能打,但更懂生存之道,第一個叫手下先上。
“追進去,他媽的,誰拿下鼾豬,誰來管西貢街!一個忠義堂大底,五十萬港幣,快上!”黑獅撿起攤位上一塊抹布,擦著兵器。和陸豐的打仔們受到激勵,叫喊著向前殺去。
真進入西貢街以后,才發現整條街道早已處處是戰場。一千多和陸豐的打仔,正和九百多名旺角堂忠義仔們展開血拼。
整條西貢街都只有一點六公里,兩千多人的大曬馬,使得街道處處回蕩著喊殺聲。一個攤位早被掀翻在地,打仔們摔倒在地,掐脖插眼,油鍋澆頭,哀嚎遍地。
街市大廈里的住戶們,仿佛回到港島淪陷的那段歲月,動蕩,失序,無處不在的暴力。
明明九龍有著超六千名警務人員,但偏偏西貢街淪為法外之地。
西貢街夜市可是合法項目,正常情況打一個電話給警署,差人都得來幫手。可今夜差人都像死絕一般,一個都見不到!
“走啊,撤!”
“撤,跟我走。”鼾豬頻頻回頭看向黑獅,一路招呼著兄弟撤退,不知不覺,身邊已收攏兩三百名兄弟。
黑獅隔著重重人影,盯著鼾豬,但不急于攻殺,照樣在召集兄弟,很快收到五百多人。
在人數上和陸豐占據優勢,而且還運用戰術,打了鼾豬一個措手不及。
鼾豬一退再退,最終無路可逃,慘遭和陸豐的兩頭包夾。此時,黑獅著兄弟們再度射鼾豬面前,只覺勝局已定,出聲道:“現在跪下來叫契爺都用了,不劈死你這只烤乳豬,我都不叫黑獅!”
鼾豬帶著五百多名手足,肩并肩,背靠背,手持兵器,站在西貢街中端,鎮定的臉龐,狡黠的笑笑,出聲道:“黑獅,出來混,不是舞獅子,會蹦會跳就OK,要用腦子的!”
“睜開眼睛看看,這里系你的人多,還是我的人多。”
兩邊街市大廈的二三層走廊,猛地沖出一千多號人馬。左邊帶頭人是忠義信雙花紅棍源仔,右邊帶頭人是忠義群紅棍川仔。
西貢街可是三個忠字頭,齊心協力打下來的地盤。不是老忠一家的獨食,碰上事又豈會只有老忠一家出力?
和鼾豬帶的那幫人不同,街市兩邊的忠字頭兄弟們,左手都綁著紅巾,用以分辨敵我。
源仔帶著忠義信的人從右邊下樓,川仔帶著忠義信的人左邊下樓,一前一后,錯開位置,把和陸豐的人圍在中間。
頭馬阿瑋見忠字頭的人來勢洶洶,面色緊張的問道:“黑獅哥,點辦?”
打仔飛宏手握西瓜刀,額頭冒著豆大汗珠,心驚膽戰道:“大佬,閃不閃?”
黑獅心臟砰砰狂跳,心中說不怕是假的,但能在舞獅隊里扛黑獅頭的都系猛人,豁出去道:“不斬死他們,怎么閃?”
“沖!”
“劈死憨豬!”
阿瑋、飛宏等打仔,看到大佬發狠,都定穩心神,深吸口氣大叫:“劈死憨豬!”
“斬倒這群忠義仔!”
“殺!!!”
黑獅的決斷毫無疑問很正確,在身陷重圍的時候,只有埋頭猛沖,把前路鑿穿,才有一線生機。
畢竟,在憨豬身后還有幾百名和陸豐的打仔,兩貨兵馬合一,上千人繼續往前沖,至少有一大半人能沖出去。
不像現在一樣被反切割成兩塊,每塊都面對一千多個忠字頭打仔,輕輕松松就會被人吃下。
此時憨豬見到黑獅帶人沖來,深知得抗住,不然有愧阿公托付。在腰后掏出另一柄短斧,雙斧在手,沖上前去,左擋右劈,輕松放倒一個和陸豐打仔,高聲大叫:“忠義堂!”
“忠義在!!!”
千名兄弟振聲大吼,血戰街頭,奮勇爭先。
憨豬終于和黑獅對上,左手持斧去接雁翅刀,咚的一聲,手中短斧沒抓穩,竟直接掉落在地。
憨豬頓時呲目欲裂,嚇的面無血色,他沒料到黑獅竟力大出奇,一刀擊落短斧后,乘勝追擊,刀鋒劃過他的胸前。
撕拉。
襯衫劃開一條口子,鮮血飛濺,瞪大眼睛的憨豬,眼神中滿是絕望:“玩完了!”
這時源仔、川仔卻已殺到現場,二人持刀,帶著二十多名心腹,上演著擒賊先擒王,把上前補刀的黑獅攔下。
“挑那星,你們老忠連坨地都不要啦!”黑獅左手挨了一刀,見到身邊越聚越多的忠義仔,已知生機渺茫。
干翻憨豬都殺不出去了,人反倒是松懈接下來,有閑心咒罵兩句。
憨豬在兄弟的攙扶下起身,撿起短斧,指向黑獅:“只要你的命!”
和陸豐開一千五百萬借兵,買下忠義堂坨地的事,江湖上人人都知。黑獅本以為二忠,細忠的人馬,會被抽調回清風街守住坨地。
未想到,憨豬是示之以弱,引誘他們進局。老忠仍是安排重兵,要一口氣吃掉他們。
源仔、憨豬、川仔三人對視一眼,抄起武器,向前沖殺:“死!”
兩分鐘后,黑獅一身刀傷斧痕,后脖插著一柄短斧,倒在血泊當中。
銅鑼灣,清風街。
潮義酒家的燈筒,豎在街頭,亮著紅光。
二樓排窗一扇扇全部打開,金剛鸚鵡在籠子里跳的歡快,一層的木板門全部卸掉,三百多名身穿黑衣,手系紅帶的忠記兄弟,坐在大堂的圓桌兩側,喝著普洱,搭配蛋撻,腳邊都放著一個旅行包。
許多兄弟甚至踩著背包。
腳底的觸感,使他們心頭踏實。
肥貓、高佬森、街市勇、瀟灑、趴車威、梁家聰、盧慶東一行人并列在二樓,眺望著遠方的街景。
清風街五百多米的長度,前頭巷尾,站著兩千多名忠記兄弟。
一千五百萬港幣,足夠鼓動一些利益熏心之輩,有些字頭平時不敢向老忠下手,在敏感時期,巨利引誘下,或許就敢放手一搏。
畢竟,這可是老忠的坨地,要系能拔旗,一夜間便可名震江湖,透紅香江,多少江湖強人,夢寐以求著這等機會。
兩輛大巴車,忽然停在街頭,一股火藥味,頓時吹進街巷。
高佬森心頭一跳,忍不住道:“貓哥,叫阿豪帶點人來吧!”
“不行,清風街在銅鑼灣,守坨地的事,就該銅鑼灣來扛。”肥貓握著龍頭棍,站在窗前,肥胖的身軀,在燈光照耀下,竟顯得有些宏偉。
高佬森怕死,辯駁道:“酒樓是整個字頭的坨地,又怎么是銅鑼灣一間堂口的事?”
肥貓揮起龍頭棍,一棍子劈在高佬森頭上,咒罵道:“再多嘴,把你從二樓丟下去!”
街市勇穿著T恤,深吸口氣,承諾道:“阿公說的對,銅鑼灣堂口地盤少,多受社團關照,就是因為坨地在銅鑼灣。”
“今天社團有事,我阿勇一定扛到底!”
敢接一千五百萬暗花來打清風街的人,絕不會是沒名沒姓的馬仔,至少得是大字頭出身的強人。
甚至是號碼幫、新記、大圈幫的當紅猛人,字堆大佬。
肥貓不肯從其他堂口調兵,就是怕把人都抽到清風街,要是清風街開打,怕是引起群狼噬虎,到時大大小小的字頭都踩過界,老忠才是真的玩完。
所以,他一個人堂口的兵都沒動,只召集銅鑼灣的人手和忠義信、忠義群兩個字頭余下的兵馬來守。
要是能守住,萬事大吉,守不住,待神仙棠出獄,仲有人手兵馬可用,社團還有卷土重來的希望。
至于街市勇手下那一票人,從來都不是社團的頂梁柱,身受社團之恩,該死的時候,就要站出來挨刀!
正當眾人以為兩輛大巴車只是序幕,有某個江湖強人要出場時。大巴車上卻涌下兩百多名,手持砍刀,肩系紅繩的打仔。
為首一人步入清風街,雙手抱拳,朗聲喊道:“東安社龍頭幺雞,帶門下弟子兩百一十六人,江湖助拳!”
幺雞身穿灰色長衫,邁步走下一部奔馳車,昂首與閣樓上的肥貓遙遙相望。
肥貓會心一笑,雙手攥緊龍頭棍,慷慨豪邁的大笑:“有人砸銀紙江湖借兵,仲有人沖我忠義旗,江湖助拳!”
“有請東安社兄弟入我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