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第516章 張瑛勸進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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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張瑛勸進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4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嗚嗚嗚……”

清晨,在劉繼隆返回洛陽,李商隱等人在不斷完善三司及五軍都督府章程的時候,嶺南卻依舊濕熱。

哪怕是江淮征募南下的兵卒,此刻也好不到哪去。

反倒是那群被俘虜的四萬多降卒,此刻依舊干勁滿滿。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南海縣四周密林被成片砍伐,由溱水、淯水匯為珠江并沖出來的無數淺灘也被李陽春下令,以木樁為骨,砌石包面而圍了起來。

不僅如此,一車又一車的灌木被運到此處,隨后就地焚毀,將這些淺灘的泥土與草木灰不斷攪拌起來。

這樣的辦法,不僅僅在淺灘上使用,更多的則是在南海縣西部和西北方向的各處沼澤淤泥上使用。

廣州的平地并不算少,只是由于人口不足而無法將這些土地利用起來。

如今近二十萬壯丁在此開墾,幾乎每天都能開墾出上千畝耕地。

從戰事結束算起,兩個月的時間過去,南海縣北部的樹林就被砍伐到了白云山腳下,西邊和西北的沼澤也被漢軍利用圍堰排水,草木灰覆蓋的技術向外推出三里有余。

整個南海縣外適合生活的土地,在過去兩個月時間里增加了數倍。

“都加把力!這城墻日后庇護的可是爾等,若是爾等也泄了力氣,屆時某等走了,莫要在背后罵某等!!”

“砰——”

南海城外,但見原本的城墻已經被拆毀推平,比此前更為宏大的夯土城墻正在拔地而起。

高駢當初令人修建的高臺被李陽春下令保留了下來,并在原本的基礎上加高兩丈,修筑了一座鼓樓。

此刻的他便站在這座鼓樓上,俯瞰正干得熱火朝天的工地。

“新的外郭周長二十里,城墻高二丈六尺,起碼能容納四十萬百姓在內生活,殿下為何要在此地修建這么大的城池,這嶺南道也不過百余萬人口罷了,用不著這么大的城池吧?”

鼓樓臺上,李陽春俯瞰整個工地,而他身后則是站著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等人。

面對葛從周三人的疑惑,李陽春則是頭也不回的解釋道:

“人口始終會增長的,而嶺南也不會永遠都如此蠻荒。”

“且不提高駢麾下這四萬四千多兵卒即將南遷的那些家眷,單說福建被俘的那兩萬多降兵及其家眷就不少于十萬人了。”

“這嶺南在未來一年時間里,起碼要涌入三十萬人。”

“這些百姓進入嶺南后,能安置他們的地方不多,適合開墾的地方也不多。”

“廣州、潮州、雷州、貴州(貴港)、邕州(南寧)這些地方都要遷徙不少人口,才能支撐我軍討平那些在山溪間叛亂的洞蠻。”

“對了。”李陽春說著說著停下,目光看向身后的葛從周:

“軍中嶺南籍貫的降兵有多少,牽連多少家眷,都算清楚了嗎?”

“算清楚了!”葛從周不假思索道:“七千六百五十四人,另外牽連四萬七千六百五十四人。”

“這些人都要按照殿下敕令吩咐,盡數遷往安南嗎?”

面對葛從周的詢問,李陽春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自然!”

劉繼隆在北上返回洛陽前,除了安排王式、陳靖崇帶兵與高駢他們北上外,其次就是安排了李陽春在嶺南道大肆軍墾土地,并將長江以南的諸多降兵盡數遷徙嶺南。

江南各處的降兵遷徙嶺南,嶺南籍貫的降兵則是遷徙安南……

盡管只有四五萬人,但這四五萬人都是漢人,而四五萬漢人涌入安南,能夠極大的填補安南這些年因為戰事而留下的人口空白。

大唐雖然在安南擁有十萬百姓,但這都是紙面上的百姓數量,且其中有不少都是少民化的漢人。

盡管由于劉繼隆的出現,導致安南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被大禮輕松入寇,但安南的漢人數量也不過三五萬罷了。

如今隨著這四五萬漢人進入安南,安南的局勢也會慢慢變好。

“早上有快馬通稟捷報,曹都督已經率軍擊退了南蠻,并收復了此前丟失的峰州等處失地。”

“若非曹都督染病不能追擊,說不定能攻入南蠻境內。”

李陽春皺眉將安南的戰事說了出來,盡管信上說曹茂的身體沒有大礙,但李陽春很清楚嶺南的瘴厲有多么厲害。

想到此處,他又看向葛從周三人繼續說道:“曹都督此次染病,需要北返調理身體,而蔡襲也要隨從北上,前往洛陽述職。”

“安南如今有了空缺,曹都督讓某舉薦,某舉薦了鄧儼前往安南擔任大都護,準備以葛郎君汝為副都護,汝以為如何?”

“末將定不辱命!”葛從周不假思索的作揖應下,李陽春滿意頷首,隨后看向張歸霸、張歸厚和龐師古幾人。

“劉松下個月會帶兵前往嶺西,某想讓汝兄弟前往,令龐郎與那高欽前往潮州軍墾,汝等以為如何?”

“末將遵令!”聽到李陽春這番話,張歸霸幾人紛紛應下。

其中龐師古聽出了李陽春的意思,那就是讓他好好監視高欽。

劉繼隆既然承諾了要給高欽職官,那李陽春自然不可能隨便給個職官打發他。

潮州有不少地方地勢平坦,適合軍墾,因此以龐師古為主,以高欽為副是最佳的。

見他們都應下,李陽春指點道:“某會從嶺南的降兵中撥萬人及其家眷前往嶺西,另調兩萬新卒隨從而去。”

“潮州則是會安置福建那兩萬多降兵和其家眷,有新卒五千協從。”

“安南如今有三萬余兵馬,但等到入冬后會調離兩萬前去嶺西平叛,因此除了那四五萬嶺南籍貫的降卒及其家眷外,還會調五千兵馬協助。”

“如此算來,安南便有一萬五千兵馬,火炮會調五十門前往,另外五千多南海水師也會隨時馳援嶺南。”

“這些地方都有些蠻荒,但汝等莫要氣餒。”

“殿下承諾過從明歲開始會不斷遷徙江南等處百姓前來嶺南,而且在此軍屯也算正功。”

“軍墾眼下分為嶺西、嶺東、崖瓊、安南四處,崖瓊等待入冬后,某會提兵收復。”

“以殿下敕令,四地情況不同,每年開墾的定額也有高低,只要完成定額,即記功一次。”

正功即軍功,而每年只需要完成軍墾的定額就能記一次軍功,按照職官考核,記功三次便可拔擢一級。

這樣的待遇可不算低了,足可見劉繼隆到底有多么重視嶺南的開發。

“敢問都督,各地軍墾定額是多少?”

葛從周作揖行禮詢問,其余人也紛紛注目起來。

李陽春波瀾不驚的與眾人解釋道:“嶺東及嶺西兩處分得人口最多,每年定額開墾二十萬畝,安南與瓊州定額五萬畝。”

眾人聞言算了算,劉繼隆定下的軍墾定額,基本是根據人口來定下的。

遷入二十萬軍墾人口就定二十萬,遷入五萬就定五萬。

按照這么說,劉繼隆起碼要在未來一年時間里,向嶺南遷入五十萬人口。

除了眼下的四十萬降卒及其家眷外,劉繼隆還得想辦法遷徙十萬人前來。

“末將定不辜負都督信任!”

葛從周等人聽到這難度不算很高的定額數量后,紛紛松了口氣,朝著李陽春作揖行禮起來。

李陽春見狀只是與他們普及了他從劉繼隆那學來的許多嶺南知識,眾將也學的十分認真。

在他們的交流下,嶺南的前景也似乎變得可觀了起來。

只是在他們交流后不久,鄧儼、劉松二人便從遠處走了過來。

見到二人到來,李陽春便與葛從周幾人吩咐道:“先下去準備吧。”

“是!”葛從周幾人自然也看到了鄧儼他們的到來,也知道幾人要談些不能聽的事情,于是作揖后快速離開此處。

鄧儼、劉松與幾人擦肩而過時,還下意識朝他們點了點頭。

雙方相互點頭打過招呼后,便見他們繼續朝著李陽春走來。

“挈彪。”

二人靠近后,便稱呼起了李陽春表字,以示親近。

見李陽春頷首,他們才看向了城外那熱火朝天的開荒景象,隨后皺眉道:

“殿下對這群人還是太好了,昨日又有一百多人逃跑,都被抓了回來。”

“什么樣的人帶什么樣的兵,依某所見,高駢等人雖然表面臣服殿下,但只是口服心不服,遲早有一天要生出事端。”

劉松話音落下,鄧儼也皺眉道:“這楊行愍和李播投降較早,且幫助我軍牽制了高駢他們,得以擔任觀察使倒也沒什么。”

“那高駢與某等一直為敵,殿下卻依舊保留他的郡王和檢校散官,是否有些寒了弟兄們的心?”

“某等拼死拼活與他們交戰,陣歿七千多弟兄,卻依舊待他們如此,讓陣歿的弟兄如何看待?”

二人前來表態,不過他們的態度也代表了絕大部分南征將士的態度。

他們都覺得自家殿下對這些降將有些太過寬容,且照顧太過了。

面對他們的質疑,李陽春卻似乎早有預料,平靜反問道:“臨州課堂上學的東西,莫不是都忘了?”

“該拉攏的時候拉攏,該剪除的時候剪除。”

“如今天下初定,南邊很多地方都尚未掌控完全,自然需要先安撫他們。”

“等南邊徹底太平了,到時候爾等再看那群人的結果便知道殿下的心思了。”

“不過那個時候,恐怕就該改口稱呼為陛下了……”

隨著李陽春話音落下,鄧儼二人面面相覷,表情復雜。

二人似乎并不相信李陽春的話,因為在他們看來,自家殿下無論在什么時候,似乎都是個“好人”。

見二人不信,李陽春也沒有過多解釋,或者說擔心言多必失。

他在課堂上與劉繼隆相處了五年,事后又下鄉從軍十三年,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揣測自家殿下的政令和思維。

從課堂上和劉繼隆所下發的許多政令中,他隱隱能感受到自家殿下的忍讓。

他清楚自家殿下不是個喜歡忍讓的人,如果自家殿下真的一直在忍讓,那肯定是能夠左右漢軍前程的事情。

如今天下太平,只有南方的治理權尚未收回朝廷手中。

他聽聞北邊正在調遣官吏南下,等那些官吏南下后,自家殿下恐怕就不會再忍讓了……

“某等皆為同窗,爾等若是信某,接下來就老老實實的在嶺南軍墾,莫要牽扯到北邊的事情中去。”

李陽春提醒著鄧儼與劉松,二人卻紛紛皺眉,劉松更是開口道:

“眼下所有人都在謀劃勸進,某等若是什么也不做,恐怕不為殿下所喜。”

“呵呵……”李陽春忍不住笑了,他想問問自家這兩位同窗,在臨州大學的時候,是否根本沒有認真學習。

若非眾人相處太久,且李陽春也知道自己是如今臨州大學中功績最高者,他根本不會想著提醒他們。

不過既然已經提醒了那么多,也不在乎多提醒一兩句。

想到此處,他緩緩開口道:“莫要忘記,某等皆為臨州大學出身,乃殿下親自教導五載出身的官員。”

“關西那些學子自稱殿下的門生,殊不知只有某等才是真正的漢王門生。”

他雖平視二人,卻給人俯瞰的錯覺。

但他這話說出后,鄧儼與劉松也不免微微動容起來。

見他們二人大概猜到了自己的意思,李陽春拔腿向下走去,與他們交錯間不忘提醒道:

“軍墾的時候,多回想回想殿下曾經教的那些東西,莫要連自己應該聽誰的都搞不清楚。”

見李陽春接二連三的為他們解惑,二人紛紛朝李陽春離去的背影作揖:“受教……”

在他們交談結束的同時,遠方的那些降兵與漢軍將士則依舊在不斷的伐樹、圍堰,將這蠻荒之地屯墾為良田。

這樣的場景,不僅僅發生在嶺南,同樣也存在于黔中、湖南、江西及福建等處。

不過相比較人口稀少的嶺南與黔中,諸如湖南、江西及福建等處則是以衙門出錢糧,雇傭那些剛剛擺脫賤籍的百姓與流民來不斷墾荒。

只要舍得用木料與石料來圍堰排水,并不斷以草木灰來清淤,造田的速度并不慢。

只是這種造出來的田,頭年需要種植咸草、蘆葦,任其自然死亡的同時,還需要不斷排水,時不時引河水來沖洗后再排水。

如此在第二、三年才能種植荸薺、茭白,第四年才能種植上水稻。

這樣的效率相比較不缺水的北方荒地來說,自然是慢了許多,但開墾好后的產出卻比北方要高不少。

一時間,天下各處都在鼓勵開荒,衙門甚至下令開荒免除荒地賦稅四年的善令。

那些得以安定下來的百姓,漸漸的也心思活絡了起來,都準備在夏收后努力一把。

在這種天下欣欣向榮的局面下,能夠適應江南氣候的蜀中及山南等處官吏也被派往了江南、嶺南等處。

與此同時,試圖逃跑的田令孜與束手就擒的田允都被漢軍逮捕押送到了洛陽。

六月初,在天下開始秋收的同時,兩柄斬首刀也架在了二人脖頸上。

“斬!”

“別殺某!!!”

“噗嗤——”

跪在紫薇城端門外的田令孜不甘長嘯,下一刻首級跌落,鮮血自斷口處噴濺丈許之高。

呼吸落下后,十余具尸體紛紛倒下,四周圍觀的百姓紛紛叫好,而在暗處圍觀的那些唐廷舊臣則是紛紛不忍直視,側目躲避了這血腥一幕。

“大唐……”

遠處的某座閣樓上,豆盧瑑與裴澈等官員看著倒下的那些尸體,不免紛紛嘆了口氣。

盡管他們十分厭惡北司的這些宦官,但這群宦官畢竟在南邊爭取過,而他們這群舊臣謀劃許久,卻始終沒有出手。

“究竟何時才能出手?!”

忽的,站在人堆中的某個健壯官員走出,雖然年過五旬,卻依舊精神。

他是昔年盧龍節度使,事后在會州遏制劉繼隆,結果卻被番人推翻驅逐的張直方。

張直方被驅逐后不久便返回洛陽任散官,劉繼隆入主洛陽后,他依舊擔任散官,但私底下卻與豆盧瑑、裴澈等人混到了一處。

“此處開闊,不必遮遮掩掩,某就想問問,難不成要等到劉繼隆坐在金臺之上才能動手嗎?!”

張直方怒目掃視在場的十余名官員,最后忍不住看向豆盧瑑:“不如趁劉繼隆凱旋入城時動手!”

“只要劉繼隆死了,屆時天下必然大亂,某等可擁家仆而護陛下出宮南下。”

“劉繼隆尚未徹底掌控江南,且江南許多官員都是朝廷昔年委派,某不信無人扶持陛下!”

“哪怕無人扶持,可沒了劉繼隆,大唐的國祚起碼還能延續下去!”

張直方這話說的十分天真,相比較他,其余官員則是精明許多。

“只要刺殺了劉繼隆,即便步北魏后塵,也總算能延續十余年國祚,算是盡了某等臣子忠心。”

在場眾人,與其說是想要延續唐統,倒不如說是因為不受劉繼隆重用而報復。

如豆盧瑑、裴澈這種還想著挽唐的人,少之又少。

面對眾人質問,豆盧瑑則是皺眉道:“某有消息傳來,劉繼隆早已返回洛陽。”

“所謂凱旋而歸,某懷疑這是劉繼隆布下的陰謀,為的就是將某等一網打盡。”

“刺殺之事暫且擱置,諸位不用再提,某與裴公謀劃,定不會讓劉繼隆篡唐成功。”

見他絲毫不透露半點消息,眾人臉色變幻,最后在豆盧瑑的示意下先后離開此處閣樓。

待他們走后,望著只有自己與裴澈留下的閣樓,豆盧瑑這才陰沉道:“事已泄密!”

裴澈臉上閃過驚訝,但很快恢復鎮定:“如何得出?”

“若劉繼隆不知,為何會偷偷返回洛陽?”

豆盧瑑解釋著,同時暗罵道:“事以密成,果然不能讓太多人摻入其中。”

“某擔心剛才的那群人中,亦有劉繼隆布置的探子,故此才會散播消息,取消了對劉繼隆刺殺的安排。”

“若劉繼隆得知某取消刺殺的事情,定然會放松警惕,屆時便是某二人為國盡忠之時。”

裴澈倒是沒想到豆盧瑑竟然想了這么多,也沒想到劉繼隆能在他們之中安插那么多探子。

“刺殺之事,由某親自操辦,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豆盧瑑沒有給裴澈說話的機會,只是自顧自的安排好了所有,繼而轉身走下閣樓。

裴澈見他離去,過了半響才接著走下閣樓。

果不其然,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劉繼隆便得知了豆盧瑑取消刺殺的消息。

“有意思,這豆盧瑑倒是不蠢。”

漢王府中堂處,劉繼隆饒有興致的說著,而趙英則是皺眉作揖道:

“殿下,豆盧瑑此人包藏禍心,不如由臣立馬出兵將他拿下!”

趙英擔心劉繼隆安危,面對他的關心,劉繼隆則是開口道:“吾不會以身犯險。”

“既然豆盧瑑勘破了此事,那便讓李商隱準備,安排凱旋之師走上東門返回洛陽。”

劉繼隆這話表明了他不會親自前去這支所謂的凱旋之師,無非就是做出他凱旋而歸的樣子罷了。

“殿下,豆盧瑑既然已經猜到了,某等為什么還要與他們虛與委蛇?”

趙英想的很簡單,直接動兵把這群人全部抓了,嚴刑拷打后便能結束此事。

面對他的疑惑,劉繼隆則是解釋道:“這么做確實能將豆盧瑑這群人給清理干凈,但吾要清理的不僅僅是他們。”

趙英露出疑惑的表情,卻見劉繼隆平靜吩咐道:“令探子去想辦法將高駢、朱溫那群人也拉上船。”

“這……”趙英詫異看向劉繼隆,劉繼隆卻依舊面色平靜。

他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時候的事情,天下初定就應該安撫,但安撫過后就該動手了。

這些唐廷舊臣,不能為劉繼隆所用的人,還有高駢、宋威、董昌、梁纘、王景崇、張公素、朱溫、張思泰、曾元裕這些投降的節度使及牙將……

只要他們在此次考驗中表現出野心,劉繼隆都不準備讓他們活下來。

把這群人解決,原本的冗官問題便迎刃而解,還能為新朝解決許多不安定因素。

“臣明白了,請殿下放心!”

趙英很快猜到了劉繼隆的想法,連忙朝他作揖行禮,恭恭敬敬的后撤離開了中堂。

在他走后,劉繼隆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中則是多出了兩份奏表。

前者是曹茂收復峰州等處失地的奏表,后者是安破胡送來的奏表,內容則是李思恭與李克用在漠南駐牧的事情。

劉繼隆只是稍微閱覽,了解了個大概后,便沒有繼續看下去了。

于他而言,李克用和李思恭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他將天下秩序恢復,用不了幾年就能派出一支偏師將其討平。

至于當下,他需要先把大唐的爛攤子給收拾清楚,再把那些潛在的內部威脅都解決才行……

在他謀劃的同時,趙英也開始暗地里安排起了那些諜子,同時與李商隱商量了凱旋而歸的事情。

半個多月后,隨著夏收漸漸進入尾聲,一支數千騎兵的凱旋的隊伍也從洛陽的上東門進入城內。

五匹駿馬拉拽著華貴的象輅進入城內,百姓紛紛來到街道兩旁圍觀。

得知是漢王凱旋歸來后,城內百姓都紛紛來到橫街左右觀望歡呼,整個洛陽城都因此變得熱鬧了起來。

盡管劉繼隆沒有露面,但那華貴的象輅便讓人下意識以為他就坐其中,此刻正在看著他們。

“嗚嗚嗚——”

“殿下千秋萬歲!”

“殿下千秋……”

對于百姓而言,廢除徭役,平定亂世的劉繼隆無疑才是他們的救星。

漢軍十稅二的稅額雖然不低,但比起曾經那雜七雜八的雜稅可要好太多了。

他能獲得百姓支持,最關鍵的還是廢除徭役,以及平均土地這兩個政策。

這兩個政策,是實實在在讓百姓得到了好處的政策。

自此往后,百姓再也不用擔心每年被州縣和朝廷分別征發兩次徭役了,而漢王殿下發給他們的耕地,則是保障了他們有所耕食的未來。

兩個政令的下達,頓時減輕了百姓身上最重的兩座大山,他們自然擁戴劉繼隆。

“民心可用……”

鼓樓上,劉繼隆遠眺百姓歡迎他車駕的景象,感嘆之余,目光不由來回打量。

他倒是希望有人能在今日刺殺他,可是他并未看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漸漸地,他便將目光投向了街道上的百姓。

相比較南邊的百姓,洛陽的百姓已經承平三年,哪怕經歷了大旱,甚至如今依舊處于旱情之中,但他們卻仍舊頑強的活了下來,并且活得比曾經未遭災時還要好。

這一切得益于劉繼隆以工代賑的政令,以及罷黜苛捐雜稅的行為。

不過更為重要的還是官員下縣,吏員下鄉,且官吏盡皆多為流官和每歲一考的考功制度。

在這些制度下,朝廷與地方尚且保持著廉政和高效的處置方式,但其中還是有不少害群之馬。

洛陽北市街道上的百姓多為富戶,穿著以錦緞為主,自然不能以他們的情況來衡量洛陽百姓的情況。

最能反應情況的,還是那些從南城往北城而來的百姓,而劉繼隆挑選的這座鼓樓,正好能看到南城的情況。

但見許多百姓朝著南城往北城而來,他們身上大多穿著絹、布,腳上則是草鞋與布鞋為主,體型雖然瘦弱,面貌卻十分健康。

比起當初劉繼隆來到洛陽,所見到百姓衣衫襤褸,赤足行走且骨瘦如柴的情況,如今的情況不知好了多少。

這只是三年時間的變化,還是大旱情況下的三年變化。

如果大旱消退,隨著時間不斷推移,天下的百姓還將生活的更好。

若是有足夠的錢糧,朝廷的許多事情也能提早提上日程,而這便是劉繼隆要擴散牽連,波及整個天下的原因之一。

不把這群世家豪強解決,土地兼并的問題就永遠緩和不了。

劉繼隆雖然已經分配過一次土地,但那點土地相比較世家豪強掌握的土地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土地兼并四個字,若是放在不諳世事的人眼里,恐怕只是大地主買賣小地主土地,小地主買賣富戶土地,富戶買賣貧農土地。

可放在現實中,土地兼并則是世家豪強依仗自家為官,以權力壓服所有人,將他們的土地都強行低價買入。

土地即生產資料,只要它有價值和投資屬性,便會不斷滋生出想要侵占它的人。

劉繼隆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也知道這種人不會被消滅,但可以被遏制。

他將這些世家豪強解決后,起碼未來七八十年的時間里,不會有土地矛盾的問題。

只要后世之君能重振綱要,這個時間興許還能延長。

他是管不了后世了,他只能保障他活著的時候,百姓能太平生活下去,且擁有上升通道就足夠。

這般想著,劉繼隆嘆了口氣后走下鼓樓,提前返回了漢王府。

半個時辰后,當車駕進入漢王府,百官也紛紛前來拜見他。

經過劉繼隆準許,百官紛紛進入漢王府正堂,將正堂站得十分擁擠,足有二百余人。

“參見殿下……”

當劉繼隆從屏風后走出,無數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劉繼隆也裝作舟車勞頓的樣子坐下。

“吾出東都近兩載,如今終于討平天下而歸,全賴諸位在東都操持朝廷,輔政陛下。”

“某等不敢……”

劉繼隆有開府之權,但還不足以讓眾人盡皆稱臣。

他們之中派系復雜,有舊臣、有降將、也有隴右出身的老臣和關西臣子。

面對他們,劉繼隆還是以安撫為主,但這時卻見有人突然上前作揖:“殿下,侍中馬成有事啟奏。”

熟悉的聲音和身影出現,劉繼隆側目看去,但見六十多歲的馬成正穿著紫袍向他作揖行禮。

馬成自歲初感到身體不適后,便由職官轉為了散官,如今掛從二品侍中及柱國、縣公身份在朝中行走。

他突然開口,讓劉繼隆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在山丹時候,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如今的眾人各有利益,感情已經不如曾經那般純粹了。

馬成突然開口,顯然是準備說些什么利益相關的事情。

“準”劉繼隆平靜回應,馬成見狀便繼續道:

“明威將軍李驥患病,臣奏請殿下準許李驥入洛治病。”

馬成刻意挑選了一個內外大臣都在的場合,并且刻意強調了李驥的官職。

至于所謂患病和入洛治病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馬成所想的,無非就是想請劉繼隆解除對李驥的禁足,并且讓他來洛陽當差罷了。

對于李驥,劉繼隆自然不曾忘卻,并且自己已經九年不曾重用他,昔年依附李驥的那些人,也基本都死的死、退的退。

這種情況下,李驥已經不可能對劉繼隆造成任何威脅,因此劉繼隆在聽后不免頷首:

“既是如此,便準許其入洛治病,遣太醫院御醫為他診治。”

“此外,李驥雖無高功,卻有不少苦功,以其拔擢為司農少卿,檢校通議大夫、壯武將軍。”

司農少卿經過調整后,如今是從四品上的職官,主要負責協助司農卿掌管國家農業、倉儲、物資調配等事務。

以李驥的資歷來說,這個官職自然不高,但他畢竟是戴罪復起之身,這個官職做為起點已經不低了。

只要他老老實實的當差,不要再折騰,哪怕沒有功績,劉繼隆還是會想辦法賜予他勛爵和高官厚祿的。

“臣代李驥謝恩……”

馬成聽到李驥能夠入洛,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難掩激動,不由得連連行禮。

解決了他的事情后,劉繼隆便詢問道:“普庶人與高千里的宅邸,是否已經解決?”

“回殿下,宅邸隨時可進入居住,待普庶人與高千里回京,便能安置宅邸之中。”

工部的竇斌連忙站出來解釋,隨后見劉繼隆滿意頷首又再度退下。

在他退下后不久,堂內二百余名官員竟無人開口,直到劉繼隆有些不耐煩時,才見李商隱持著奏表站出,躬身道:“同平章事李商隱,有事啟奏。”

“準”劉繼隆頷首示意,李商隱隨即便說道:“如今天下初定,各地河渠堰堤及田地盡數荒廢,朝廷賦稅難以度支。”

“臣以為,可裁汰軍中老弱,并改軍制為五軍都督府及兵部兵備,再于諸道置三司,以此明確職權。”

“此為奏表,請殿下過目……”

李商隱將南衙商議好的五軍都督府及三省六部三司制度寫在奏表上,隨后呈給了劉繼隆過目。

劉繼隆將其接過,打開仔細看了看,確認主體沒有改變,只是在細枝末節稍微補充后,不由得頷首道:

“此制不錯,可暫且由東畿、京畿兩道向外施展而去,并定下各道都督、按察使及布政使人選,等到中秋過后呈給陛下。”

“至于裁汰老弱的事情,便等五軍都督府與兵部分權過后,再行裁定吧。”

見劉繼隆如此說,不少人紛紛看向李商隱,都想知道這五軍都督府是個是什么意思,地方三司又是個什么意思。

“下官遵令……”

李商隱恭恭敬敬的作揖回禮,隨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眼見無人開口,站在隊伍中的張瑛突然走了出來,朝著劉繼隆恭敬作揖。

“大唐自安史之亂,海內板蕩,閹豎擅廢立,吐蕃頻犯邊,足見國祚已衰。”

“龐勛、黃巢、王仙芝輩,承天警示而倡亂,由是天下崩離。”

“微殿下自河西舉義兵,提三尺劍為天子掃除逆節,唐運其殆絕矣!”

“今主上沖幼嬉戲,而天降連年大旱以儆殿下,若猶不順天應人,恐蒼生復罹涂炭。”

張瑛的話,頓時點燃了堂內那群隴右籍官員不安分的心,更是引得隱藏在眾人之中的豆盧瑑、裴澈等人的咬牙切齒。

按照張瑛的話,如果不是劉繼隆提兵討平不臣,大唐早就該在龐勛、王仙芝、黃巢作亂下滅亡了。

可是堂內之人十分清楚,若非唐懿宗李漼執意對付劉繼隆而強征賦稅,也不會引得烽煙四起,遍地起義。

劉繼隆為因,群盜四起而國祚衰為果,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張瑛顛倒是非,為的就是證明唐朝國運結束,劉繼隆才是天眷之人。

為此,他甚至將北方數年大旱的事情扯了出來,以此表明是上天不想看到大唐延續國祚。

他這番話雖然顛倒了因果,確實有理有據,尤其是上天不喜唐而降下大旱的事情,更是令許多大唐舊臣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畢竟李漼在位期間干的那些事情,確實都是消耗民力和國力的事情,尤其是同時對付劉繼隆、祐世隆、黃巢等群寇的舉動,更是令人氣惱。

如果李漼不是那么志大才疏,大唐也不會是如今的局面。

想到這里,不少舊臣都開始暗自埋怨起了李漼。

以他做的那些事情來說,惹得天怒人怨還真不怪張瑛污蔑,誰讓自李漼即位后,北方動不動就大旱的。

豆盧瑑、裴澈等舊臣的嘴張了又張,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他們不是沒話說,只是不敢與劉繼隆直接撕破臉。

好在在他們糾結的同時,劉繼隆平靜開口道:“吾向來不信天命,今陛下即將弱冠,若能更改秉性,天下尚可挽救。”

眼見劉繼隆說出這番話,豆盧瑑等人紛紛松了口氣,許多中立的官員也是如此。

“今日舟車勞頓前來,心神疲乏,各類政務便等中秋過后再論吧。”

“下官告退……”

劉繼隆下了逐客令,二百余名官員紛紛唱聲退出了正堂,劉繼隆也起身往內院走去。

在他們離開漢王府的路上,張瑛身旁圍了數十名官員,基本都是隴右與關西籍出身的官員。

“殿下不曾接受,莫不是真的要匡扶唐廷?”

“古人三辭三讓,這才不過第一次,何必擔心?”

“張郎必有謀劃,諸位不用杞人憂天……”

他們的聲音并不小,根本不怕旁人聽到,惹得那些舊臣紛紛攥緊了手中笏板,緊咬牙關。

張瑛還特意看向了那些舊臣,隨后笑道:“諸位暫且等待,某已然明了殿下心意……”

“不愧是張郎!”

眾人簇擁著張瑛離開漢王府,而豆盧瑑與裴澈等人也黑著臉在第二批離開。

李商隱帶著李袞師、陸龜蒙、韓正可等人走在最后,見張瑛如此高調,不由搖搖頭。

“這張瑛比起其父,雖有本事,心性卻差太多了。”

李袞師聞言,不由擔心道:“阿耶,勸進之事……”

“勿要再提。”李商隱見狀將其打斷,繼而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了身后那質樸又隱隱透露出幾分壓抑的正堂。

“此事殿下自有安排,爾等皆不可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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