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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北司滅亡(萬字大章)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16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窸窸窣窣……”

“都加把力,早些扎好營帳,汝等也能早些歇息!”

“砸……”

臨汝縣北二十余里外的平原上,當近十萬人的營盤在六萬民夫動手下開始搭建,此處平原當即便熱鬧了起來。

穿著戰襖的兵卒按照隊、伙站立各處,身后則是穿著單薄布衣,餓得骨瘦如柴的十余名民夫。

民夫們正在為這些兵卒搭建帳篷,手上活計不敢怠慢,目光呆滯麻木。

說是民夫,實際上就是軍隊抓的流民,不過這年頭當民夫也比當流民好,只因為民夫還能有口吃的,而流民多半連草根都沒有吃的。

正如這汝州北部地界,剛剛經過秦宗權兵亂的汝州,此刻說是百里無人煙也不為過。

秦宗權的大軍尤為殘忍,沿途百姓,大多進了他們的腹中。

遭到馬殷、劉建鋒的背叛后,秦宗權立馬率軍南逃伊闕,繼而走入熊耳山深處,躲到了陸渾縣(嵩縣)。

如今的他,僅有殘兵數千人,梁縣的孫儒在看到秦宗權逃亡后,干脆投降了高駢。

高駢將其麾下食人者裁汰,只留下不到五百兵卒交給孫儒。

孫儒也感覺到了高駢對他的不信任,但他只是干笑,沿途不斷奉承高駢。

正如當下,面對高駢布置井井有條的營盤,孫儒連忙獻媚:“高王行兵布陣,皆乃兵家雄才。”

“哼……”高欽冷哼,顯然看不過孫儒如此行徑。

對此,高駢沒有打斷二人,只是自顧自檢查著軍營,同時對高欽吩咐道:“塘兵多放些,保障二十里內不會出現敵軍。”

“是!”高欽果斷應下,但這時卻見有名都將策馬而來,慌亂下馬對高駢作揖。

“高王,葉縣、襄城、相繼傳來急報,關西出兵自唐州北上,五個時辰前便越過了襄城,兵馬前后不少于萬五之數。”

高欽與孫儒紛紛下意識看向高駢,卻見高駢氣定神閑,毫不慌亂。

“阿耶……”

高欽小聲開口,高駢卻道:“吾早已料到劉繼隆會趁此機會動手,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么快。”

高欽聞言嘆氣,咬牙道:“若非齊元簡等人假傳圣旨,我等如何會被耽誤兩日。”

“倒是那康承訓,先帝如此器重他,他卻在如此關鍵時刻畏畏縮縮。”

“若是劉繼隆所派兵馬進駐登封,那我們豈不是失了先機?”

高欽將自家阿耶之所以南下,全部歸根到了齊元簡等人假傳圣旨的責任中去。

面對他的這些話,高駢并未回應,只是交代道:“繼續按照如此規矩,將營盤巡視一遍。”

“是!”高欽不甘作揖,孫儒也只能繼續跟著高欽。

在他們二次巡查營盤時,高駢卻走向了牙帳,身后跟隨數十名護衛。

這些護衛一個個都是身高六尺之人,是數萬大軍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足有五百余人。

高駢將他們編為一軍,號燕子都,作為他親軍驅使。

在燕子都的護衛下,他很快回到牙帳,而此時牙帳內正坐著兩大一小三道身影。

“高王!”

熟悉的聲音響起,高駢并不緊張,而是走向桌案,親自點燃了蠟燭。

昏黃的蠟燭讓帳內明亮些許,露出了那兩道身影的面孔,赫然就是帶著玉璽、圣旨消失不見的田允。

站在田允身旁的,則是二十五六歲的田令孜。

至于那道矮小的身影,則是咸通皇帝李漼的第五子,普王李儼。

李儼不過九歲,還有半個多月便邁入十歲了,但即便如此卻依舊稚嫩。

“參見普王殿下……”

高駢平靜作揖,并很快起身。

李儼被田允帶人護送,一路南下,路上見到了許許多多人物,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知道了如今局勢不對勁,并不敢像平常那樣肆無忌憚。

面對高駢的行禮,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是個氣勢不下自家阿耶的強人,只能磕絆道:“平身……”

“謝殿下。”高駢依舊講究臣禮,李儼則不敢擺架子,在高駢轉頭后也依舊站著。

高駢看向田允這對父子,接著又看向了桌上的一個匣子,接著走上前去,緩緩將其打開。

燭火在燈臺上跳動著,將高駢的影子扭曲著投在牛皮帳壁上,也將匣內器物展現。

一尊三寸等邊,淡黃帶綠的玉璽在昏暗的環境下泛著幽光,五條螭龍矯健交錯,四足踏云,給人一種昂揚向上的錯覺。

高駢伸出手去,十分輕松的將這尊玉璽拿了起來,但玉璽一角破碎,改黃金補足。

玉璽右側,并無“天命石氏”、“大魏受漢”等雕刻,而是十分完美。

高駢將其底部翻轉過來,但見底部以篆文雕刻八字,印泥還存在其中,呈現“血紅色”的八個篆字。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望著這八個字,哪怕高駢自嘲自己年近半百,但此刻也不由得氣血翻涌了起來。

站在旁邊的田允見他一直把玩玉璽,連忙走上前來說道:“高王,如今玉璽、圣旨皆在我們手中,普王殿下又是先帝生前最疼愛的兒子之一。”

“如此情況,為何還要北上擁立太子,而不是迅速南下,擁立普王殿下?”

田允冒著巨大危險,帶來了玉璽和李儼,為的就是得到一個擁立之功。

如今見高駢一變再變,他不由得有些著急起來,而高駢則是小心翼翼的將玉璽收入匣中,接著看向田允。

他的表情并無變化,可目光卻變得凌厲起來,讓田允都不由下意識躲避開來。

“吾若眼下擁立普王,劉繼隆必定以掃除霍亂為名,出兵討伐吾。”

“他既然已經派人擁立監國,此事便暫不可變。”

“諸如陜虢、河中等宵小,不日便會被其討平,而我軍要做的,就是在他出兵東進前,護住陛下。”

高駢清楚,劉繼隆一旦決定東出,勢頭必然銳不可擋,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哪怕就算是他也無法阻止。

正因如此,現在的他根本不指望能控制李佾來限制劉繼隆,反而希望劉繼隆去擁立李佾。

只要劉繼隆擁立李佾,便肯定會利用朝廷的名義來討伐不臣。

屆時劉繼隆的勢力越來越大,高駢就不信他麾下臣子會不動心。

哪怕他不想登基稱帝,他下面的人也會主動幫他登基稱帝,而那時便是玉璽和李儼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從劉繼隆手中保住河東河北及中原,他想要的,始終都是割據江南,形成對立之勢。

他敢這么想,也是因為如今的山南東道、河南道,幾乎都被黃巢和官軍、秦宗權等勢力打了個破敗。

劉繼隆想要恢復河南道,至少也需要幾年時間。

幾年又幾年,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

這般想著,高駢深吸口氣,而此時帳外卻響起了高欽的聲音。

“阿耶!”

“說。”高駢沒有準許高欽入內,高欽見狀只能在門外硬著頭皮稟報:

“王郎君傳來消息,劉繼隆派出騎兵疾馳,眼下已經進入登封了。”

“朝廷有旨意,令我軍駐扎登封以西少室山,不得前進。”

“吾知曉了。”高駢沒有太多變化,早在他聽到漢軍離開唐州時,他就猜到了這一刻。

“敕令,大軍明日駐扎潁陽,收復伊闕,再由汝分兵五千攻打陸渾,將秦宗權生擒帶來,獻給陛下。”

“末將領命!”高欽不假思索應下,接著起身退出了牙帳返回。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高駢這才看向了田允三人,眼神閃爍間吩咐道:

“吾會派兵三百,趁夜色將汝二人及殿下送往岳州,其余事情,不必汝二人操心,只需等待富貴即可。”

“好!”田允聽到自己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由得松了口氣。

田令孜則是在哄著李儼,想著南下后的富貴生活。

見他二人沒有其他意見,高駢召來軍中參軍鄺師虔,著其親自率領三百燕子都兵卒,護送田允三人南下,尤其著重交代了將匣子送抵岳州。

鄺師虔模樣清秀,年紀不過二十二三,得到如此重任,自然十分重視,連聲答應。

不多時,他便帶著田允三人離開了牙帳,直奔南邊的岳州而去。

在他們南下的同時,此時的告成縣內已然聚集起了康承訓為代表的兩萬多兵馬。

有漢軍在登封壓陣,他們倒是不敢鬧出什么事情,畢竟誰也不知道漢軍后續還有多少兵馬抵達。

眼下的他們,只能不斷監視著北邊十余里外的登封縣,而登封縣內則是直接被斛斯光徹底派兵管控起來。

官員們不得走訪同僚,所有常議只能在衙門,在斛斯光眼皮底下進行。

斛斯光令張瑛率領二百多進奏院漢軍兵卒和一千東畿兵馬、兩千神策軍往軒轅關趕去。

從當下的局勢,他判斷齊元簡肯定會在陜虢兵馬到達的第一時間強攻軒轅關,亦或者繞道突襲登封。

陜虢兵馬調度最少需要四天時間,而今已經過去三天,所以北邊的進攻在明日便會抵達。

按照斛斯光的估計張瑛他們依靠軒轅關,堅守三日不成問題,而漢軍的馬步兵最遲兩日后便能抵達。

有了五千馬步兵的加入,守住軒轅關無疑十分輕松,所以在控制登封縣后,斛斯光干脆放飛了張瑛手中為數不多的長安信鴿,同時派出快馬向長安傳去消息。

長安洛陽之間猛禽確實很多,但猛禽擁有各自的地盤,而飛鴿傳書雖然快,每次卻需要損失大量信鴿來掩護少數信鴿,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

當信鴿放飛后,斛斯光便徹底等待了起來,而高駢也在翌日向朝廷派出了使者。

“渤海郡王已經率軍收復潁陽,如今正在收復伊闕、陸渾二縣。”

“聞漢中郡王出兵擁立陛下,渤海郡王特意輸送兩千石糧食往登封而來,希望能保障陛下及朝臣衣食。”

登封縣衙內,高駢派出的使者顧云正在向堂內大臣及李佾解釋高駢作為,并時不時看向斛斯光。

斛斯光沒有什么舉動,仿佛一個局外人一般。

李佾見他不說話,只能看向路巖三人。

劉瞻見狀,只能開口道:“渤海郡王忠心為國,朝廷已經感受到其心意。”

“今三賊作亂,若渤海郡王能收復伊闕關、大谷關,則朝廷可高枕無憂。”

劉瞻很想說讓高駢靠近登封,但就高駢如今的舉動來看,他顯然不敢與劉繼隆角逐。

既然如此,那朝廷就只能繼續受制于劉繼隆了。

想到這里,劉瞻黯然惆悵,而路巖及蕭溝則是沉默不語。

“愛卿心意,朕已了解,只可惜國庫空虛,無法為愛卿調撥錢糧。”

李佾說著些客套話,而顧云也恭恭敬敬的聽著,時不時回答兩句。

登封的情況,顧云已經看了個大概,顯然是已經徹底被漢軍所掌握。

因此在幾番客套后,他便離開了登封,往潁陽折返而去。

在他走后不久,北邊便有快馬加急南下,楊復光果然聯合陜虢李昌言,率軍一萬駐兵軒轅關以北。

只是由于張瑛率軍進駐軒轅關,使得他們不敢輕動。

斛斯光得到消息后,當即便再度召集百官于衙門重開常議,對李佾作揖道:

“陛下,三賊南下入寇軒轅,眼下已經得到遏制。”

“臣建議調遣康使君及其麾下兵馬攻打大谷關、伊闕關。”

斛斯光雖然不把康承訓那兩萬多人放在眼里,但登封縣內畢竟只有兩千多漢軍。

如果能趁此機會將康承訓調走,那則有了更多選擇的余地。

“陛下,臣附議……”

三相不敢表露違抗之心,只能硬著頭皮附議。

“既然如此,那便調康使君率軍前往收復大谷關吧。”

李佾無奈,他畢竟只有十四歲,所以在面對斛斯光這樣的河隴廝殺出來的將領時,不免有些露怯。

只要路巖三人不敢反駁,他就不敢提出相左的想法。

“陛下英明!”

斛斯光見狀作揖,隨后便看向了南衙路巖等人。

路巖等人無奈,只能派人起草圣旨,用偽造的玉璽發去旨意。

半個時辰后,接到旨意的康承訓并未立即動身,而是以搜集糧草為由,繼續耽擱原地。

這樣的耽擱,直到午后許州方向出現漢軍蹤跡才宣告結束。

一個時辰后,高淮親率數千馬步兵抵達登封城外。

這則消息的出現,讓登封縣內的官員們再度黯然起來。

“怎么只有這點人?”

城門處,斛斯光質問剛剛下馬的高淮,高淮聞言解釋道:“距離太遠,有一千三百多弟兄因為馬力不足而掉隊,末將已經將他們安置原地,等待與馬副都督共同北上。”

聞言,斛斯光便不再說什么,只是對高淮交代道:“汝先與弟兄們休息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辛苦些,分兵三千前往軒轅關。”

“北邊三賊已經派兵五千在軒轅關以北駐營,想來陜虢后續兵馬很快就會抵達。”

“末將領命!”高淮沒有什么問題,畢竟在漢軍中受到的教育就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

休整半個時辰后,高淮便留下六百多人進駐登封,自己親率三千馬步兵趕赴登封。

不過二十余里路程,對于馬步兵們來說,兩個時辰便輕松抵達。

隨著三千漢軍進駐軒轅關,觀望到軒轅關漢軍旗幟變多的楊復光也臉色難看了起來。

不過此時比他臉色更難看的,是站在他身旁的李昌言。

“直娘賊,怎地來的這么快!”

李昌言忍不住罵出口來,繼續道:“從唐州到此,起碼三百里,他們是怎么來的這么快的?!”

“哪怕大軍疾行,最少也需要五日時間才對!”

楊復光沒有理會李昌言的謾罵,而是沉著臉道:“事情不好辦了……”

他清楚自家阿耶想做什么,無非就是趁劉繼隆兵馬抵達前,先一步把李佾給討平。

只要討平了李佾,然后再派人交好劉繼隆,劉繼隆沒了正統,自然也就沒了進攻朝廷的借口。

若劉繼隆再想進攻朝廷,他們則是可以調遣沒有選擇的高駢、康承訓來駐守關東。

結果他們為了調遣兵馬才耽誤了兩日,劉繼隆的兵馬便已經抵達了登封,所有計劃都因此而破產。

“眼下又該如何?”

李昌言自然也知道局面向不利他們的發展,不免有些著急起來。

南邊的漢軍數量不多,但陜虢西邊的關中可是有不少漢軍。

如果劉繼隆揮師東進,那以他們兄弟倆的兵力,肯定是守不住河中、陜虢、洛陽的。

“先撤軍返回偃師!”

楊復光抉擇再三,還是決定先撤兵,不在一馬平川的洛陽盆地和漢軍交鋒,而是撤回偃師,依靠雒水和邙山來與漢軍拉鋸洛陽。

反正雒水在手,江南錢糧都能被截留,不怕沒有錢糧。

“好!”

眼見楊復光下令,李昌言立馬調遣兵馬,放棄了在軒轅關和漢軍對峙的想法,向南邊的偃師后撤而去。

在他們后撤之余,長安的劉繼隆卻已經收到了昨日斛斯光派人放出的信鴿,得到了其中消息。

“陜虢河中不過五萬兵馬,披甲有限,不足為慮。”

談話間劉繼隆緩緩抬頭,只見王府正堂坐著十余名官員,堂外還站著數十名官員。

這些官員中,除了鄭畋等心懷大唐的部分官員外,其它官員都目光灼灼的盯著劉繼隆,等待他下達敕令。

面對這些目光,早已準備好了糧草兵馬的劉繼隆也拔高聲音看向高進達:

“敕令,在同州、華陰、渭南等處征募民夫十萬,南衙準備挽馬車五萬輛,準備將京倉糧食轉運至前線。”

“敕令,安破胡、王重榮,分別進攻潼關、河東,一月內攻下陜虢、河中二鎮!”

“凡參軍民夫,皆發冬襖一件,布鞋一雙,月錢六百。”

“凡東進陣沒將士,皆發撫須錢百五十貫,子嗣兄弟優錄官學,其戶田畝,免賦三年。”

“凡我軍東進之地,置官吏,復墾土地,嚴查境內灘涂,預防蝗災,均田百姓。”

“凡所復州縣,民無食者,皆由南衙調遣民夫轉運糧食,歸入官倉,以州縣官員以工代賑,每日發糧賑濟百姓,以全百姓性命!”

劉繼隆慢條斯理的將一條條政令說出,高進達等人也恭恭敬敬的作揖應下。

眼見他們應下,劉繼隆繼續三令五申:“凡我軍東進收復之地,將兵不可與民爭,不可掠民財,更不可強征而克扣其賞。”

“軍中將領,且需記得,汝等官職不論高低,當兵之日,雖刮風下雨,袖手高坐,朝廷也少不得汝等一日三分。”

“這錢帛糧食不論多寡,分毫皆由朝廷征派地方百姓辦納來的。”

“軍中將領兵卒,在家之時,哪個不是耕種的百姓?”

“且思量在家種田時所納錢糧之苦楚艱難,當明了今日百姓不易。”

“今雖參了軍,習得了文化,皆百姓供養汝等方成。”

“百姓不求汝等回報,唯指望爾等能在危難時保全他,汝若為難于他,養汝何用?”

“便是官官相護,使軍法漏網,吾殺不得汝,天也假手于人殺汝。”

“今日之言,可盡抄錄發于軍中,敢有犯者,斬其人,家產抄沒!”

晚唐兵害太甚,漢軍雖然軍紀森嚴,但架不住有人邪念升起。

劉繼隆把事情都三令五申交代好,總比事后亡羊補牢,暗自悔恨好。

“遵令!”

堂內外官員,盡皆拱手作揖,隨后便退出了漢王府,往南衙返回而去。

留下的官員,僅有高進達、崔恕、韓正可及王式、竇斌、鄭畋、陳瑛等人。

“陛下,如今斛斯都督已經護住了天子,我軍也即將東進,屆時天子又該如何處置?”

高進達提出了個關鍵問題,那就是劉繼隆想要如何處置李佾。

以漢軍的實力,完全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看不慣誰就討平誰,逐步蠶食天下。

關鍵在于擁立天子,討平天下后,準備走什么路線。

在南北朝以前,通常都是走三辭三讓的路線,然后即位在二王三恪。

不過后來二王三恪的制度開始崩壞,不講這套的人越來越多,更多人追求斬草除根。

正因如此,高進達才會試探性詢問劉繼隆,畢竟他也吃不準劉繼隆的態度。

對此,劉繼隆并沒有把李佾接到長安來的想法,畢竟他可以看出,經過李佾、李侹的這場鬧劇,天下必然會開始一個新的動亂。

屆時諸鎮都不聽朝廷軍令,朝廷能管的也就只有那一畝三分地。

把李佾接到長安來,雖然方便控制,但也屬于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將他安置在洛陽,形成表面上的君臣共治。

圈出洛陽城來,讓李佾他們在城內自己玩鬧,再派人監視即可。

洛陽城以外的地方,自然還是歸屬漢軍官吏治理。

如今局勢雖然有變,但劉繼隆大致的計劃卻沒有變。

先拿下河南,恢復生產的同時再拿下河東,對河北形成居高臨下和南北包夾的局面。

等拿下河北,河南也休養的差不多了,可以為大軍供給糧草進攻淮南,繼而利用蜀中水師攻略江南即可。

“天下動蕩太久,也是時候重新歸于太平了。”

劉繼隆開口說著,鄭畋則是低著頭,忐忑不安的等待劉繼隆答案。

好在劉繼隆也沒讓他等待太久,直接開口道:“朝廷依舊置洛陽。”

一句話表達了態度,劉繼隆便緩緩站了起來,鄭畋也松了口氣。

待到劉繼隆離開正堂,鄭畋才與眾人拱手作揖,先后離開了漢王府。

在他們離開漢王府的同時,李侹與李佾分別發出的圣旨,也在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擴散。

關中在征募民夫,河西、華陰等處五萬漢軍正在準備。

楊復光、李昌言撤往雒水以北的偃師縣,河中與陜虢也開始加固河東、潼關的防御。

高駢沒費太大力氣,便收復了伊闕和陸渾縣,并生擒了秦宗權。

康承訓收復伊闕關和大谷關,向登封報捷。

馬懿率領一萬漢軍步卒不斷北上,沿途不斷招募民夫,最后帶著一千多馬步兵和一萬步卒,以及三萬多民夫抵達登封,占據告成縣,形成掎角之勢。

兩個朝廷的旨意不斷傳達,魏博的韓君雄、成德的王景崇,盧龍的張允伸等沒有表態。

除此之外,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崔鉉,以及北邊大同防御使李國昌也沒有表態。

河朔三鎮不表態,作為大唐掣肘三鎮的河北三鎮也自然不敢表態,畢竟站隊失敗,旁邊的成德、魏博可說不準會起兵攻打他們。

如此下來,河東、河北兩道只有河中、陜虢已經響應,以及河陽部分都將響應。

眼見局勢大亂,黃巢也干脆不再東進,而是直接占據曹州、濮州,與天平軍張思泰、兗海軍朱溫開始對峙拉鋸。

江南的宋威才得到消息,便得知浙西的董昌開始吞并浙東州縣,雙方摩擦不斷。

福建、江西、宣歙等處還未收到消息,而遠在安南的蔡襲就更不用多說。

臘月初六,劉繼隆以陜虢李昌言、河中李昌符二人作亂為由,出兵征討二人。

在檄文發布第一時間,王重榮率二萬漢軍渡黃河,強攻河東,而安破胡也指揮三萬兵馬,猛攻潼關。

“放!!”

“嘭嘭嘭——”

滾滾黃河咆哮而去,卻比不過潼關面前二百臺投石機齊齊發作。

三萬漢軍列陣以待,身后更有六萬民夫為他們驅使挽馬車,不斷搜集投石。

此時潼關之中僅有陜虢守軍五千,面對三萬漢軍的強攻,他們被打得抬不起頭來。

劉繼隆主動進攻的消息,很快就從潼關送往了偃師。

當偃師的齊元簡、李昌言、楊復光等人得知劉繼隆出兵后,他們便慌亂了起來。

“直娘賊!當初說好了能討平李佾,如今李佾被劉繼隆派兵護著,劉繼隆又調兵猛攻潼關。”

“潼關那邊只有五千人,根本堅守不了幾日,繼續這樣下去,我們都得被劉繼隆趕下黃河去!”

李昌言在偃師衙門里破口大罵,他本以為齊元簡等人勝券在握,不曾想居然把局面搞得如此糟糕。

早知如此,他說什么也不會響應楊玄階,如今被劉繼隆打作叛賊,便是想要投降也困難了。

“怕個甚,與他們拼!”

楊玄階不耐煩的拍案而起,李昌言見狀也直接嘲諷:“拿什么拼?拿你們這些沒有卵子的神策軍拼嗎?!”

“你混賬……”楊玄階沒想到李昌言竟然敢罵自己,一時間不免有些上頭。

好在楊復光就在旁邊,而他此時也看得清楚。

從他們沒能第一時間拿下李佾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輸了,后來根本就不該擁立李侹。

擁立李侹,完全是在幫劉繼隆找東進的借口。

如果當時他在偃師,他絕不會干這么蠢的事情,只可惜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根本無法阻止。

如今劉繼隆東進,如果再惹惱了李昌言,說不定這廝就直接發作,把他們盡數殺了,用他們的人頭去投靠劉繼隆去了。

“阿耶,消消氣……”

楊復光眼神隱晦示意,楊玄階這才反應過來,察覺自己沖動了。

偃師眾多兵馬,只有五千人聽從他們,剩下一萬兵馬都只聽李昌言的。

李昌言要是真的動刀兵,那他們恐怕很難逃脫。

想到這里,楊玄階只能憋下這口氣,向李昌言作揖道:“是老夫剛才孟浪了。”

“哼!”李昌言不想與他們多說,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楊玄階怕他,他也怕楊玄階他們直接在衙門里把自己宰了,所以他著急出去。

楊復光見他如此著急出去,連忙咬牙看向楊玄階等人:“李昌言、李昌符兩兄弟,只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

“眼下劉繼隆來勢洶洶,陜虢和河中根本阻擋不了太久。”

“如今局面,不如直接走運河南下。”

楊玄階與齊元簡聞言紛紛皺眉,齊元簡不滿道:“若是南下,豈不是把洛陽讓給了他們?”

“長安都在他們手中,還擔心什么洛陽?”楊復光的話讓幾人語塞。

這時,反倒是平日里不成器的楊玄冀主動說道;“劉繼隆麾下兵馬太過驍勇,昔日以數萬橫擊朝廷十數萬,更何況如今?”

“不如依郎君所言,先南下看看能否說動宋威擁立新君,總比在北邊被劉繼隆馬軍追上要好。”

楊玄冀可是真實在戰場體驗過劉繼隆的恐怖,連王式、鄭畋、高駢都是其手下敗將,更何況他們這群不知兵的。

帶著神策軍搞搞政變,與帶著神策軍打仗,這可是兩種事情。

“吾不甘……”

齊元簡心有不甘,始終無法決定。

在他無法決定的時候,卻已經有人為他做了決定。

“嗶嗶——”

“殺!!”

忽的,喊殺聲從衙門外響起,楊復光瞳孔緊縮,驟然拽起楊玄階:“李昌言這廝,果不可信!!”

楊復光這話響起,眾人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手忙腳亂的跟著楊復光往衙門后院趕去。

“直娘賊的,給老子攻下此處,先登者賞萬錢,殺三賊者,賞百貫!!”

偃師縣衙外,反應過來后的李昌言,果斷選擇了反水。

他準備用齊元簡幾人的人頭來向劉繼隆表忠心,哪怕最后只能落得閑散,也總比自己被劉繼隆討平要好。

想到這里,李昌言便繼續指揮自己帶入城內的千余陜虢兵馬,對眼前的神策軍開始窮追猛打。

一時間,偃師城內局勢混亂,尤其是南下擁立李侹的三千多河陽軍,此時竟然不知道該幫誰。

“狗鼠的,莫不是想被劉繼隆討平乎?!”

眼看著河陽軍聚集起來,李昌言也急了,指揮人撞開縣衙墻壁,搜捕三賊的同時,也不忘對河陽鎮的都將洗腦。

河陽鎮的許多都將,可都是當場從隴西、隴東戰場逃回的老卒。

如今聽李昌言這么說,他們頓時就想起了當初被漢軍追殺的記憶。

“直娘賊,還愣著干嘛,速速搜捕三賊!!”

反水只在瞬息間,原本被楊玄階認為強有力的外援,此刻卻成為了他們的催命符。

楊復光指揮著神策軍、神武軍向外突圍。

箭如飛蝗,齊元簡被流矢射中,踉蹌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來,便被后續不看腳下的神策、神武軍踐踏而去,活生生踩死。

楊玄階親眼看到這一幕,頓時目眥欲裂,心生畏懼。

“殺三賊者,賞錢百貫!!”

“殺!!”

“走巷子,把墻推倒!”

街道上滿是陜虢和河陽的牙兵,楊復光見狀,只能試圖從狹窄的街巷中突圍。

薄弱的許多民房,很輕易就能被數十名兵卒推倒,但來到坊墻面前的時候,他們就需要借助工具來破開墻壁,向外突圍。

狹窄的街巷,限制了河陽、陜虢的人數,張淮鼎二人操訓的神武軍倒也有幾分手段,竟然真的依靠地形,擋住了陜虢的兵馬。

不過這始終只是片刻的戰平,更重要的還是能否突圍,不然等城外的陜虢兵馬反應過來,他們便別想出城了。

“撞!”

“砰!!”

高大的坊墻擋在面前,五名神武軍拆下了一間屋子的柱子,對著坊墻猛撞,引得塵土飛起,但坊墻始終紋絲不動。

楊玄階臉色慘白的站在一旁,楊玄冀則是勉強還能表現鎮定。

楊復光臉色凝重,時不時看向身后的巷子,看著神武軍不斷被逼退,心里不免越來越著急。

九歲的李侹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被兵卒背在背上,褲襠散發著尿騷味和臭味。

喊殺聲越來越近,眾人心底也越來越驚慌。

當箭矢不斷射來,坊墻也突然被撞斷,向外塌陷,掩埋了坊墻外負責埋伏的兵卒。

“殺!!”

沒有片刻能猶豫的,哪怕坊外有伏兵,楊復光還是只能帶著神武軍和神策軍向外殺去。

只是他們沖出了坊內,卻根本沖不出城池。

四周的陜虢、河陽軍如潮水般越來越多,楊玄冀在撤退路上被數支箭矢射中胸膛,眼睛瞪得老大而驟然倒下。

楊玄階根本來不及悲傷,只能看著楊復光拽著自己向外突圍拼殺。

在他以為前路都要斷絕時,但見東城門忽然打開,隨后是傳播更廣的喊殺聲響起。

“阿兄!!”

在城外的楊復恭從城內的聲音聽出了不對,當即帶著城外駐扎的三千多兵馬殺入了城內。

得到楊復恭的接應,本以為要命殞當場的楊玄階立馬高興起來。

“直娘賊!連沒卵子的家伙都收拾不了!!”

忽的,馬蹄聲響起,李昌言帶著數十騎兵沖撞而來,手里張弓搭箭。

楊玄階想要躲,結果不等他躲開,箭矢驟然間便射入了他的眼眶內,沒入大半。

“阿耶!!”

楊復光只感覺到手里一沉,再回頭便發現楊玄階已經躺下了。

“楊監軍,某送你上路!!”

楊復光猛然抬頭,亂軍中他根本分不清是誰在拔高嗓門,只覺得呼吸后胸口疼痛。

待他低頭看去,但見胸前甲胄插著好幾支破甲箭,傷勢不知。

“走!!”

楊復恭趕了過來,連忙翻身下馬,扶起楊復光上馬,抽打馬臀后,讓楊復光先行突圍而去,而他則是繼續帶著神策、神武及東畿等處招撫的兵馬,且戰且退。

陜虢和河陽的牙兵同樣孱弱,竟然看著楊復恭從容帶兵突圍出城,接著往東撤去。

李昌言帶兵追擊里許,見到掉隊的兵卒越來越多,這才停下了追擊的腳步。

不多時,李昌言麾下部將薛知籌策馬追來,馬鞍旁邊還掛著三個血淋淋的首級。

“節帥,三賊已經伏誅!”

“好!!”李昌言大喜過望,他還以為自己讓三賊跑了,不曾想三賊都被留下了。

他連忙下馬前來辨認首級,只見三人中,唯有楊玄階的首級還算完整,另外兩個都被踩的不成樣子,但五官還能辨別其身份。

“快,將首級腌制好,往登封送去,某親自手書發往長安,向漢王請降!”

李昌言不敢耽誤,畢竟潼關若是被攻破了,他再投降就價值大減了。

“是!”

薛知籌連忙派人取來石灰與刀子,將首級用石灰腌制好后,連忙派人送往了登封。

昔日影響了大唐近百年的北司衙門與北司四貴,前者泯然,后者卻成了匣中之物,任人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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