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欺人太甚!”
皇宮之內,甫一接到消息,李隆基便勃然震怒,揮袖將龍案上的瓜果盡數掃落在地。
“難不成滿朝文武,就他一個忠臣?唯他是忠臣?”
“若當真是忠臣.”
“何以令朕淪落至此!”
他是真的怒了。
顧氏在整個天下的影響力自然不言而喻,若是將此事傳出去,恐怕免不得有人說他是漢戾帝那種人。
這是李隆基萬萬不能接受的。
在他心中,當前大唐的萬古盛世可是由他所締造的,又豈能甘愿承受這種罵名?
整個皇宮之內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甚至就連一旁的楊貴妃此時都在微微皺著眉頭,并沒有多說什么。
就這樣沉默了良久之后,李隆基的聲音才再次響了起來。
殿內沉寂良久,李隆基的聲音才再度響起,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決斷。
“傳詔。”
“遣太醫院太醫,即刻前往冠軍侯府,為太傅診治。”
“告訴太傅……”
他頓了頓,字斟句酌:
“朕心系其疾,不忍他再為國事操勞。”
“這御史臺.便暫交他人署理吧,讓太子去傳召,再讓其代朕好好探望一下太傅。”
——他自是不會愚蠢到對顧氏下殺手。
那非但不明智,更不現實。
若真如此,他這“明君”二字,便成了天大的笑話。
況且……心底終究存著一絲不忍。
縱使不喜如今的顧氏子弟,他對顧靖乃至顧氏歷代先人的功勛,始終懷著深切的敬重。
這便是人性了。
以往的他雖是皇帝,但還不足以能夠完全掌控一切,能夠虛心納諫,不會留下任何的壞印象。
但當他已經坐穩了皇位這么多年之后。
他的心態也早已發生了太多改變,對于當代顧氏子弟的感情早已湮滅在了歲月之中。
甚至是如今的這個舉動,李隆基都覺著自己這是仁慈了。
若是換做了其他家族。
哪怕不被滅盡,至少他都要扒下他們一層皮來。
至于顧豪所要諫言的東西,他也十分清楚。
但在李隆基看來。
此事也只是將相不和罷了,這對于一個帝王而言絕對不能稱之為壞事,他絲毫都不在乎這一切。
安祿山造反?
這怎么可能?
想著這些年來安祿山在他面前的乖順模樣,李隆基心中就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反倒是還因為安祿山的乖順與顧豪在心中自然而然的做起了對比。
一時之間,只感更加的覺著厭煩。
——但這個舉動對于顧氏而言又何嘗不是侮辱?
一邊不見來人。
一邊又為了名聲做出這種舉動,甚至還廢了顧氏的御史臺之權,哪怕所有人都能明白這是皇帝的警告,又能如何?
顧易對此更是明白。
御史臺的口子,自此之后便要被打開了。
朝堂爭斗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顧氏的勢力在不斷衰弱,御史臺也在不斷被削權,但卻始終都未曾有人去動顧氏的主導位置。
其中原因便是慣例。
自御史臺出現之后便一直是被顧氏掌控,得到了一代代皇帝的任命。
但,如今這個口子已經被撕開了!
顧易也懶得去說些什么,就亦如昔年顧煜對李世民說出的那句話一般,身為帝王最難得的便是保持住自己的初心。
李隆基如今就是如此。
顧豪病了。
他的身體本來就是千瘡百孔,在經過了這么一場風波之后,更是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
尤其是最后李隆基送來的圣旨。
那一聲聲“關切”的話語,對于顧豪而言真的就是宛若刀劍一般直接砍在了他的身上。
顧氏家主所承受的擔子,是旁人難以想象的。
家事,國事,天下事。
只要走到了這一步,他就必須要傾盡自己的一切。
如今李隆基的這道旨意,就仿佛是在顧豪顧氏將再次在他這一代陷入衰落,又怎么可能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顧豪再次暈倒了。
無論是顧氏的醫師也好亦或是太醫們也罷,都說留給顧豪的時間已然不剩下多少了。
一時間,無形的陰霾迅速便降臨在了顧氏之上。
顧易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李隆基對于顧氏的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這定然會加劇時局的變化。
就在次日。
他便操控著顧軒找到了楊國忠。
作為楊貴妃的堂兄,楊國忠如今在這朝堂之上頗受圣眷,要想讓高仙芝與封常清不按照原本歷史之中那般被束縛住手腳提前出京做出準備。
那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繞的開楊國忠。
其實顧氏與楊國忠這種人其實一直都不怎么對付,至于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楊國忠是個奸臣。
其性格驕縱跋扈、貪婪專斷、睚眥必報。
曾數次針對過顧氏。
但拋開這些之外,楊國忠如今和顧氏其實是有著相同的敵人,那便是安祿山。
這便是機會。
當然,顧易同樣也不會去和楊國忠這種人做什么太過火的交易。
高仙芝的性格雖然同樣也很貪婪。
但其是有著真本事的。
而反觀楊國忠呢?
在原本歷史之中,無論是從正史的記載來看,亦或是野史的傳聞也罷,此人的一生都是以“誤國”為主基調。
其政治生涯充斥著專權、斂財與激化矛盾的行為,幾乎沒有被認可的實質性功勞。
顧易又怎么可能看得上這種人?
如今也只是單純的利用罷了,甚至都無需顧易親自操控著顧軒動手,只要放出一些消息即可。
以楊國忠與安祿山的關系。
他就定然會去推動這一切,以免安祿山持續作大。
這亦是人性。
御史臺的作用在這種時候就完全彰顯了出來,雖然李隆基下旨廢了顧豪手中僅剩的權利。
但顧氏掌控御史臺至今。
在御史臺沒有完成大換血的情況下,做一些小事還并不算難。
甚至都無需鬧得太大,只需要讓楊國忠持續警惕即可,這就已經足夠了。
若是太過于激進的話反倒可能弄巧成拙。
屆時逼著安祿山提前造反那便不妙了。
這也是顧易沒有直接針對安祿山的主要原因之一。
安祿山可不是一個傻子。
相反,無論是原本歷史也好,亦或是如今的發展也罷。
安祿山都是一個從最底層摸爬滾打走到今日之人,這種人可都是人精,直接針對他的話很大可能會逼著其直接動手。
屆時,若是顧氏沒有萬全的準備,那所造成的影響便真的不可控了。
而隨后——
顧易便將目光放在立刻如今在外的一些知名將領身上,同樣還包括了太子李亨身上。
對于外將,他并沒有透露太多。
甚至尚未主動接觸。
只是做出了提前部署,待到來日能夠有機會讓他們從各個方面阻攔安祿山。
而至于太子李亨。
顧易的想法就更加的簡單了。
——徹底放棄李隆基!
若是沒有李世民的遺詔和李隆基如今這些行為的話,顧易或許還不會選擇讓顧氏去走這一步。
但如今便不同了。
李世民在整個大唐的地位無人能及。
這就給了顧氏最為正統的理由。
而至于李隆基,雖然如今天下對他的非議還不算特別大,但若屆時真的天下大亂了之后,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時間匆匆而過。
并未出乎顧易的判斷,當和洛陽城中再次出現了些許關于安祿山的傳聞之后。
最為警覺的便是楊國忠。
他當即諫言李隆基,如往常一般奏安祿山謀反之向。
但李隆基仍是不以為意。
隨后楊國忠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退而求其次,將目光放在了主動露臉的高仙芝和封常清身上。
這其中自是有著顧易的授意。
楊國忠對于這二人的能力自是十分清楚,當即便諫給了李隆基,并讓楊貴妃在李隆基的耳邊吹起了枕邊風。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天寶十四年二月末,高仙芝與封常清終是出了洛陽。
歷史在這一日再次發生了變動。.
巨鹿,云韶閣內。
作為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雅閣,此刻的云韶閣人聲鼎沸,卻自有一股清雅之氣氤氳其間。
閣內陳設極盡雅致。
各類名家字畫懸于粉壁,珍玩古器置于博古架,無不彰顯著主人的品味與賓客的身份。
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子匯聚于此,正擊節而歌,吟誦著新得的詩句,時而撫掌大笑,時而蹙眉推敲。
伴隨著陣陣琴音,將這“盛世”色彩彰顯的淋漓盡致。
然則,就在這臨水軒窗的僻靜角落,兀自坐著兩位與周遭熱烈氣象頗顯疏離的老者。
兩人皆已鬢發如霜。
一人面色酡紅,倚欄而坐,青衫微敞,顯出幾分落拓不羈,已是酩酊。
另一人雖醉意稍斂,面色亦染紅霞,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郁之色,身形在寬袍下更顯清癯。
二人雖處喧鬧之中,卻自成一隅天地。
與周遭的氣氛截然不同。
一道道驚疑不定的目光,時或悄然投向此處,觀者無不面露愕然,彼此間低語竊竊:
“諸君且看,與李公對飲者,何人也?”
“竟能與李公對飲,定也是位奇人也。”
“未知今日謫仙人詩興若何?可有新篇問世?”
聲聲詫異之音不時響起,不少人都對此極為的好奇。
感受著周圍的目光,杜甫或是有些不自然,不由得便有了喊李白離去的想法。
雖然今日他才第一次見到了李白。
但也早已看過了不知多少這“謫仙人”的詩作,本就神交已久,如今又得顧氏幫助離開了長安,趕到了這文壇圣閣。
自是想要再好好聊上一聊。
李白對此渾不在意,點了點頭后便拿起了桌上的酒壺,走到了前方帶著杜甫便朝著閣外走去。
“李公,今日可有雅作?”
周遭有膽子大的文人不時發出疑問。
李白對此毫不在意。
他作詩乃是隨性而為,如今已然為這云韶閣賦詩了好幾首,自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而杜甫的心思顯然也不在此地。
就這樣直接跟著李白而去,朝著顧氏為他們所提供的住所而去。
杜甫一路都在看著周遭。
感受著巨鹿的安定,他整個人的眼神也是不由得愈發復雜,忍不住的不由嘆氣。
他一路而來,實在是見過了太多的辛酸社會矛盾。
這一切都和巨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讓他那種憂國憂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李白畢竟已經在巨鹿呆了一段時間,對此早已是有些習慣了,甚至還時而和走過的孩童笑著打招呼。
二人遂離了云韶閣,一路向顧府行去。
將至府門時,忽見一隊披堅執銳的甲士肅立府外,刀槍在暮色中泛著寒光。
“這是……?”
杜甫驟然駐足,面上難掩驚愕,聲音里透著難以置信:“何人竟敢在顧府門前陳兵列刃?”
李白亦蹙緊雙眉,目光掃過那些甲士,冷哼一聲:
“哼,定是那安祿山又來‘拜謁’顧氏歷代先賢了。”
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譏諷:“此胡兒所為,不過‘養望’耳!”
“欲借顧氏門庭清譽,妝點自家門面。”
隨即,他神色稍緩,帶著幾分了然與輕蔑補充道:“顧公早有明言:任其來去,不必理會。虛禮而已,不足掛齒。”
聽到這話,杜甫的表情才稍微緩和了些許。
看著周圍那明顯要比其他地方多出來不少的百姓,瞬間便感受到了一陣莫名的肅殺之氣。
哪怕才剛剛得知此事,但他也能確定。
只要安祿山敢有任何的妄動。
那周圍的這些人絕對會在第一時間便殺上來,哪怕他們手中只有平日里耕種的工具!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回了住所。
但杜甫的心思卻始終都在關注著外面的狀況。
直至傍晚時分,才看到安祿山帶著人朝著外面而去。
他的表情愈發復雜。
很顯然,早已是得知了不少的消息。
與此同時。
巨鹿城外,安祿山策馬而行,史思明緊隨其后,數十親隨簇擁左右。
安祿山臉上原本掛著的和藹笑意,在踏出城門的那一刻驟然消失,眼底掠過一抹駭人的狠戾。
“河北這幫刁民,當真不識抬舉!”
他聲音低沉,帶著壓抑不住的怨毒,說話間不由勒馬回望,目光如刀:
“本使在顧氏墳前做足了功夫,竟連半分好臉色都換不來!”
“安公息怒。”一旁的史思明面色亦是凝重,低聲勸道,“遙想昔年漢末之時。”
“那袁紹袁本初便是借此養望而扎根于河北。”
“顯然如今河北百姓早已是有了防范,安公也無需再如此費神了。”
“若想效仿,非一日之功可圖。”
“安公.或不必在此徒耗心力。”
安祿山眉頭緊鎖,目光死死釘在史思明臉上:“當真.要棄河北?”
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話來,“楊國忠那廝在長安日日進讒,誣我謀反!”
“如今連顧氏都起了疑心.陛下雖仍信我幾分,可長此以往”
話未說盡,其意昭然。
反心,他早已暗藏。
在原本歷史之中同樣也是如此。
只不過他一開始想的是等到李隆基死后再反,因為局勢被迫提前了。
如今他所面對的局勢更加嚴峻。
河北的阻力太大了!
安祿山所感受到的危機感就遠遠不是原本歷史之中的他能夠相比的。
他心中早有盤算,豈會不留后路?
“安公!”史思明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目光灼灼地逼視著他,“我們.還有多少時日可耽延?”
安祿山呼吸粗重了幾分,沉默如鐵,壓得周遭空氣都凝滯了。
良久,他才從齒縫間擠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又是片刻令人窒息的寂靜。
終于,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兇光畢露,聲音斬釘截鐵:“明日,回范陽!”
“即刻遣快馬,八百里加急,將本使密信送往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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