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房間之中,顧易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直至良久之后這才重新回到了床上,再一次拿起了游戲機。
就在瞳孔對準屏幕的剎那。
眼前這熟悉的場景便如水面一般再次泛起了陣陣漣漪,旋即黑暗。
下一刻——
待視野再次恢復,熟悉的俯瞰視角已然呈現在了眼前。
而道道記憶也在這一剎那融入到了顧易的腦海之中。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盛極必衰。
現實里雖只是片刻光陰。
然在這游戲之內,距離顧軒薨世轉眼已近二十載。
對顧氏家族而言,二十年不過彈指一揮,算不得什么。
但對一個人,乃至對整個大唐王朝來說,這二十年卻標志著一個時代的徹底落幕。
李豫早已駕崩。
作為一位守成之君,他終究克制住了自己的本心。
即便在顧軒薨世之后,他也未曾像許多帝王那樣去追逐縹緲功勛,只是竭力維持朝堂格局,借顧氏的大勢來影響整個大唐。
——不錯,正是借顧氏之勢。
顧軒雖逝,其所帶來的影響卻不會驟然消散。
尤其在李豫有意重用顧氏子弟的情形之下。
縱使顧氏子弟才具或有不足,但太傅之位依舊穩固。
憑借顧軒遺留的威望,顧氏子弟才能上的欠缺也漸漸被掩蓋,大唐由此迎來了真正的鼎盛之世。
只可惜世事難遂人愿。
顧軒會離世,李豫亦不能例外。
盡管李豫竭力為未來鋪墊,試圖推動太子與顧氏交好,以期避免重蹈覆轍,但這終究是避無可避之事。
究其根本——
顧氏掌權,勢必侵染君權;而君權,向來是不可分割之物。
即便明知顧氏無反心,對許多帝王而言,終究難以全然接納。
這就是歷史與人心的必然性。
縱使歷史所給予的結果擺在那里。
但這些人終究會認為自己是最為特別的那一個。
而當這種情況開始發生.再加上顧氏子弟的才能嚴重不足,那事情便再也沒有了扭轉的可能性。
對此,顧易并未多做什么反應,只是默默打開了“家族信息”,細細的看向了每一代人的屬性,旋即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家族所受到的限制仍在。
這瞬間便讓顧易壓下了想要再次去操控的心思,只能于冥冥之中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時光荏苒,歲月更迭。
洛陽,宮門前。
顧氏第二十四代家主顧健固執地佇立著,滿臉決然。
“太傅.”一名宦官在他身前焦急地勸說,“您這又是何苦呢?”
“陛下有意建功立業,此乃我大唐之福啊。”
“您何必非要阻攔,徒惹陛下不快?”
顧健充耳不聞,只是緊攥著手中那道奏疏,身形紋絲不動。
如今,大唐的天子已傳至李豫的皇孫李誦手中。
皇室與顧氏的離心離德,也愈發顯露無遺。
李適當年尚會顧忌顧氏幾分,而如今的李誦,自登基伊始便再無半分好顏色,明明白白擺出了要收回一切權柄的姿態。
如今便是如此。
海貿的持續發展就注定會滋生出許多的海賊來,以往的帝王對此皆是采用嚴加看管,并配合琉球海兵的戰術來剿滅。
但李誦此次確實要大張旗鼓的動兵。
誰都能看出他的想法。
他這是意指琉球。
其實如今的琉球與大唐的關系十分錯綜復雜,李承乾昔年未曾稱帝的舉動讓琉球始終都保持在唐土之中。
但奈何其與九州有著汪洋相隔,很多的問題也自會展現。
當然——
這其中最關鍵的仍是顧氏。
別忘了,如今在琉球之中顧氏的影響力可謂已經通天。
李誦在這種時候做出這個決定,顯然就是在針對顧氏。
而顧健此番勸他的原因同樣也很簡單,那就是如今大唐的日子同樣也不好過,絕對不能如此的大張旗鼓。
沒錯,就是不好過。
顧軒確實給大唐打出了百年的和平來,讓大唐免于了四方的侵擾。
但不可避免的東西仍舊有許多。
比如吏治上的變化。
才能不足的問題終究會顯現出來,當朝堂在不斷發生著變化,乃至于皇位上的那位態度都有著明顯轉變之后。
便會有人會去試探顧氏。
而只要當所有人都發現顧氏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般無懈可擊之后。
那顧氏于朝堂上的地位便會迅速受到影響,乃至于牽扯到整個的御史臺,進而擴散到整個大唐天下之間。
但這也只是基礎。
最為關鍵的東西仍是天災
這是無論任何時代都不可能避免掉的東西。
縱使大唐再怎么強大,但在接連數年的天災之下,一切便會成為表面上的強大,實則處處危機。
顧氏確實是有著影響力。
但是琉球海兵可不在顧氏的手中。
李誦如今做出這般決定,極有可能便會帶來不可控的影響。
顧健又豈能不勸阻?
但此舉終是無用。
在一個心里排斥對方的皇帝面前搞忠臣死諫這一套,只會引起皇帝更加厭惡的情緒。
這是一定的。
整整一日,顧健都未被召見。
而這個消息在頃刻之間便在珍格格朝堂之上傳了開來,就像是有人在刻意去推動這一切一般。
這一次,終是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顧氏的虛弱。
所有的攻陷在這一刻頃刻而至。
朝堂詭譎。
種種手段若是換做顧軒、顧熙等人身上,哪怕他們沒有通天的身份在那,亦是可以阻擋住一切。
但是這一切對于如今的顧氏子弟們而言終是難以抵擋。
這就是才能上帶來的影響。
其實顧氏的能量仍舊很大,但就是缺少一個能帶動一切的主心骨。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
當顧氏成為了所有人分割的對象之時,那些曾經與顧氏站在統一戰線的家族,也終是會猶豫。
沒有在這種時候去分一杯羹來吃,在他們眼中便是已經算對得起顧氏了。
這是皇帝的態度。
無人能更改。
顧易一直都在冥冥之中注視著這一切,猶豫了良久之后終是沒有選擇出手。
不僅僅是沒有去操控,甚至都沒有動用通靈玉。
時代在變遷。
大唐的興衰終究是不在他的眼中。
若在這種時候再次逆天改命,顧氏所受到的影響那便是難以想象的了,他必須要忍下去。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
眼睜睜看著大局不可逆。
顧健終是不得不做出了決定,于朝堂之上遞出了自己的請辭疏,想要以顧氏的退去而換來李誦的退步,放棄親征海寇之事。
李誦自是不會拒絕此事。
在一開始時,他甚至還十分的高興,覺著自己終是成為了真正的帝王,將顧氏從朝堂之中趕了出去。
但就在顧健率領眾子弟退出洛陽而返回巨鹿之時。
洛陽城中萬民相送。
不知有多少百姓淚眼婆娑,甚至是跪在了顧健等人的歸路之前,不愿意讓顧氏就這樣退去。
當從宦官口中聽到了此事之后。
李誦再次憤怒了。
“難不成只有他顧氏心系天下,朕這個皇帝反倒成了惡人?”李誦憤然道,“朕定要讓天下人看看!誰才是這九州萬方真正的主人!”
此言一出,一切便再無轉圜余地。
次日——
李誦下旨昭告天下,決議親征。
次年三月,大軍于明州出海,聯琉球海兵,破海寇于東海。
就在大軍歡慶之時。
李誦突然下旨決議對琉球海兵動手。
雙方于東海大戰。
雖被偷襲,但在整體素質領先的情況之下,琉球海兵調整極快,扭轉戰局,敗唐軍于東海。
李誦差點落海而亡。
而這,還不是終結。
盡管僥幸逃回岸上,從未經歷過風浪顛簸的天子,早已心膽俱裂。
登岸數日后,李誦便在明州行宮內驟然崩逝,留下一座搖搖欲墜的江山,和一個年僅兩歲的太子。
消息傳開,萬方巨震!
簡簡單單的一戰,讓所有人都清楚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似乎衰弱的不僅僅是顧氏。
同樣也有大唐。
——局勢徹底大亂。
也好在顧氏于琉球之中的影響極大,能夠恪守住琉球不在這種情況之下插上一腳。
包括四方外族。
顧氏亦是足矣通過宗教,以及以往的種種來進行限制。
但在這朝堂之上便不同了。
當然是有人想要顧氏歸來的,但與其相悖之人卻要占據著更多數。
尤其是在李誦刻意扶持之下的關系。
這些人皆是身居高位之人,根本就不會放棄當下的這個天賜良機,讓顧氏再次歸于朝堂之上。
至于皇位穩不穩,他們則是沒有半點的懷疑。
幼兒天子又能如何?
也唯有如此,才更加便于掌控。
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斗爭之中,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人去給顧氏機會。
縱使是顧健自己返回洛陽,都被擋在了半路。
而顧健也終究是受限于自己的才能。
再加上他的年齡實在太大。
就在這一陣爭斗之中,其薨在了洛陽城前,遺愿:“勿歸葬巨鹿,吾無顏見列祖列宗。”
一切都在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了半分扭轉的可能。
顧健的身死讓顧氏徹底迎來了最為虛弱的時期。
而整個大唐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唯有朝著錯誤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隨著顧健的薨世,最后的清流于朝堂之中徹底失勢。
而隨著朝堂局勢的轉變,當沒有了外部的威脅之后,那些人的聯盟內部也漸漸開啟了爭斗。
——這就是朝堂爭斗!
沒有永遠的盟友,也唯有利益。
當所有人都朝著那一個方向而不斷地前進之時,四方的同行者便皆是敵人。
整個大唐內部迎來了爭斗最為激烈的時候。
兩歲的天子,毫無根基的太后在這種情況之下完全成為了工具人。
他們無法也沒有能力去干涉一切。
而這所帶來的連鎖反應同樣也有很多。
那就是吏治上的崩壞。
以往用來管控的各個部門在這種情況之下反倒是成為了用來收割民脂民膏的利器。
在毫無監管的情況之下,人類性格之中最為可怕的貪欲在這種情況之下便會完全爆發出來。
而這惡性循環所帶來的災難,遠不止于此。
大唐各行各業關聯極深,牽一發而動全身——某一領域的潰爛,很快就像推倒第一張骨牌,引發連鎖性的崩塌,最終拖垮整個天下。
難民滋生,土地兼并愈演愈烈;
海貿徹底停擺,淪為掌權者私囊中的生財工具;
就連王朝根基所系的科舉,亦在這場風暴中徹底變質——
且不說多少寒門學子早已無力負擔科考之資,即便尚有財力支撐的人,也不得不擇一派系投靠依附。
唯有如此,才能在已成泥潭的官場中覓得一線“出頭”之機。
封建王朝末年的種種痼疾,在如今重現得淋漓盡致。
即便那深宮中的幼主終有一日長大成人,也終究只是權臣掌中之物,再難在這傾覆的危局中逆天改命。
不,不能說是逆天改命。
也許正是因為自幼便生活在陰霾之下的緣故。
這天子壓根就沒有半分抵抗的勇氣,毫無半分李氏子弟的風采。
當然,在這些年中,朝中也總會有人試圖“輔佐”他、借他之名行事。
但這些所謂的“忠臣”,不過是權力戲臺上的輪番角力,你方唱罷我登場罷了。
再沒有誰,會像當年的顧氏那樣,在權勢巔峰之際甘愿還政于君,將天下重歸天子。
不過短短數十年。
——大唐便從李豫時期的如日中天、萬國來朝,徹底淪落至千瘡百孔、風雨飄搖的絕境。
顧易一直靜靜注視著這一切,心中卻并無太多波瀾。
有因必有果。
大唐走到這一步,又何嘗不是命中注定?
從來沒有永世不衰的王朝。顧氏能庇佑大唐一時,終究庇不了它一世。
這一切,自然驚不起他心中的漣漪。
他就這樣在暗中默默注視著一切,既關注著天下大勢,也留意著顧氏的興衰。
直至多年以后,顧易的眼神才微微一變。
他終于看到了一個值得留意的人。
巨鹿。
顧氏學院。
一個皮膚黝黑、滿面滄桑的漢子,正緊緊盯著眼前的榜單。
今年放榜了。
而他,又一次名落孫山。
他臉上不見悲喜,甚至沒有一聲嘆息,只是久久望著學院中懸掛的歷代佳作。
忽然,他站起身,走到一旁鋪開的紙張前,提筆揮毫:“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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