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命運的饋贈,早已在無形之間便已經標注好了籌碼。
如今的大唐便是如此。
雖然與原本歷史之中的經歷有著些許的不同,但在當前大唐種種愈發敗壞的情況之下,黃巢終是如同原史之中那般,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其實顧易一直都在注意著黃巢。
當黃巢踏入顧氏學院的那一刻起,顧易便已經發現了他。
只不過當時并未太過在意。
至于原因同樣也很簡單,那就是黃巢與原本歷史之中的經歷截然不同。
在原史之中。
黃巢家可是世代的私鹽販子。
而在如今的大唐之中,至少在昔年朝局還穩定的情況之下,黃巢家還未曾走到這條道路上來,也只是在其父輩時代因為朝局的變化而踏上了這條路。
這同樣也是最基礎的。
真正關鍵的就是,如今黃巢的求學之心,讓顧易絲毫都未曾感覺到其與原本歷史之中的記載有過什么相同。
也唯有見到他寫出了這首詩,才真正意識到了后者的身份。
無數思緒在這一剎那不斷閃了出來。
于冥冥之中注視著顧氏學院內所發生的一切,顧易沉默了許久,終是并未去做什么干涉。
無論是對于黃巢也好,亦或是對于整個顧氏也罷。
顧家還需要時間恢復元氣。
而顧易也絲毫不怕黃巢會將手中的屠刀落會落到顧氏身上。
時間匆匆而逝。
黃巢終是離開了顧氏學院,哪怕是面對著一眾顧氏子弟的挽留,他的態度亦是十分堅定。
他顯然是對當前的大唐徹底失望了。
甚至都再次提起了昔年的顧熙、顧琛二人。
而這二人所做的事,自是不言而喻。
顧熙以一人之力面對所有世家,而顧琛則是接過了他手中的重擔。
其實黃巢以往便對這二人頗為的推崇,如今也只是將這一切都擺在明面上罷了。
顧易自是明白他的想法。
但在當世之人眼中,卻無人會從這個角度去理解黃巢。
畢竟顧熙與顧琛所代表的,遠不止個人功績,更是一種象征——
——再造乾坤。
顧熙獨力肩負起一國之運,直面整個天下的壓力;而顧琛則揮劍四海、平定亂世,真正掃清寰宇。
這些壯舉,在旁人看來,不過如同黃巢面對崩壞時局所發出的尋常感慨——與千萬士人一般無二,無人能從他話語中聽出那隱藏的真正念頭。
正因如此,他的一切言行,并未引起任何額外的注意。
而天下,仍在持續崩壞。
整個大唐在無盡的爭斗之下,已經完全朝著錯誤的方向走了下去,并且毫無任何的扭轉。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
四方的爭斗甚至都已經上升到了皇位之中。
宦官、權臣,宗室。
于這場權力的旋渦之中,各方人士粉墨登場,各施手段。
整個大唐在這種情況之下已經完全成為了脫韁的野馬,再也沒有了昔日的半分風采,只剩下了無窮的爭斗。
而這一切爭斗,最終化作百姓肩頭沉重的苦難:
越來越高的賦稅;
層層官吏的盤剝;
接連不斷的天災。
每一個封建王朝晚年所必須面對的絕境,正在大唐的土地上,一次次重演。
遍地哀嚎之音響徹整個九州。
顧易看的十分清楚,這一切都并非是什么修正力的刻意壓制。
只是因為時局的變化而已。
且不說其他的東西,就以如今影響越來越大的天災來看,這些天災的規模若是放在了盛唐之時,壓根就不會引起什么動亂。
這就是時局不同,所產生的連鎖反應罷了。
當然——
朝廷也并非對此完全無動于衷。
縱使深陷內斗,終究無人愿眼睜睜看著“大唐”這艘承載著所有人命運的大船,徹底傾覆。
但這一系列的所謂賑災之舉,終究還是皮毛。
與盛唐相比。
且不說其賑災的監管到底如何,甚至就連速度都不知道差了多少。
流民遍野,哭嚎不絕。
可這一聲聲絕望的呼喊,終究傳不到洛陽深宮;即便偶爾上達,也再難喚起朱門之中的一絲憐憫。
對他們而言——
只要百姓還未徹底扯旗造反,眼前的一切慘狀,便仍可置之不理。
這就是上位者的傲慢。
整個大唐就在這種情況之下,已經完全被帶到了一個懸崖邊緣,只差一分便會頃刻被湮滅,但卻又根本無人在意。
所有人都只想著在這穩定的平衡之下去掌控到最上層的權力。
當然,這并不代表著所有人都是傻子。
自是會有人能夠看出其中關鍵。
可這又能如何呢?
對于坐在最上面的皇帝而言,于他眼中也唯有掌控到一切的權利之后,才能再造乾坤。
他只能去和大臣們去爭。
而至于那些大臣們,則是更加不會去在乎這么多了。
縱使大唐當真亡了又能如何?
他們的身份擺在這里,他們的家族擺在這里,家族的實力又何嘗不是他們的實力呢?
縱使新王朝創立。
他們依舊是能夠靠著整個家族的實力再次輝煌。
人性種種,在如今的大唐可謂是彰顯的淋漓盡致。
而這,也徹底注定了整個大唐的結局。
值得一提的是——
在這愈發艱難的生活之下,那關于洛水的祭祀之舉也是再一次的被人拾了起來。
無數的百姓在這種情況之下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顧氏身上。
渴望著顧氏能夠再次出世救一救整個天下。
亦是有人選擇前往巨鹿,將最后的希望放到顧氏的仁慈之上。
但還是那句話。
顧氏子弟并非圣人。
巨鹿雖廣,或能救的了千人,救的了萬人,但終究是不足以救整個天下人。
甭說顧易不會打開這個口子。
甚至都無需他進行干涉,顧氏的一眾子弟們自己便會做出最為合適的選擇,輕易不會讓任何的外人踏入巨鹿。
當然,這并非是在說巨鹿已經成為了自治之地。
顧易作為一個華夏人,對于整個華夏為一的態度是不可能被動搖的。
巨鹿始終都是華夏之地。
無論是昔年的大漢也好,亦或是如今的大唐也罷,哪怕就算是亂世之時,巨鹿都始終未曾變過。
能夠在這數百年之間相繼避開種種因果,也只是因為顧氏的根基在此罷了。
乾符二年,關東大旱,赤地千里。
這場天災,堪稱大唐日漸衰頹之勢中最慘烈的一擊。
整個關東地區,河水干涸,井泉枯竭,莊稼無一存活,糧倉早已空虛。百姓只得挖掘草根、剝取樹皮果腹,甚至到了吃土充饑的地步,無數人因腹部脹結而喪命。
易子而食,在這里已不再是駭人聽聞的傳聞。
放眼望去,關東大地仿佛化作人間煉獄。
而這一切——
也正成為引燃整個大唐帝國動蕩局面的導火索。
濮州,濮陽。
城墻下黑壓壓聚滿了逃荒而來的難民,個個面黃肌瘦,目光枯槁。
人群中不時傳來孩童虛弱的啼哭,旋即又被死一般的沉寂吞沒。
一個滿身塵土的漢子猛地撲跪在地,雙手深深插入干裂的黃土中,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哀嚎:“沒活路了.真的沒活路了!”
這一聲像是撕開了某種口子,更多哽咽與哭訴迸發出來。
有人哭自己,有人哭親人,還有搶奪孩子時發出的拉扯與哀求聲。
王仙芝站在人群最前頭。他是個老練的私鹽販子,這些年來走南闖北,什么慘事沒見過。
可眼前這場面,仍讓他嘴角緊抿、臉頰肌肉不住抽動,神情復雜難言。
身邊幾個一起販鹽的兄弟早已眼紅如血,一個剛從宋州逃回來的漢子猛地捶地,嗓音嘶啞:“大哥!”
“何止咱們濮州!宋州、汴州那邊早就人吃人了!”
“官府貼告示說施粥,那粥稀得能照出人影!”
另一個滿面風霜的鹽販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猙獰刀疤,厲聲道:“俺從滑州來,那兒的稅吏比蝗蟲還狠!”
“販一石鹽要被扒三層皮,交不出錢就往死里打,關進大牢!”
“這群狗娘養的.”
“不就是欺負我們賣的是私鹽?”
“這世道,老實做買賣只有死路一條!”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就有人冷冷接話:“淮南更不是人待的!”
“衙門兵爺見鹽就搶,搶完還反咬我們亂鹽法!好幾個兄弟被活活打死,皮剝下來掛在城墻上!”
眾人越說越怒,怨氣沖天。
“朝廷鹽稅一年比一年重,老百姓買不起官鹽,我們販私鹽讓窮人活命,反倒十惡不赦?”
“官倉里的米都霉爛了,也不肯拿出一粒給餓死的人!”
王仙芝臉色越來越沉。
這些事,他何嘗沒有經歷過?
要說如今天下還有什么地方像樣,恐怕也只有巨鹿了。別處就算沒天災,老百姓也一樣活不下去。
他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不由想起曾經踏足巨鹿時聽到的那些話。
“人定勝天——”
這話讀書人常掛嘴邊,但此刻王仙芝心里翻涌的是另一個念頭:
天若如此,為何不能掀了這大唐?
既然官府不給人活路,為何不拼死一搏?
要知道,能冒險做私鹽買賣的都是有膽量之人。
尤其是在當前這種混亂的世道之下。
這些人的武藝更是頗為不凡。
聽著身旁眾兄弟一聲聲的斥責以及百姓們的哭嚎之音,王仙芝甚至就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在了刀柄之上。
周圍眾弟兄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紛紛看向了王仙芝。
王仙芝緩緩抬起頭,看向眾人。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之下,他胸膛劇烈起伏,那股積壓已久的怒火,混著周遭沖天的怨氣,終于沖垮了最后的猶豫。
他猛地拔出腰間用來劈荊斬棘、對抗官差的佩刀,雪亮的刀鋒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寒光,直指蒼穹。
“天不留活路!”他聲如洪鐘,壓過了所有嗚咽,“官不讓咱活!”
“那便反了吧!”
“老子王仙芝,帶你們向這吃人的世道,討一條活路!”
話音落下,眾人猛地一怔。
短暫的死寂。
隨即,不知是誰第一個重重點頭,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眾人眼里的血性與狠勁徹底燃了起來!
他們毫不猶豫,“鏘鏘”數聲抽出腰間長刀。
下一刻,爆裂般的吼聲轟然炸響:
“好——!!!”
王仙芝沒半句廢話,目光掃過眾人,“把咱們剩下的糧食,全部分給鄉親們。”
他聲調沉了下去,卻字字砸在人心上:“去問問他們愿不愿意跟我王仙芝,拼他一條活路。”
“若愿意——”
“我王仙芝在此立誓:有飯同吃,有地同耕!一切所得,盡數均分!”
他是個粗人,想不出什么漂亮話,更不懂什么大道理。
可這最簡單、最直接的一句,卻像驚濤駭浪,猛地撞進黑壓壓的難民之中。
幾乎是一瞬間——
求生的欲望、積壓的憤恨、無盡的冤屈所有這些驟然被點燃,那些平日里被踐踏、被輕視、被當作草芥的人們,終于在這一刻,爆發出震天的回應!
就在王仙芝的帶領之下。
毫無任何準備,甚至都連兵器都沒有的這些人,直接就隨他殺入到了濮陽府中。
消息傳開,九州劇震。
——大唐最后的一道遮羞布終究是被人徹底掀開,多年維持的平衡終是被人打破,而這亦是尤其導火索一般,迅速引起了一陣陣的連鎖反應。
曹州,冤句。
自離開了顧氏學院之后,黃巢便回到了家中,接過了其父的重擔,在借著販賣私鹽的同時廣結天下英雄。
——沒錯,他就是在準備造反。
黃巢的目的從來都只有這一個。
但與王仙芝的想法并不同,黃巢只是想讓那些朱門之人看看,這屢屢被其所放棄之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英雄。
此刻,隨著濮陽的消息被傳了過來。
黃巢幾乎瞬間便站了起來,一向緊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好!!!”
他看向了房內的眾人。
這些都是他的子侄,同樣也是他的絕對心腹。
“快,立刻整備人手,咱們也反了!”黃巢沒有半點的廢話,直接做出了命令。
何為籌備已久?
這幾人對于黃巢的這個決定絲毫都不意外,就這樣直接沖了出去。
而黃巢則是緩緩的走入到了書房之中。
再次拿起了桌面上那早已不知道被翻閱了多少次的《顧學》,整個人的眼神愈發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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