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嘭嘭嘭——”
咸通十一年五月初五,當喊殺聲與悶雷聲同時作響,黎州清溪關前已經躺滿了無數尸體。
數以萬計的皮甲群蠻正在利用呂公車、云車等工程器械攻城,關外那泥濘而沾染血色的土地,則是述說著此地剛剛下過一場大雨。
清溪關頭,三辰旗與赤紅色的漢軍旌旗濕噠噠的貼在旗桿上,而這東西三百余步的清溪關上則是搭建起了一個個牛皮篷。
牛皮篷下,三名僅穿著胸甲的兵卒正在有條不紊的為四尺長的鐵炮清理炮膛,隨后填充定裝火藥,塞入定裝好的鐵丸布包,隨后用圓錐從鐵炮尾部側方那筷子粗細的口子戳入,繼而塞入火繩。
待火繩塞入,一名兵卒在牛皮篷旁插上黃旗,等待軍令。
每個牛皮蓬之間及后方,都有著全身著扎甲的戰兵等待號令,隨時補上位置。
城樓左右,看著城關上的炮兵已經準備好,旗兵校尉立馬走到城樓門口作揖:“都督,各隊已就位!”
城樓內,張武大馬金刀坐在主位,身旁則是坐著身著明光鎧的辛讜。
加入劉繼隆麾下四年,辛讜也漸漸適應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畢竟世代簪纓,因此在面對唐軍時,他并未主動出擊,而是只負責防守。
自劉繼隆收復劍南道后,辛讜便自請南下,成為黎州刺史兼防御使,坐鎮清溪關。
南蠻自正月下旬攻打清溪關以來,連續被辛讜挫敗。
只是蟻多咬死象,更何況南蠻常備軍的戰力并不差,故此只有五千兵卒的辛讜,最終還是向成都府請援了起來。
他沒想到,援兵竟是由張武親率,更沒想到張武帶來了五百精騎和五千馬步兵及一萬步卒前來。
西川不過擁兵四萬五,而今兩萬齊聚于此,可見張武并非只是想著擊退南蠻這么簡單。
“阿兄,軍中皆言你善守而不善攻,是否?”
張武側目看向辛讜,稱呼極其親近。
辛讜年近五旬,對于張武稱呼自己為阿兄也不覺得有什么,但對于張武的這番話,他卻表示不服道:
“某少時習武藝,青年讀韜略,只是苦于朝廷不思進取,故而游歷四方。”
“此前善守,皆因家中祖父皆為唐臣,而今面對南蠻,自然可以放開手腳。”
“眼下我大軍云集,若都督只是想要守住清溪關,大可不必調遣如此多兵馬。”
“以某之見,都督必然是想要奪回嶲州失地,為我大軍日后進攻南蠻做準備。”
“某不才,若都督愿意揮師南下,某愿領五百騎破群蠻于城外。”
辛讜自信作揖,便是張武聽后都不免頓挫:“五百騎?城外可是有群蠻五萬,阿兄可要想好。”
面對張武的質疑,辛讜起身說道:“群蠻多著皮甲,諸多更是不著甲,亦或著銅甲。”
“城外五萬群蠻,唯有南蠻大將段宗榜及其左右萬余禁衛需要注意。”
“南蠻雖有騎兵,然騎兵著重鎧,不注面部,我軍十步騎射,足以破其騎兵!”
“好!”張武頷首,心道五百精騎不算多,若是真的能成事,便是大功一件。
即便不成,自己也可以率軍出城,讓段宗榜忌憚而走。
“既然如此,我調五百精騎及五千馬步兵與你……”
“不必!”辛讜打斷張武,滿臉自信:“某只需要五百精騎,兵馬若多,蠻見之即走,反倒不妙!”
張武雖然敬佩辛讜,卻也不敢拿軍中弟兄性命開玩笑,故此身體前傾,認真確定:“軍中無戲言?”
“某若不成,可斬某頭!”辛讜篤定。
張武見狀,眉頭雖依舊緊皺,但還是取出了自己的魚符遞給辛讜。
“阿兄出城后,若合戰不利,某會親率馬步兵出城突擊南蠻。”
“末將領命!”辛讜接過魚符,大步流星的走出城樓。
與此同時,南蠻的兵馬也再度攻到了關外。
張武起身走出城樓,眼見群蠻靠近墻根,當即從身旁將領手中接過五色令旗,取黃旗揮下。
“放!”
旗兵跟隨張武舉動揮舞黃旗,各處督戰的炮兵隊正下令吹哨。
伴隨他們下令,嗤嗤火繩燃燒聲音不斷作響,而此時群蠻也沿著呂公車和云梯攀爬了上來。
與漢軍交戰數月,他們早已知曉漢軍軍中有如天雷之物守城,盡皆將其稱呼為巫術。
哪怕已經習慣,可當嗤嗤聲響起,這些靠近城關的群蠻還是不可避免的慌張了起來。
“漢人的巫術!”
“快撤!!”
“嘭嘭嘭——”
瞬息間,漢軍利用蜀中鐘匠技巧鑄造的四尺鐵炮開始發威。
上百枚鐵丸若彈子般激射,霎時間城下群蠻死傷成片,數百人驟然斃命,唯有百余人負傷逃離。
“這鐵炮威力比此前的大了許多。”
張武身后,此時已然擢升為西川左兵馬使的劉英諺走了出來,看向那四尺長,炮口七寸寬的鐵炮。
對此,張武則是搖搖頭道:“炮口還是太大,打不遠。”
“炮口大和打不遠有什么關系?”劉英諺不解,畢竟他跟隨劉繼隆太早,只接受過基礎的掃盲教育。
相比較順利讀完小學,并且潛心學習了火炮知識的張武,他的知識儲備確實有些低。
對此,張武也解釋說道:“殿下撰寫的《火器挈要》中說過,火炮長度與口子之比為倍徑,倍徑越大則射程越大。”
“我軍的四尺鐵炮,若是充入鐵丸,射程僅七十步,若充入鐵炮彈則射程二百步。”
張武說罷,劉英諺下意識就道:“如果如此,為何不把口子做小,火炮做長?”
“汝以為如此容易?”張武苦笑,不免說道:
“巴蜀技藝最高超的鐘匠,也不過只能鑄鐘四五尺高,口子更是與長度一比三,重四百余斤。”
“我軍俘獲巴蜀鐘匠后,耗費一年有余時間,才鑄造出這四尺長,倍徑不足六倍的鐵炮,可卻依舊沉重二百余斤。”
“聽聞長安那邊俘獲了不少御用鐘匠,能鑄造八尺高的大鐘,不過沉重萬斤有余。”
“那些鐘匠被帶往了臨州,不知道何時能鑄造出能供使用的八尺火炮。”
“若是能鑄造出八尺火炮,亦或者將倍徑拉大,重量降低,那日后便可用火炮進攻城墻,無須用盾車與火藥包去攻打城墻了。”
火器兵攻城的死亡率并不低,故此張武了解到火炮的優點后,便知道火炮若是成型,普通夯土城墻便成了無物,唯有夯土包磚的城墻能抵擋。
不過以唐代的技藝和冶金技術來鑄炮,其中還有不小的差距需要摸索,沒有幾年、十幾年的苦功,并不容易成功。
眼下漢軍之中的火炮,由于射程太短,根本不適用攻城,只能用于守城。
只是用于守城,這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
這般想著,隨著群蠻如潮水退去,清溪關城門緩緩打開,而這也讓南蠻陣中的段宗榜看到了機會。
“漢軍開城門了,如今他們巫術已然停歇,最少需要半柱香才能使用巫術,給我殺,奪下城門!!”
段宗榜開口下令,旁邊旗兵立馬揮舞令旗,號角不斷作響。
“嗚嗚嗚——”
數萬群蠻朝著清溪關發起進攻,宛若黑色的浪潮。
只是相比較他們,漢軍精騎速度更快。
辛讜手持馬槊,一馬當先的沖向群蠻,身后五百精騎宛若洪流,滾滾而來。
巢車上,段宗榜眼見漢軍出動精騎,臉色微變,側目看向身旁副將:“調我軍精騎出擊!”
“是!”身旁穿著黑犀大鎧的副將應下,當即開始揮舞令旗。
不多時,兩千多身著重鎧的大禮精騎出陣,從大軍左翼繞道而去,準備從側翼突擊漢軍精騎。
五百漢軍精騎,殺入這些僅僅穿著皮甲,甚至不著甲的數萬群蠻中,砍瓜切菜般攪亂他們還未成型的陣型。
段宗榜不在意群蠻死傷,目光始終盯著己方的精騎。
眼見精騎繞道側翼,即將發起進攻時,處于群蠻陣中的辛讜卻從雜亂的環境中聽到了嘈雜的馬蹄聲。
“緊跟某旌旗,直取蠻酋大纛!”
“嗚嗚嗚——”
號角吹響,數萬群蠻根本擋不住五百精騎,但見辛讜左突右刺,那些不穿甲胄的群蠻便被砍殺當場,殘肢斷臂落了一地。
有的群蠻試圖吹毒針,然而根本刺不穿甲胄。
漢軍縱馬疾馳而去,眼見五萬群蠻居然連數百漢騎都擋不住,段宗榜眉頭緊皺,卻并不以為意。
他手持令旗開始揮舞,巢車左右的萬余常備軍開始在他調動下列陣。
大禮的常備軍,盡皆穿著鐵甲,由于擄獲的工匠都是大唐的工匠,加之大禮并不缺礦,所以樣式與唐軍相似,只是刷上了朱漆,看似與漢軍顏色相近。
在段宗榜的指揮下,大禮戰兵列陣三重,前排兵卒舉起九尺長的長槍,列陣來抵御即將到來的漢軍精騎沖擊。
此外,原本準備側擊的兩千大禮精騎,此刻也如毒蛇般尾隨漢軍而來,改為背擊。
張武眼見城外局面不對勁,當即將早早集結起來的五千馬步兵調往城外。
段宗榜也看到了不斷涌出城外的漢軍馬步兵,但于他而言,漢軍的馬步兵不論裝扮還是披甲率,看上去都不似馬步兵,更像精騎。
眼見漢軍出城“精騎”越來越多,段宗榜不再猶豫,開始揮舞令旗,指揮群蠻從左右兩翼撤回本陣。
與此同時,辛讜神色不變,馳馬突擊間,將馬槊掛于得勝鉤,取出短弓。
刺耳哨聲作響,漢軍精騎盡皆如此,動作整齊劃一,令人驚嘆。
“甘涼精騎,果不虛傳!”
段宗榜神色微動,但他并不覺得這五百人能撼動自己上萬人全甲軍陣,更何況這五百精騎后面還有自己的兩千精騎掠陣了。
哪怕遠處的張武正在率領馬步兵出城,段宗榜也沒有慌亂。
他不是高駢的對手,這點他承認,但擊敗高駢的不是張武,而是劉繼隆。
如今劉繼隆北歸,高駢東去,西南之地便是他段宗榜揚名之時!
“御!”
段宗榜揮舞令旗,一萬甲兵的三重軍陣開始如山岳般挪動起來,主動進擊辛讜這五百精騎。
百余步的距離,對于精騎而言,不過頃刻間的事情罷了。
瞬息間,五百精騎疾馳而來,南蠻陣中哨聲驟響,無數箭矢作雨激射。
軍馬嘶鳴,中箭者不少,墜馬者數十名。
饒是如此,辛讜仍舊親率四百余精騎突入三十步內,趁此機會張弓。
待到軍馬沖入二十步內,四百精騎沉著射箭,箭矢面突而去,持槍蠻兵面部中箭,斃命栽倒,陣腳破出口子。
辛讜不假思索換弓為槊,徑直沿著被破陣腳處,趁勢殺入陣去。
這一幕別說段宗榜,便是緊跟辛讜而來的漢軍精騎們都不免錯愕便可。
漢軍習慣是反復面突,直到敵軍承受不住壓力再突擊。
如今辛讜面突成功便立馬突擊,根本不管這處口子背后還有數千蠻兵可以隨時頂上,大呼而去。
“直娘賊!辛使君瘋了!”
“狗鼠的,辛使君年近半百還敢沖陣,你我怕甚?殺!!”
在辛讜的帶領下,錯愕片刻的漢軍精騎紛紛換弓為槊,疾馳沖殺而去。
“莽夫!”
段宗榜錯愕開口,卻見辛讜率領精騎直接撕破了他第一重陣的陣腳。
第一重四千大軍被一分為二,而第二重作為跳蕩的蠻兵根本沒想到前軍會如此輕易的被撕破,根本來不及更換長兵。
“嘭——”
“嘶鳴!!”
戰馬嘶鳴、長槍斷裂、人聲哀嚎……
辛讜率精騎沖入中軍,左右廝殺間,距離段宗榜腳下巢車不過六七十步。
“混賬!!”
段宗榜怒罵,隨即揮舞令旗:“改圓陣,圍殺他們!”
他揮舞令旗,但此刻前軍被截斷,大禮精騎被擋在外圍,無法進來。
中軍三千多群蠻在辛讜左突右刺的馳騁劈殺間混亂不堪,難以調轉陣腳。
叢槍戳來,卻見辛讜持槊劈開,趁勢挑落一人,繼續率軍馳騁。
“直娘賊的,那是辛使君?某還以為是殿下呢!”
清溪關上,劉英諺瞪大眼睛,畢竟他親眼見過劉繼隆率軍從容在萬軍之中馳騁。
不同的是,當時劉繼隆年輕力壯,而辛讜年近半百。
“趁此機會,大軍齊齊出關!”
張武也沒料到辛讜會如此驍勇,但他反應很快,眼見五千馬步兵快要出城完畢,當即對劉英諺指揮了起來。
二人走下城墻,一人策馬前往調遣步卒,一人則是率領即將徹底出城的馬步兵加快出城腳步。
辛讜還在率領數百精騎在蠻軍陣中馳騁,但陣中精騎卻數量漸少。
段宗榜調遣后軍包圍中軍,并開始令中軍緩緩撤出,試圖徹底包圍辛讜這數百精騎。
與此同時,張武率領五千馬步兵終于出城,他沒有半點猶豫的殺向了南蠻中軍。
“嗡隆隆……”
五千多馬步兵疾馳起來,威勢與騎兵無異,更別談這些馬步兵大多都是隴右老卒,馬術并不比騎兵差。
巢車之上,段宗榜眼見張武領數千馬步兵疾馳而來,此刻的他根本不敢與張武交鋒。
數百精騎就把三軍陣腳擾亂,更別提數千精騎了。
“撤軍回營!”
段宗榜厲聲下令,霎時間左右旗兵揮舞令旗,鳴金之聲不斷作響。
原本還要包圍辛讜的三千后軍,眼下也停下包圍步伐,開始回守陣腳,步步后撤而去。
段宗榜快步走下巢車,上馬后抖動馬韁,在三軍掩護下從容開始撤退。
辛讜倒是試圖追擊,但遠處傳來的哨聲讓他不得不駐蹕原地。
南蠻如潮水退去,張武也趁勢疾馳而來,帶著馬步兵持角弓弩射殺那些跑得慢的群蠻。
辛讜眼見張武靠近,他連忙策馬靠近張武,作揖質問道:“都督,南蠻陣腳動亂,為何不追?”
“自然要追!”張武不假思索回應,隨后指向己方:“我軍馬軍眾多,且讓他們先走,消耗些體力。”
“是!”辛讜眼前一亮,張武則是交代道:
“某率馬步兵追擊,你率領精騎休息片刻,喂食好馬料和淡水,與劉兵馬使率大軍而來。”
“趁此機會,奪回嶲州給殿下慶生!”
“末將領命!”辛讜應下,張武則是繼續率馬步兵追擊段宗榜而去。
由于營門狹小,段宗榜率先指揮鐵甲兵撤回營內,繼而令少量鐵甲兵于塹壕前列陣,接應群蠻撤回營內。
張武率軍追馳而來,大批馬步兵下馬揮動長兵短刀來追殺這群群蠻。
哪怕破甲不行的角弓弩,只要扣動扳機便能輕易射殺群蠻,只因他們著甲甚少,大部分都是血肉之軀。
“噗嗤!”
段宗榜回撤營內,剛剛登上箭樓便看到了營盤外漢軍對群蠻單方面屠戮的景象。
“漢軍張武?”
眼見馬步兵中出現‘張’字旌旗,他立馬便知道了來人是誰。
張武在西南名聲還算響亮,畢竟能兩度挫敗高駢進攻,這份手段也不差了。
原本以為是清溪關內的小將,如今得知來人是張武,段宗榜立馬便猜到了這是張武帶兵來援。
他仔細觀察,但見營外漢軍盡數披扎甲,手中兵器更是無比鋒利。
哪怕三萬群蠻列陣,卻依舊被漢軍步卒砍瓜切菜般格殺當場,群蠻只能不斷后退。
不少蠻兵被擠落塹壕之中,人堆人的慘叫聲不斷傳來,被壓在最底下的蠻兵很快咽氣。
“混賬!”
看著己方被一邊倒屠殺的場景,段宗榜此刻吃不準張武率領多少援兵到來,更摸不清他的意圖。
眼下局面,唯有撤回后方的邛部縣,向會川請援才能擊敗張武。
從清溪關撤往邛部縣,沿途九十余里,官道也不過寬四五丈,不便大軍行軍。
“傳令,鐵甲兵留守,令諸部先撤回邛部縣!”
“是!”
段宗榜畢竟與范脆些等將領縱橫中南半島,知道群蠻手段雖多,但在與中原戰場上就是炮灰,頂多能起到騷擾的手段,自然不能留他們斷后。
不僅不能留下他們,甚至自己還得親自帶兵駐守,先讓這些群蠻撤退。
不然若是自己先率大軍撤退,屆時漢軍追上來,必然會驅趕群蠻去沖擊己方軍陣。
屆時漢軍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將自己整部兵馬耗的精疲力盡。
趁此機會,先讓群蠻撤回邛部,然后自己再帶兵撤退才是正道。
這般想著,他便看到了張武將營外的群蠻射殺后,立馬駐兵與自己對峙了起來。
隔遠眺望,清溪關方向還在有漢軍源源不斷涌出,這令段宗榜臉色驟變。
“快,催促諸部立即撤退!”
段宗榜催促著,隨后便見撤回營內的上萬群蠻開始慌亂的向南門撤去。
由于營盤截斷河谷,故此漢軍也無法追擊這些南撤群蠻。
不過這些群蠻對于漢軍來說,無非就是拿起兵器的獵戶罷了,張武根本不在意他們。
單是被留在營盤外的群蠻便還有兩萬之多,張武不緊不慢的揮舞令旗。
霎時間,五千下馬結陣的馬步兵開始結陣六花,以多面直陣橫壓而去。
群蠻張弓搭箭,亦或者試圖與漢軍搏殺,然而這五千馬步兵盡是隴右老卒,人高馬大。
面對群蠻的反擊,他們結陣以丈三長槍逼近,穩穩壓制著群蠻手中的九尺長槍。
群蠻還未還擊,便被刺倒一批又一批。
倒下的群蠻不斷增加,鮮血積滿土洼。
段宗榜用于布防的塹壕,此刻竟然成了群蠻的埋骨之地。
成批的群蠻倒下,若是沒有被戳死,也會有戰鋒隊背后的跳蕩兵來收拾他們。
手持斧頭與金瓜錘的跳蕩兵出現,狠厲拖走這些蠻兵,不多時便將其斬首,繼續前進。
兩萬多群蠻,在段宗榜一邊接應,漢軍一邊屠殺的情況下,很快便“消失”在了清溪河谷上。
三刻鐘過去,當段宗榜指揮鐵甲兵帶著最后的群蠻撤回營內,南蠻營門緊閉,而營外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了群蠻尸體。
“混賬……”
段宗榜臉色鐵青,看著營外躺著的上萬尸體,他沒想到張武居然連投降的蠻兵都當場格殺。
盡管群蠻只是常備軍的扈從,但一下子死了一萬多群蠻,他也不免肉疼起來。
死了這么多群蠻,再想向諸部征召這么多群蠻,便沒有那么容易了。
“諸部撤出如何?”
他側頭詢問身旁將領,見幾人連忙回應:“已經撤出兩萬多了。”
“營內剛剛接應進來的一萬多人也在南撤路上,最少還需要兩刻鐘!”
“兩刻鐘……”聽到這話,段宗榜臉色鐵青。
他的預感告訴他,張武不會這么輕易的讓他撤回邛部。
在他這么想的同時,城外的張武也下令馬步兵開始休整,同時辛讜與劉英諺也率領一萬步卒來到了他們后方不遠處。
抵達張武所部駐蹕處時,他們立馬變看到了營內少了許多的旌旗,繼而判斷出段宗榜在撤軍。
“他們在撤軍。”
“撤走的都是群蠻,打殺這些群蠻對南蠻國力不痛不癢,唯有重創段宗榜親率的精銳,才能讓南蠻感到吃痛。”
劉英諺策馬上前述說,張武聞言便解釋了起來,同時用馬鞭指著營盤道:
“等他撤軍,立馬用火藥包把這一段營墻炸開。”
“若是只走營門,追擊的速度還是太慢了,讓人安排火藥包。”
“是!”劉英諺果斷應下,接著命人準備火藥包和工具。
面對營盤,倒也不需要專門準備盾車來增加火藥爆破的威力。
哪怕只是掘一個坑,也足夠放置火藥包將其炸塌了。
眼見劉英諺應下,張武看向辛讜:“派人傳信長安,便說南蠻尋釁過甚,某不得已,只能領兵進攻南蠻,請殿下治罪。”
“末將領命!”辛讜應下,同時反問道:“若要進攻,那錢糧……”
“放心。”張武安撫道:“某與義山先生說過,義山先生也支持我軍收復嶲州,更是已經調派兩萬民夫運糧南下。”
“眼下我等只需要趕在七月二十二日前收復嶲州與會川城即可!”
辛讜見狀便不再說什么,而劉英諺也開始安排火器兵準備了起來。
兩刻鐘緩緩過去,段宗榜得知群蠻撤離后,當即指揮兵馬先出南門列陣,準備接應本部兵馬撤出。
隨著常備軍的旌旗開始行動,張武立馬看向劉英諺:“進攻!”
劉英諺吹響木哨,身后旗兵立馬揮舞令旗。
瞬息間,舉著圓盾的數百戰兵便護衛著火器兵接近營盤。
“放箭!”
段宗榜一聲令下,無數箭矢從營內射向營外,干擾著漢軍進軍的腳步。
饒是如此,得益于厚盾重甲,漢軍很快踩著被尸體填滿的塹壕,殺到了營盤墻下。
他們成批擴散開來,五人掩護一人,又一人開始掘土放置火藥包。
由于營盤的特殊性,故此段宗榜無法令人投石、檑木來進攻漢軍只能眼看著漢軍在營盤外操作。
“漢人手段詭異,撤軍!”
段宗榜的反應不慢,眼見漢軍開始進攻營盤,他很快就想到了漢軍之中的火藥。
在他下令之后,七千余常備軍開始掩護著他向南門撤去。
張武見狀皺眉:“不要掘土,速速點火!”
“是!”劉英諺聞言揮舞令旗,原本還在掘土的火器兵立馬將背上火藥包放置地上,隨后等待軍令。
刺耳哨聲響起,火器兵盡皆點燃火藥包,隨后便帶著戰兵往后方快跑撤退而去。
半路上有人慌亂被尸體絆倒,卻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的撤退。
待到他們全部撤回,火藥包的火繩也引燃差不多,但見營盤處猛然飛濺泥土與煙塵,接著便是轟隆聲傳出。
“轟隆——”
“見者即殺,殺賊一人賞錢一貫,戰后均分!!”
張武振臂高呼,上萬漢軍剛剛從爆破聲中恢復聽覺,便見到了各隊隊正開始傳唱此話。
霎時間,所有人都熱血上頭,開始埋頭發起沖鋒。
喊殺聲響起,這讓原本還在撤退路上被爆破聲嚇了一跳的段宗榜反應過來,連忙催促:“陣腳不要亂,撤出營盤去,結陣守住營門,我軍可從容撤退!”
他想的很好,只是漢軍沖鋒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其中的馬步兵。
段宗榜先令精騎出營,接著才是步卒,所以當精騎出城后,不等步卒離營,他們后方便傳來了馬蹄聲。
“嗡隆隆……”
“列陣,穩扎后撤,陣腳不得輒動!!”
張武親率五千馬步兵殺來,段宗榜見狀只能指揮三軍結陣后撤。
在他的指揮下,大禮五千余名鐵甲兵開始列陣,他們以長槍結陣擋在身前,抵御騎兵沖鋒,中軍與后軍則是持弓弩準備仰射。
面對結陣完畢的鐵甲兵,張武沒有直接沖撞,而是吹哨傳令,親率馬步兵下馬結陣。
他們推倒一切帳篷,快速列陣,不給段宗榜一點偷襲的機會。
等段宗榜察覺不對勁,漢軍已經從三個方向結直陣,朝著他們包圍殺去。
三個方向的五千馬步兵,面對還未撤出營去的五千多南蠻鐵甲兵,臉上毫無畏懼,盡皆流露激動之色。
饒是如此,軍中從張武到最基層的伙長都沒有貿然下令進攻,因為他們大多都是在隴右學習最少五年的學子。
哪怕是十拿九穩的局面,他們也需要聽從軍令才能動手。
“嗚嗚嗚——”
“諸團共賊相殺,左右急須前進相救。”
“若左右被賊纏繞,以次急須前進相救。”
“其進救人又被賊纏繞,以次后再行……”
號角聲響起,張武沉穩下令,類似的口令化作旗語傳到各團校尉眼前,又見快馬旗兵親自趕赴來傳令。
在兩重軍令和號角聲的鼓舞下,各團校尉紛紛下達進攻軍令。
旅、隊、伙等團屬基層指揮的武官們開始充當旅頭、隊頭殺賊,伙長更是需要一馬當先。
漢軍結陣呼喊萬勝而進,徹底從氣勢上壓倒南蠻鐵甲軍。
他們不斷后退,漢軍不斷前進,最終退無可退時,雙方長槍碰撞到了一處。
“嘭!!”
長槍碰撞,許許多多士兵在泥濘的營地內結陣搏殺。
他們不是戰場的主角,沒有超人的勇武,每每吶喊后,興許下一刻便會被長槍刺中身體,負傷而倒下。
漢軍的軍營不斷在戰線上穿梭,帶著負傷的戰兵撤到后方開始施救。
若只是骨折還能救活,但若是傷及肺腑,引發大出血,則只有死路一條。
泥點與血液飛濺,喊殺聲與槍桿碰撞的聲音不斷作響,根本沒有停歇的時候。
南蠻鐵甲軍一邊抵擋漢軍攻勢,一邊開始撤退。
只是漢軍攻勢如潮水,一浪勝過一浪,使得他們難以招架,死傷斃命者無數。
加之馬步兵又是隴右老卒,人高馬大,臂展比普遍五尺二三寸的南蠻鐵甲軍要長出二三寸。
二三寸看似不長,但到了戰場上就是這點距離,便能要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漢軍兵卒一槍戳來,南蠻鐵甲軍也一槍戳去,待南蠻兵卒被刺翻,他的長槍都未觸碰漢軍兵卒身旁。
故此漢軍兵卒需要提防的是左右刺來的冷槍,而重傷他們的也多是冷槍。
饒是如此,戰場上的局勢卻還是一邊倒的倒向漢軍。
幾乎每一刻都有數十上百的南蠻兵被刺翻,漢軍每前進一步就代表數百南蠻兵的死傷。
段宗榜已經撤出了營門去,并且指揮著營內兵卒不斷撤出。
只是隨著撤出的兵卒越來越多,原本就承受不住壓力的南蠻鐵甲兵開始了自亂陣腳。
“營門要關上了,撤!”
“撤!!”
不知道是誰率先動搖,當有第一人開始拋下兵器撤退,左右便會瞬間放棄抵抗,紛紛跟隨逃離戰場。
張武眼見南蠻陣腳崩潰,當即指揮大軍開始追殺這些崩潰的南蠻兵卒。
體力充沛的跳蕩兵開始持斧頭、錘子開始追殺,面對這些鐵甲兵,他們手中的鈍兵便是最好的武器。
一斧頭下去,甲片凹陷,骨頭斷裂的聲音摻雜著南蠻兵卒絕望的哀嚎聲,宛若猛虎入羊群,戰局從南蠻兵崩潰的那刻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混賬!誰讓你們撤下來的!”
段宗榜帶人在營門砍殺了十余名逃兵,可逃兵數量太多,根本擋不住。
眼見局勢不妙,段宗榜只能上馬撤軍,拋棄了還被他留在營內的三千多鐵甲兵。
慘叫聲響徹營內,直到兩刻鐘后才徹底告歇。
大批漢軍沖出營盤南門,其中也包括了帶頭沖殺的張武。
張武擦了擦臉上的血,看著已經跑沒影的段宗榜和那狹長官道,不假思索道:
“南蠻已經被殺得崩潰,趁此機會奪回嶲州,飲馬會川城,為漢王慶生!”
“為漢王慶生!!”
不多時,隨著漢軍不斷涌出南門,加上劉英諺帶人推倒營墻,乘馬也被送抵來到了馬步兵的面前。
在張武的率領下,上萬漢軍只攜帶足夠十日所用的軍糧,便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但在距離他們百余里外的北方,李商隱安排的民夫與糧車,正延綿數十里南下趕來。
自天寶年間丟失的會川城,也是時候該插上漢軍的旌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