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書房一片靜默。
聽到顧瑾的這句話,顧言也是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其實如今顧氏的局勢也并不算好。
雖然這一點外人看不出來。
但這些顧氏內部的核心成員每一個都看的十分明白。
顧氏的聲望太高了。
——避開亂世,這只是一個微妙的平衡罷了。
如今與炎漢末年之時完全不同了,時代的發展加上各個種族的不斷融合,都會演變出無數的矛盾來。
總會有人想要將顧氏拖下水。
也總會有人,不愿看到顧氏如此。
就算不論這些。
但這一切對于顧氏子弟們而言,亦是有著極大的心理壓力。
又有誰愿意在這亂世之中一直守在家族之中呢?
尤其是對于顧氏這種留下了無盡傳說的家族而言,又有誰愿意一直都受到祖宗庇佑呢?
這一切都是他們如今所面臨的問題。
包括顧易,都十分的注重此事。
良久,顧言才緩緩抬頭,望向長子:“你有什么打算?”
“父親,”顧瑾眼中閃過一抹光亮,拱手說道:“無論時局如何演變,我顧氏多年來始終倡導人定勝天、天下大一統——既然如此,為何不主動推動天下一統?”
他話音清朗,目光灼灼。
顧易靜靜注視著這一幕,見顧言蹙起眉頭,他略一思索,還是通過通靈玉改變了顧言的想法。
趙匡胤已然篡位稱帝。
時代的更迭之時已然到來,他不可能再讓顧氏繼續避世下去。
只不過,這一次他并未再去做其他的任何準備。
——變局已到。
讖緯之力在九州不斷將的衰弱,影響的可是整個天下。
禮崩樂壞往往正是新法當立之時。
或許是因為進入游戲這段時間以來不斷成長的緣故,顧易如今的想法也早已不是當初所能比擬的了。
顧氏確實要再次向前踏步。
無論是與外族之間的矛盾也好,亦或是顧氏與九州所綁定的程度也罷。
都需要顧氏重新踏出一條路來。
他認真觀察過如今顧氏子弟們的品行與變化,自是不會再去強求他們沿著原史的道路前進。
隨著他心念一動。
顧言沉默了片刻之后,終是點了點頭,于這一日放開了顧氏子弟們的枷鎖。
顧易一直都在默默關注著這一切。
想要看看如今的這一眾顧氏子弟到底想要怎么做。
值得欣慰的是——
縱使顧易這一次對他們沒有進行任何的干涉,但是這新一代的顧氏子弟們亦是沒有半分想要去奪天下當皇帝的心思。
這并非因為顧氏子弟缺乏志氣。
恰恰相反,正因為他們志存高遠,所謂的皇位他們看不上。
按照顧氏子弟們的話來說,顧氏自后漢起便屹立不倒,見證無數王朝興衰更迭,所謂的皇權至尊,又怎能與顧氏的積淀和傳承相比?
包括顧熙昔年所做的種種如今更是被他們所銘記。
他們看不上皇位。
顧氏教育方式其實并沒有變,但無論是禮崩樂壞的大環境也好,亦或是巨鹿之中全新思想的碰撞也罷,早已在無形之間改變了所有顧氏子弟。
他們對于家族的自信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這種自信給予了他們很大的底氣。
而顧瑾所做的第一件事,也大大出乎了顧易的預料。
——他居然出兵了!
而且并非如同以往那般暗中行動,而是大張旗鼓。
通過顧氏探子帶回的精確情報,他親自率領一眾家族子弟,以及那些傳承了數百年的顧氏子弟兵,快速行軍,突襲了一位極度仇視顧氏的契丹貴族將領。
——據悉,此人的先祖乃是高句麗人。
昔年顧軒襲擊吐蕃之時,遼東之地的兩派內亂造成了很多人的出走。
包括顧靖屠殺遼東。
這一系列的種種都讓此人十分的仇視顧氏。
顧瑾這一次的出擊十分的凌厲,且目標十分準確,趁著敵人毫無預料之際,便已經沖殺了過去,大獲全勝。
并且在戰后更是再次將顧氏的旌旗屹立在了那契丹將領身前。
而隨后,便明目張膽的返回到了巨鹿。
顧氏就是這一點遠非其他家族可比,只要當做出了選擇之后,便不會有半分的猶豫。
一向安穩的顧言。
絲毫都沒有去阻止這一切,甚至還幫助顧瑾通過顧氏學院與云韶閣將各種消息散了出去。
——消息傳開,九州巨震!
此事完全出乎世人意料,莫說后蜀、南唐等國,就連契丹皇帝耶律璟初聞此事時,也難以置信。
顧氏怎會突然插手亂世?
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直至消息一再證實,各方才終于相信——顧氏,真的出手了。
隨后,種種傳聞以巨鹿為中心,向著整個天下蔓延開來:
“顧氏拔刀,天下當安。”
“顧氏再現人杰,九州當迎大興!”
昔年炎漢末年的舊事,被再次提起、對比。
這不同于讖緯。
顧氏興盛與否關聯九州,這早就已經在這數百年來形成了常識。
如今眼睜睜看著顧氏在這亂世之中拔刀,無論是四方的諸侯也好亦或是天下最底層的百姓也罷,都會本能的想到這一點上。
而這,也恰恰就是顧瑾的想法。
為顧氏立威,讓巨鹿免于各方試探,同時推動天下大一統的趨勢。
他也不管到底是誰人想要試探顧氏。
就直接將此事擺在了明面上,將此將曾說過不知多少次他日要屠盡巨鹿之事說了出來,并通過顧氏學院而傳遍整個天下。
這就是顧氏動兵最為重要的名頭。
消息不斷蔓延。
耶律璟自是十分憤怒,萬萬沒想到顧氏竟然會直接來對他麾下的將領動手,這讓他想到了許多的問題。
但現實就是原史不同。
哪怕是在原史之中,耶律璟都有著入主九州的想法,更別說在如今顧氏大力宣揚九州文化的情況之下了。
他不得不去分析這其中的利弊。
顧氏在整個九州的影響,是無論任何諸侯都無法忽視的東西。
想要入主九州。
獲得顧氏的支持絕對是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人皆是趨利避害的動物。
且不說耶律璟這種外族之人,哪怕就算是生長于九州的人當他走到了一定的地步之后,都會去思考很多東西。
就比如劉邦。
昔年其被項羽追擊之時,都能將自己的子嗣踹下車去,更別說對于這些外族之人了。
在整個天下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恪守住本心的。
尤其是這些個能走到這一步的梟雄。
無論是親情也好,亦或是其他沒用的感情也罷,都不可能與手中的權利相提并論。
而且被殺之人還不是他的子嗣。
與整個天下相比,這是一個很好做出的選擇。
包括契丹。
各國之中皆是生出了許多以往未曾生出過的念頭,一個個的使臣乃至于太子更是在這段時間之中相繼朝著巨鹿而來。
而他們的目的同樣也很簡單。
效仿當年唐太宗舊事,請顧氏出面,平定九州!
顧易一直都在默默關注著這一切,心中對此亦是十分的驚訝。
他也未曾想到顧瑾竟然會用出這種辦法。
此舉并非是什么高明的計策。
但卻極為有用。
其完美的利用了當今天下之勢,在炫耀顧氏武力的同時,讓所有人都關注到顧氏,并在無形之間推動大一統的速度。
先且不說后續如何,這不斷試探巨鹿的幕后之人自此之后恐怕便再難以出手了。
而且還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觀察一下四方諸侯。
無論怎么看都算是一個成功的計策。
不過顧易倒也能看出其中的隱患。
其實巨鹿人人皆兵這件事在整個九州都并不是什么秘密,無論是在何時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如今顧瑾卻是相當于將此事挑破了。
此事終是一個隱患。
不過顧易對此倒是并未太過在意。
顧氏早已不是當初剛剛起勢的家族了,這數百年來的所作所為也已然證明了顧氏子弟的秉性,更別說如今還是亂世之中了。
開封。
趙匡胤這段時間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雖然他在大周內的聲望確實足夠,但這也只是給與他提供了稱帝的基礎。
而隨著他稱帝之后。
所迎來的,自然是原大周宗室的不滿包括各地心懷異志的武將謀反。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都在平叛。
與其他的諸侯不同。
面對天下之間的種種傳聞,趙匡胤一直都沒有什么動作,哪怕是他的弟弟以及朝中大臣不斷勸諫著他,應當立刻派人前往巨鹿,抓住這一次的機會。
但卻皆是被他以平叛之事給壓了下來,始終未曾表態。
其實顧瑾的這一次動作確實是幫助了他。
他畢竟才剛剛登基不久。
顧氏這突然便有了動作,自然是有人將此事關聯到他的身上,再加上親信們的鼓動,這大大減少了大宋內的造反趨勢。也算是間接幫助到了趙匡胤。
但縱使如此,眼睜睜看著趙匡胤仍是沒有任何的舉動,整個宋庭之內的氣氛亦是愈發的壓抑。
恢弘的大殿內。
隨著趙匡胤再次壓下了此事,群臣一個個唉聲嘆氣的離去。
“皇兄何故如此?”
待群臣皆是離去之后,年僅二十一歲的趙光義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當今天下皆言顧氏圣人出世,必將掃平寰宇。”
“列國聞風而動,紛紛遣使尋訪,唯恐落后——我大宋豈能坐視不理?”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盡管趙匡胤已登基為帝,但兄弟二人感情素來深厚,趙光義說話間并無太多拘謹。
“你真以為這些人請得動顧氏?”
趙匡胤平靜地看向弟弟,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放眼九州,所謂群雄,不過冢中枯骨罷了。”
他踱步走向殿門,目光仿佛越過宮墻,掃視萬里山河。
“先說南唐李璟——”趙匡胤冷哼一聲,“終日沉溺詞賦,朝政盡托宵小之輩。”
“當年江北十四州拱手讓于世宗,可曾見他有過半分血性?”
“如今其子李煜繼位,整天吟風弄月,連自己的妻室都護不住.這等人物,也配請圣人出山輔佐?”
趙光義張口欲辯,卻見兄長袖袍一拂,語氣愈發銳利:“再看后蜀孟昶,坐擁天府之地,竟以七寶裝飾溺器。”
“將士饑寒不問,民生疾苦不察,終日與寵妃縱情享樂。”
“朕敢斷言,不出三年,蜀地必入我大宋版圖!”
聞言,趙光義不禁眉頭微蹙。
趙匡胤卻并未停下,繼續冷聲道:“北漢劉鈞,認賊作父,倚仗契丹茍延殘喘,如今倒裝起什么中興之主?”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說罷,他忽然輕笑,笑聲中盡是看透世情的譏誚:“還有吳越錢俶,表面恭順,實則首鼠兩端。”
“既向我大宋稱臣,又暗中結交契丹如此左右逢源之輩,顧氏若真出山,第一個要清理的就是這等奸猾之徒!”
他轉身凝視弟弟,目光灼灼:“昔年唐太宗能請動顧氏,是因他有掃清六合、滌蕩八荒之志,更有知人善任、從諫如流之量。”
“而今日這些.”
趙匡胤略作停頓,字字鏗鏘:“不過是守著殘山剩水、醉生夢死的守戶之犬耳!”
“顧氏千年傳承,豈會看不透這等庸碌之輩?”
他眼神愈發明亮,微微搖頭道:“顧氏所忠者,乃是九州天下。”
“雖說天下之勢系于君,但顧氏更看重的,是民生百姓。”
“如今我大宋初立,國內未穩,又何必急于一時,徒耗人力前去尋訪?”
“不如趁此時機,好好整肅朝綱、安定天下——也讓顧氏看清楚,各方諸侯究竟是怎樣的嘴臉。”
“若顧氏當真有意出世”
趙匡胤語氣一轉,沉穩中自有恢弘氣度:“待到他日,朕便是親自前往相迎,又有何不可?”
話音落下,大殿之中一片寂靜。
唯有趙匡胤負手而立,神色依舊平靜,眉目間盡是不容置疑的帝王氣魄。
趙光義緊緊皺著眉頭。
雖然心中仍是有著萬般的不安,但看著自己那自信的兄長,他猶豫了良久,終是未曾多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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