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陰霾籠罩大漢。
皇帝崩殂——
還是劉諶這樣的一位圣君。
他并不是什么都沒做!
于朝堂內,他穩定朝綱把控吏治,于百姓身上的賞賜也絲毫都不弱于大漢的那一位位明君。
他只不過是將自己年少時的理想與抱負交給了顧燁。
自己承受起了皇帝這個位置該承受的重擔。
萬民悲痛。
自洛陽而始,各地百姓無不聞訊而悲。
劉諶的突然崩殂頓時便讓這原本欣欣向榮的大漢終是有所止步。
顧燁也是十分的悲痛。
自這一日后,他整個人也是愈發的沉默。
整個人的身上都竟漸漸生出了昔年顧熙顧琛晚年時的那種感覺。
他必須要挑起重擔!
哪怕心中再怎么哀痛,身體再怎么虛弱。
在當前大漢社稷最為敏感的時候,他都必須要站出來,保證大漢接下來的方向。
洛陽。
銅漏滴水聲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文臣武將按品階分立丹墀兩側,玄色朝服垂落如潮水凝固。
整個殿內氣氛無比的肅然。
噠.噠.噠.
伴隨著一聲聲的腳步聲逐漸響起,群臣不由自主的聞聲望去。
下一刻——
便見一身朝服的顧燁腰掛長劍,正牽著劉俊的手緩緩朝著殿內走來。
群臣的眼神瞬間便是一凝。
雖然早就對此有了一些猜測,但親眼見到這一幕時仍是忍不住心生激蕩,身體發顫。
昔年顧熙攜劉炟登基之景今日再現。
但一切又完全不同。
當初的劉炟年紀還小,且大漢剛剛生出過動亂不能再亂。
但現在的劉俊年紀可不小!
這給人的所帶來的震撼程度就有著完全的不同。
顧燁目光堅定,絲毫都不在乎群臣的目光,就這樣攜著劉俊朝著龍椅走去。
劉諶交代的不錯。
劉俊的性格確實是軟弱了一些。
哪怕是到了這一步,他的手都在隱隱的發顫。
顧燁從始至終的表情都是那般冷靜,就這樣緩緩拉著劉俊朝著白玉階而去。
整個殿內寂靜無聲。
群臣們的目光始終都在跟隨著顧燁與劉俊,眼睜睜的看著顧燁將劉俊扶到了龍椅之上。
隨后——
顧燁就如當初的顧熙一般,一手握著腰間的長劍站在了劉俊的身旁。
“宣——”
“先帝遺詔。”
顧燁的聲音傳遍大殿。
他如淵的目光,掃過眾臣,伴隨著侍中誦讀劉諶遺詔的聲音落下,他再次開口:“群臣拜見新皇!”
撲通.撲通.
如同本能一般,群臣立刻便朝著劉俊跪拜了下去。
而顧燁也并未在端著。
同樣也是朝著龍椅上滿頭冷汗的劉俊,深深的跪了下去。
從始至終,顧易都未曾干涉這一切。
其實他倒是能夠理解顧燁。
天子性格軟弱,這對于一個封建王朝而言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想要讓劉俊自信起來。
說來也怪,劉諶這種性格的皇帝竟然會生出劉俊這種性格的太子。
就真的如同那些個世族定律一般。
三代豪杰后倒也是迎來了平庸之人。
劉禪其實就很普通了。
但他的性格,卻又格外的不凡。
至少在顧易看起來——
這劉俊遠遠不如劉禪,或許真的是因為劉諶的性格過于剛健,讓劉俊感覺極為的缺少安全感。
且對于所有人都有著一絲疏遠。
哪怕是面對顧燁之時他也不敢完全打開心緒。
這便已經說明了問題。
好就好在大漢當前的朝堂倒也算是清明,至少朝堂之中并沒有什么禍國殃民的貪官。
不然的話待到顧燁逝去大漢絕對會翻天覆地。
但哪怕就是這樣,顧易卻也能夠確定;
隨著劉諶的崩殂——屬于炎漢王朝的巔峰期.似乎真的就要徹底過去了。
自這一日后,顧燁徹底展現出了自己的手段。
他為劉俊舉行了盛大的登基儀式,并于登基儀式上宣布改元“昌緒”。
“昌”指昌盛、昌明,彰顯盛世氣象;
“緒”有開端、傳承之意。
其意就是想要延續大漢當前的盛世。
而隨后顧燁便開始了正式的攝政。
其實雖然是你顧燁早便起勢,但他卻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掌權涉政。
這也是因為顧易的影響。
顧燁這一生,其所治的是九州是華夏,而不單單只是在朝堂之中。
他在朝中的所有影響其實都是通過張華鐘會等人來實行的。
這確實是讓很多人都對顧燁的能力有了誤解,以為他在內政朝堂爭斗之中沒有什么手段。
人性的貪婪是難以想象的。
或許就是因為前三任丞相的不凡,這讓很多人都有了異心。
尤其是劉諶當初為劉俊留下的那些人。
他們其實算是有著從龍之功的。
隨著劉俊登基,這些人自是雞犬升天,心中的野心也是全然升了上來。
當然——
他們自是不會蠢到去跟顧燁爭斗,去奪顧燁的權利。
這些人的想法便是恢復之前的朝堂局勢。
他們想讓顧燁離京!
但他們終是小覷了顧燁,顧燁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無能之人。
他的屬性雖然相比于顧康顧熙等人確有差距。
但作為顧氏當代最為優秀的子弟,且還在顧琛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能力與手段就不可能普通。
面對這些人的攻勢。
顧燁就根本不會有半點的手下留情。
他已經徹底看清了劉俊的性格,就不會給大漢留下任何的隱患。
野心向來是沒有盡頭的!
哪怕這群人并不是想要直接針對顧燁,但當他們野心升起來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注定了他們的結局。
也好在這些人倒也還有點能力,且并未做的太過分。
這也讓顧燁留了他們一命,只是將他們貶出了洛陽。
——朝野巨震!
顧燁的這次手段徹底震懾到了所有人。
這可是皇帝的從龍之臣啊,顧燁竟然沒有半點的猶豫,連一絲忌憚都沒有。
又豈會不讓人感到畏懼?
自此之后,顧燁立刻便開始了朝堂的人事調動。
他通過朝堂官員的品性及才能,迅速打造出了一套圍繞著劉俊的板底。
他的手段極為果決。
或許正是因為他也明白自己也撐不了多久,所以才會如此的行事。
在這種種的手段之下,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顧燁不是不懂廟堂手段。
以前的他,只是不需要去插手朝政罷了。
對此,顧易并未過多進行干涉。
對于政治方面的細節,他確實還需要學習。
顧易現在是越來越喜歡去觀察以及思考了,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出自己在這其中的進步。
這種進步與制度落后并無關系。
而是思維——
就比如軍事層面而言,顧易如今便可以根據地勢想出其中的關鍵位置。
這種思維上的進步極為的難得。
至于政治同樣也是如此。
雖然如今大漢的制度于現代而言落后的實在是太多了,但顧易本就有著現代人的視野,而隨著思維的進步他也可以應用在現代之中。
顧氏最關鍵的教育一直都是言傳身教。
而顧易也是其中的學生。
他會跟隨著這一代代的能人,學習他們的能力與思維。
對于劉俊的性格,顧燁看的十分清晰。
雖然他如今已經徹底掌權。
不過卻也并未越界。
他用了另一種方式來慢慢的給劉俊建立自信心。
面對各種朝政之時,他都會問問劉俊的意見。
在開始的時候劉俊還是一直說著“太傅做主便是”,但隨著漸漸適應了之后他便也開始了嘗試著回答。
其實在顧易眼中看來這并不是一個好事。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突然自信,很有可能會做出一些瘋事。
但在沉思之后,他卻也并未選擇干涉。
北疆與嶺南并未發生大規模的動亂。
光憑著這一點便能夠說明顧易所實行的制度已經漸漸的深入人心了。
至于大漢的未來如何.
顧易干涉不了。
若是當真能夠讓一個王朝萬世昌盛的話,他早就已經讓顧氏坐到那個位置上去了。
如今顧氏青黃不接人才難覓,大漢的未來如何,只能交給這個時代的人們。
要說顧易唯一干涉的,便是同樣也通過顧燁留下了很多東西。
主要還是為了家族。
除卻更加具體的改善祖訓之外。
顧易便是在讓顧氏子弟們的道德底線更為的靈活,并強化他們九州的使命。
他絕對不能讓顧氏與單一的王朝綁定。
這是顧易必須要做的!
時間匆匆而逝。
其實當前的大漢朝堂也無需顧燁過多干涉,他只需要把控其中關鍵即可。
當然,顧燁同樣也在關注嶺南。
隨著他離開嶺南的時日漸久,嶺南終是還是生出了一些混亂。
與顧易原本想象之中的混亂不同。
這次的混亂,并不是因為那些還沒有徹底融入大漢的百越。
——而是遷徙過去的漢人。
總是有人會為了利益而發瘋。
隨著這些年來商路的開發,嶺南之中有一些東西被抄到了很高的價格,問題的核心便出在這里。
在聽聞此事之后,顧燁立刻便做出了反應。
對于嶺南之地進行了更深的把控。
讓顧易未曾料到的是,或許真的是因為心中再次生出了執念,顧燁的身體雖然仍是很差但就真的這樣堅持了下去。
他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治理朝政以及教導子嗣之上。
根據劉諶當初對于朝堂諸臣性格才能的點評,他將一切都治理的井井有條。
而就在這種情況之下——
整個大漢因為劉諶身死所生出的陰霾,終是漸漸消散。
雖然劉俊并未展示出什么能力。
但對于天下百姓們而言,顧氏攝政亦是一件讓他們十分放心的事。
可.歲月無情。
就算顧燁的執念再怎么深,可又怎么可能一直堅持下去?
昌緒二年,四月;
文鴦病逝。
這個只恨出生太晚的大將,終是抗不出歲月的侵蝕,病逝在了洛陽。
相比于原本的歷史,他其實已經變了很多了。
但終是無法避免掉這個時代武將的宿命。
這對于顧燁而言絕對是一個致命打擊。
雖然當初特訓文鴦是在顧易的操控之下才執行下去的。
但這個游戲的“操控”本就不是操控木偶,只是會讓人心中生出對應的想法與行動。
顧燁對于文鴦的感情與家人無異。
甚至都要更加親密一些。
當他親眼看著文鴦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無盡的悲意終是沖散了他的執念。
而以他身體現在的狀況當心中執念散開的那一刻。
便已注定了他的結局。
冠軍侯府。
朱甍碧瓦歷百載而未改,檐角銅鈴懸歲月悠悠,任四時更迭,仍巋然如舊。
劉俊神色匆匆,衣袍翻飛間已踏入府中。
“太傅!太傅!”
他急切的呼喊在回廊中回蕩。
一推開內室房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床榻上氣息微弱的顧燁。
室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房內的眾人眼眶通紅,淚水在眼中打轉,早已忘了行禮。
此刻,禮節又怎比得上心中的悲痛。
“你們都先退下吧。”顧燁看到劉俊到來,黯淡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他抬起顫抖的手,示意眾人離開。
眾人雖滿心不舍,卻也只能含淚退去。
劉俊緩步走到榻前,緊緊握住顧燁瘦骨嶙峋的手,聲音哽咽:“太傅當多多注意身體,大漢離不開您啊!”
“陛下,老臣大限已至,該去地下向孝穆皇帝復命了。”
顧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他凝視著劉俊,目光中滿是關切,“陛下,可曾思索過我大漢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這是顧澤在這段時間以來,說過也問過無數次的問題。
“太傅放心,朕定當繼承先帝遺志,守護大漢江山!”劉俊目光堅定,語氣鏗鏘有力。
雖然他登基時間還不久。
但這“位置”還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改變,他如今整個人極為的自信。
顧燁眼中的憂慮卻并未消散,他深深凝視著這位年輕的帝王,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聲:“陛下若能銘記先帝治國之道,那便是大漢之福啊。”
這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顧燁似乎已經漸漸察覺出了劉俊性格的弊端。
但在這種時候,縱有千言萬語亦是難以再多言什么。
“陛下,老臣能力有限,雖歸朝近兩載,卻未能為陛下培養出如先祖時那般的治世能臣,這是老臣的失職。”
“以此可見.老臣不如先人遠矣。”
“不過如今朝中大臣,皆心懷忠義,陛下無需太過憂慮。”
“至于嶺南與北疆,陛下只需知曉切不可輕易動武,以安穩為重,如此,時日一久,兩地自然會融入大漢,陛下也將成就不朽功業。”
顧燁強撐著精神,將心中所慮一一道來。
劉俊神情肅穆,認真聆聽,不時點頭回應。
而府外,早已是一片混亂。
顧燁這種大人的任何動靜,對于大漢都會產生難以想象的影響。
群臣早已相繼趕來。
只不過礙于劉俊在府內,無法近前。
他們的表情都是無比的復雜。
所有人都十分的清楚。
只要顧燁倒下——那大漢要徹底變天了!
哪怕顧氏的地位仍是無人能夠動搖,但以顧氏當前在朝堂的勢力已經不足以再掌控朝堂。
自劉備稱帝至今。
大漢終是要迎來了沒有顧氏的日子。
這對于他們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容不得他們思緒不復雜。
顧燁真的說了許多。
在顧易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對于大漢他終是有著太多太多的遺憾。
到了如今。
他只是想要能夠穩住大漢當前的盛世。
劉俊一直都在傾聽著,直至顧燁的話音徹底落下之時,他才輕輕拍了拍顧燁的手:“太傅放心,朕不會讓您失望的。”
“那老臣便放心了。”顧燁應了一聲,整個人愈發虛弱。
劉俊再次輕輕嘆了口氣,看著顧燁道:“太傅可還有什么交代嘛?”
“臣臣死之后”
顧燁的呼吸愈發急促,但仍在強撐著一口氣做最后的交代:“陛下.無需厚葬,只需效我顧氏先人之舉葬歸巨鹿”
“臣這一生,雖有些許功勛于天下.”
“但于族中先人而言不值一提,一切規格萬不可超越先祖”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直至說完這句話的剎那,便再沒了一點的聲息。
顧易的視野在這一瞬間便徹底轉為漆黑。
同時間,游戲的提示也是再次彈了出來。
您操控的角色已經死亡。
因此角色是由您操控,無法獲得任何的成就點。
是否再次操控?
看著眼前的提示,顧易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否。
他確實還有操控的成就點。
但于顧氏而言,這并不是最好的時機。
提示瞬間消散。
而下一刻顧易眼前的視野便漸漸清晰了起來,他重新回到了之前的俯視視角。
再次化為了一尊宛若神靈般的存在。
于冥冥之中,俯瞰世間。
劉俊感受到了顧燁的死亡,他輕輕的松開了顧燁的手。
緩緩起身。
朝著房門外走去。
顧易能明顯的感覺得出來,相比于往日的劉俊,這一刻的他身軀忽然就挺拔了許多。
——咔吱一聲。
伴隨著房門被推開,等在外面的顧氏子弟與朝堂群臣立刻便看了過來。
劉俊身軀挺拔的看著眾人。
迎著眾人的目光他沉默了一下后,才緩緩開口:
“太傅薨世.”
“卿等,立刻前去拜見!”
伴隨著他話音落下。
一聲聲跪地的聲音立刻便響了起來,同時間還有那一聲聲的哀泣之音。
昌緒二年,四月乙酉日;
——第八代冠軍侯,攝政太傅顧燁于洛陽薨世。
謚號景襄。
耆意大慮曰景;辟地有德曰襄。.
“昌緒二年夏四月乙酉,攝政太傅顧公燁薨于洛陽。
公歷事三朝,賑恤九州饑饉,禁革浮偽,正人心于澆漓;
綏靖四裔,蠻夷稽首,海宇晏清,臻于極盛之世。
及公薨,帝素服臨軒,罷朝五日。
洛陽九市閉戶,酒壚茶肆懸素帛于楣;河內老農焚耒耜于阡陌,江左稚子投竹馬于清溪。
有隴西戍卒解甲南拜,涕泣染戈;
南海漁人束素帆為幡,遙祭星斗。
發引之日,縞素充塞十二街,素車白馬綿延三十里,老嫗持麥餅攔柩而泣曰:“公在時,老婦得食此餅;公去后,餅將飼誰耶?“
關隴道觀鑄公金像,背鐫“定鼎“二字;嶺南土酋刻木為祠,夜夜擊銅鼓而歌。
謚景襄,葬巨鹿,碑陰銘曰:“民之蓍龜,國之砥柱。負子觀社之日,當憶燁公。”
——《炎漢書.顧燁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