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每一項命令,都有揸數“左手”提筆記好。即是會議記錄,又可留底為證,將來曬馬發錢,開支報賬都有根據。
唯獨社團賬目不知所蹤,據高佬森言,賬目由阿公肥貓親掌。
照江湖規矩,字頭除坐館外,還設“揸數”一職。但夕陽社團都會不斷簡化制度,縮編集權。
老忠以前肯定是“揸數”的,連二路元帥都是壇上有壇下無,賬目在阿公手里很正常。
新記的“總管”實則便是“揸數”
但不用驚,社團有公司戶頭,開在瑞士銀行。高佬森和根生叔都有密碼,正是坐館心腹留有口令之用,以作不時之需。
尹照棠身為代龍頭,只要簽字蓋章,自可用公司的錢,辦公司的事。
左手記好文稿,抬頭道:“阿公,還有吩咐?”
“最后一件事,邊個能救出我老忠的坐館,愿拜入忠義堂者,當平地一聲雷,授紅棍大底。”
“身有洪英者,我老忠出錢保人,洗底過檔,再收進山門。不愿入我忠義堂的山門,送他尖東一條街的場子。”
“立功者,若是堂中兄弟,社團的街區,隨便挑,我捧他做老忠最紅!”尹照棠開出天價賞格。
尖東一條街,就算是最基礎代客泊車,一個月都能入袋幾十萬。何況,忠義堂已不是小字頭,多少江湖人才都等機會,出人頭地,平地一聲雷。
有一百萬懸賞兇手的暗花在前,天價救人賞格在后。
這一戰,五百萬打不住,拼到底,能燒掉一千萬港紙。燒盡尹照棠全副身家,最后玩到,社團賤賣產業,用正行生意貸款打仗都不稀奇。
因為,打大戰就是要燒銀紙,燒到一方糧草殆盡,燒到一家破產倒臺。要是只顧著掙錢,到燒錢的時候就種,早給人吃定了!
今天,神仙棠有點變癲鬼,但癲的叫兄弟們都服氣。
左手道:“是,阿公。”
招搖,臭口強,耀輝,阿king等扎職人們,在聽到天價賞格后,呼吸都不由粗壯起來。
雖然,他們都已經身有大底,但誰都不嫌棄在尖東有條街,多支旗。
那可是源源不斷的財路。
但尹照棠還沒說完,繼續道:“第一個踩進尖東者,扎職!第一個拔旗水房者,扎職!第一個陣斬水房大底者,扎職!”
“入獄判刑,為社團立功者,扎職!”
“堂口打的地盤,各歸各的,有本事搶來的生意,自己做。以前阿公在的時候,常說社團的興旺在人才,要不拘一格降人材。我坐這個位置,不敢忘阿公的教誨,一樣是不拘一格,不問年紀,只聞功績。”
“我神仙棠,就是眾兄弟的榜樣!”
這一句是許給底層兄弟們的愿景,只要傳下去,不管是哪一區的兄弟,都得為之心折,服服帖帖的幫龍頭賣命。
上位后,他只用一場會,便把浮動的人心齊了!把報仇的方向指明,許給外人的賞金,許給大底的前途,許給兄弟們的都有了。
真是把能發揮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各方面滴水不漏。
說到最后,尹照棠道:“好好做事,公司會看在眼里的。”
老摩,街市勇,光仔幾人起身答道:“是,尹生。”
“尹生,我們先去做事了。”
臭口強,趴車威等白紙扇,草鞋出聲道:“阿公,有事記得喊我們。”
“先走了,阿公。”
蔣豪,阿樂,大炮等人看著大佬,得到大佬的點頭授意,再陸續起身離開。
牛強腰間掛槍,叫花皮來低語幾聲,花皮附耳聽命,轉身去辦事。阿公都出事了,大佬的安保肯定要加強,平時五個人,幾條短狗的陣容,肯定要翻倍加強。
身為刑堂掌刀,負有守衛之責。
棠哥沒拿他出來問罪,算是很護犢子了。在堂口扎職人們散去后,在場除牛強,花皮,傻輝等跟班外,只有高佬森,根生和左手三人。
尹照棠坦誠道:“森叔,公司賬目上,還有多少銀紙。在場外人,說來聽聽吧?”
高佬森早有準備,出聲道:“平時沒人會去查公司戶頭的金額,但只要貓叔沒有挪用金庫,肯定有兩千多萬港幣。”
“這么多?”尹照棠眉頭揚起,左手面露喜色,兩萬千多萬港幣,足夠搞定此戰。
高佬森苦笑道:“龍頭,馬上快過春節。各堂口,一整年交上來的數,都放在公司戶頭里。”
“叔父們的養老金還沒發呢。”
“而且,現在公司可是有六個堂口”
以前老忠只有三個堂口的時候,一年能收三五百萬的數都不得了,發完叔父輩的養老金。
各方面再打點一下,一年到尾,所剩無幾。
入坐館口袋的不足幾十萬。
但凡打一戰,出點麻煩,坐館都可能要倒貼錢。當年阿公為維持社團招牌,發展走粉的生意,是迫不得已的一步棋。
當堂口要錢平事時,坐館掏不出鈔票,社團可是馬上會垮臺。堂口的數不夠運營,不掙點外快怎么行?
直到神仙棠插旗旺角,一年開一個堂口,公司才算財源廣進,每個月收數幾十萬,金庫慢慢有錢。
當坐館就像是創業公司的老板,要么,家財萬貫,要么,負債累累,沒有平庸的日子可過。
“兩千萬港幣,阿公可真是一心為社團,留下一座好金庫。”尹照棠出聲夸贊,實則是阿公根本來得及處理賬目。
畢竟,臨退休前,領點福利金,可是十分的正常。
高佬森道:“是啊,是啊。”
尹照棠笑著看向他:“森叔,同叔父們說些,特殊時節,我阿棠能做的,便是保證‘年金’不會比往年少!”
去年社團賺多少,今年社團賺多少?忠義堂的收入,一年可是一個樣。但新龍頭都發話了,作為叔父輩的代表,根生跟高佬森都沒多嘴。
“放心吧,我們懂得大事為重。”森叔道。
根生叔道:“先救回貓哥,其它事以后再講。”
蔣豪一身白色運動服,坐在奔馳車的后排,低頭撥著電話號碼,抽著煙,輕聲道:“阿king,你先帶兄弟們掃干凈佐敦區的水房,我不希望在佐敦見到一個水房的汽水仔。”
“豪哥,一個晚上,一定趕絕佐敦水房!”阿king身為老忠在佐敦的草鞋,肯定是要負責給豪哥打下手的。
蔣豪收到兄弟保證,輕輕點頭,拿起大哥大,朗聲道:“爆C,叫魚排仔出來做事,多少人?我話全部啊!”
“我要水房在佐敦的扎職人全部撲街,少一個都不算趕絕!”
爆C穿著花襯衫,踩在荃灣海面的魚排上,身形隨著碧波搖搖晃晃,表情桀驁,面露狠色:“知道了,豪哥。”
他掛斷電話,大步往魚排走去。三十個穿著工字背心,手持木刀的古惑仔,正在互相拼殺,正是一伙日日勤練不綴,重金喂養的職業刀手。
有蔣豪親自訓練泰拳,由九龍城請來的師傅,教授“洪門單刀”、“南派雙刀”和“長刀”三門技藝。
暗中訓練一年有余,是佐敦區壓箱底的一支奇兵。本來蔣豪打算用他們打進廟街,霸了廟街夜市,做個“夜市大王”,“廟街一哥”
現在奇兵提前亮相,只為掃盡佐敦水房!
沙頭仔一個人開車來到調景嶺半山的狗場,把車停在入口,車鑰匙丟給馬仔。昔日荒廢的狗場,已被灣仔堂主經營成熱鬧的斗狗場。
繞過客人們圍觀斗狗的區域,推開一個鐵柵欄來到后山,五十多名打仔正在山凹的泥坑里摔跤。
“沙頭哥。”小弟阿秋赤裸著上身,穿著一條短褲,身上滿是污泥。
沙頭仔點頭算作打招呼,來到停手的打仔們面前,舉起拳頭道:“兄弟們,阿公出事,二路元帥代掌龍頭棍,此為龍頭敕令:第一個踩進尖東者,扎職!第一個拔旗水房者,扎職!第一個陣斬水房大底者,扎職!”
“入獄判刑,為社團立功者,扎職!”
“邊個掃清灣仔水房,替我沙頭仔掙一口氣,以后就跟著我沙頭混,對外面說是我沙頭的義弟!”
打仔們驟聞龍頭令,錯愕之后,臉色泛紅,呼吸粗重。
沙頭仔道:“報仇雪恨,掃滅水房!扎職!”
“扎職!扎職!扎職!”兄弟們齊聲大吼,狀若瘋魔。
當晚,九點三十分。
佐敦區,寧波街,寶倫大廈。
水房佐敦堂主“拳王肖”正在大廈一樓的底商當中,和幾名廟街里做大排檔的老板結賬。
有社團的土瓜灣菜市和長沙灣家禽市場供貨,廟街一半多的食材生意都得經水房過手。
還有些代客泊車,服裝檔口都是拳王肖的財路。
這時一名大排檔老板腰間的call機響起,老板熄滅煙頭,起身借商鋪里的電話打回檔口。檔口里的員工接起電話,驚慌失措地道:“老板,有人沖進來把檔口砸了,還放了一把火,將廚房給燒了。”
排檔老板瞪起眼睛,粗聲道:“干他老母,炸我廚房,哪個畜生干的!”
嘀嘀嘀。
嘀嘀嘀。
商鋪里,五名排檔老板腰間的call機都連續響鈴,還夾雜著大哥大的鈴聲。拳王肖神色有變,停下核賬的動作,抽著煙,覺得十分不對勁。
要知道,這幾個老板除了經營大排檔,還是廟街食材的經銷商,算是餐飲供應鏈的小老板。
在佐敦區的餐飲業算不上人物,卻是他阿肖的代理人。幾人的檔口出事,等于是有人來掃場啊。
“殺魚張”掛斷大哥大,一拳砸在桌面,怒罵道:“撲你阿母,肖哥,忠義堂的阿king把我們檔口都燒了。”
拳王肖豁然起身,憤怒的道:“老忠的阿king,真系狗膽!”
在場的老板們都臉色驟變,感到事情棘手。
拳王肖道:“這幾天,先不要開業,老忠招牌響,響得過和安樂?神仙棠的人敢踩過界,叫他斷手斷腳,爬著回去!”
一名馬仔衣服上掛著彩,跌跌撞撞沖進商鋪,驚聲叫道:“大佬,蔣豪殺過來啦!”
“挑,他是打算和我們水房全面開戰?”拳王肖嚇一大跳。畢竟,草鞋踩過界,堂主還能出面擺平。
連堂主都在搖旗沖鋒,肯定會引起兩個字頭血戰。水房跟忠義堂一向很和氣,怎么突然鬧的劍拔弩張?
拳王肖可不會得到坐館通知,沒預估到形勢的緊張,安排兄弟帶老板們從后門先走。他自己糾集起坨地中三十幾號打仔,帶上刀兵,從正門走出商鋪迎戰。
水房的佐敦白紙扇“神打蘇”在店鋪里,打電話找坐館報信,呼叫手下的頭目帶人前來支援。
此時,五六輛面包車已是堵在寧波街尾,蔣豪帶著五十幾人晃在大馬路上,逆流而上,截停住幾十部車。
五十幾人中二十幾個持雙刀,十幾單刀,還有用明長刀的。當中尤其以染著紅毛,梳雞冠頭造型,胸前掛著金佛牌,肩上扛著長刀的爆C最為引人矚目。
這些人中有魚排仔,有平時跟著蔣豪的“拳館仔”,都是最能打的一批人手。雖然數目不多,卻氣勢洶洶,殺機凜凜。
寧波街作為水房在佐敦的主要地盤,很多娛樂場所都是水房在管。水房紅棍阿肖帶著三十個馬仔抄家伙出門后,路邊大廈陸續有汽水仔沖出,跟著堂主來到蔣豪面前,已是有七八十人,聲勢不僅不弱老忠,更壯三分。
蔣豪乃是特意“以精打弱”,讓阿king帶著兄弟,能在其它街道“以多打少”,創造優勢。
他身為堂口紅棍,可謂是能擔起重擔,扛起大旗。
阿肖隔著十幾米喊道:“阿豪,寧波街風景好,有沒有興趣死在這里?”
一名汽水仔有心立功,在大佬撂下狠話后,舉刀第一個沖上前去。爆C守在豪哥身邊,肩頭長刀忽然刀背貼脖轉上半圈,橫掃四周,再左手接上,馬步蓋刀,迅速下劈,接一個跨步上挑。
刀鋒已穿過汽水仔胸膛,透出后背夾克,驚得拳王肖一幫人連忙止步。
蔣豪冷笑:“帶一群臭魚爛蝦就敢出來混,爆C,幫我量下拳王肖的脖子有多粗。”
“媽的,老子最討厭有人叫拳王!”
爆C拔出手中長刀,后弓步擦試著刀鋒,雞冠頭鶴立雞群,長刀鋒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