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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群雄四起(萬字大章)


更新時間:2025年04月09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淅淅瀝瀝……”

時入八月,北方的雨水漸漸變多,原本焦灼的西北戰事,也不得不在秋雨面前暫時告歇。

“節帥果真神機妙算,這秋雨一下,官軍最少休戰一月。”

“待秋雨結束,我軍調動的兵馬,也將抵達前線。”

“等官軍反應過來時,武山及伏羌二縣便要面對我軍夾擊了。”

隴西縣衙內,高進達站在正堂門口,望著院內淅淅瀝瀝的雨水,臉上笑容浮現。

劉繼隆坐在主位,不緊不慢的為自己泡茶,目光則是在沙盤上來回打量。

“這一個月過去,那六千多傷兵估計也能休養恢復不少了。”

“屆時不算新卒,也有至少一萬八千老卒可用。”

高進達所說的比較樂觀,不過劉繼隆并未反駁,畢竟秋雨長則一個半月,短則一個月。

要是布置得當,可用之兵確實不少。

“蘭州、臨州二鎮的新卒,半個月后動身前往朔方鎮換防,將朔方鎮兵馬交給斛斯光,進駐成紀、隴城、三陽川。”

“屆時三陽川的兵力不少于一萬,斛斯光知道怎么安排才能守住二城四關,及如何布防三陽川。”

劉繼隆話音落下,高進達頷首應下,同時主動道:“河南道有消息傳回,據聞魏博鎮新任節度使何全皞率兵八千南下,于汴州擊潰黃巢主力,估計現在已經替宋州解圍了。”

高進達的話讓劉繼隆想起了這件事情,不過歷史上何全皞南下是因為龐勛之亂,而今卻是因為黃巢起義。

不過魏博軍在歷史上龐勛之亂中的表現實在難看,不僅戰敗于龐勛這伙亂軍手中,還沒有從朝廷手里得到太多的支持。

最后的結果就是,何全皞回到魏博鎮不久,就被牙將牙兵們作亂,摘了腦袋。

從結果來說,何全皞此舉是一步昏招。

只是歷史始終是歷史,而今歷史改變,中原戰局沒有了沙陀、黨項等騎兵的身影,而宣武、忠武諸鎮也變得十分空虛。

這樣的局面下,僅憑何全皞、康承訓、劉瞻三人和不足六萬的官軍來試圖圍剿龐勛、王仙芝及黃巢等十余萬起義軍,鹿死誰手未可知。

唐廷如果想要維持中原局面,就得適當的支持何全皞。

原本的禍變成了福,但魏博軍的戰斗素質也就那樣,能否連戰連捷,還得看黃巢、王仙芝及龐勛三股勢力怎么作亂。

“中原亂成這個樣子,后續恐怕會繼續抽調河東、河北的兵力南下。”

“短時間內,朝廷是無法從河淮及河東、河北抽調兵力來對付我們了。”

“就朝廷下令京西北諸鎮編練新軍的態度來看,朝廷估計是想要依靠三川及關中、關內的力量來討平我們。”

劉繼隆不緊不慢的說著,高進達聽后忍不住爽朗笑道:“僅憑如此,恐怕對付不了我們。”

“府庫雖不充裕,但維持軍需一年半載還是可以的,不過朝廷能否堅持一年半載就不一定了。”

戰事進行如此,高進達也不再如戰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他的底氣來源于自家節帥,畢竟劉繼隆僅死傷了五千多人,便擊破了朔方一萬五千兵馬,奪得朔方三州之地。

后續死傷不過兩千人,輕松取下蕭關、成紀、隴城及隴山六關中的四關,又在平川大破王式前軍精騎,殺俘官軍上萬。

兩個月殺俘官軍二萬五千余,死傷不過七千,三倍之數。

照這樣打下去,如今擴軍至十萬的隴右,朝廷起碼要動用三十萬大軍才有可能拿下隴右。

時局如此,高進達自然有了底氣。

不過對此,劉繼隆還是比較慎重,并沒有自視甚高,而是在戰略和戰術上都極為重視朝廷。

“平夏部那邊可曾有消息傳來?”

劉繼隆詢問起了平夏部的事情,高進達聽后頷首道:“今早剛剛送來消息,他們拿不出兩萬匹馬,想要用一萬匹馬和三萬只羊來交換李思恭及我們手中的那兩千多黨項俘虜。”

“節帥,這平夏部已經被我軍擊破,如果不盡快放李思恭和這兩千多人回去,說不定會被其它黨項部落吞并。”

“倒不如見好就收,釋放李思恭和這兩千多黨項俘虜,換取這批馬匹和牧群。”

高進達的建議倒也有幾分道理,李思恭在歷史上表現還算可以,但也不至于讓劉繼隆費心招撫。

只要劉繼隆能夠拿下三川和關中、關內地區,李思恭自然會拜服他。

“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是!”

劉繼隆最終同意了這場交易,而高進達也在作揖后繼續道:“涼州有消息傳來,張使君正在集結甘肅二鎮的六千兵馬,準備由酒居延領軍入隴,請我們為其準備旌旗更換。”

“按照他們的要求準備!”聽到張淮深調兵六千支援他,劉繼隆臉上也浮現了笑意。

六千兵馬看似不多,但對于二十幾萬人口,全軍不過二萬的河西歸義軍來說,卻已經是股不小的力量了。

不過劉繼隆也不會讓張淮深吃虧,官軍的降卒將在之后一批批的往河西送去。

想到這里,劉繼隆將目光轉移到了沙盤上,直指武山、伏羌二縣。

在他準備奪取秦州的時候,西川境內也因為雨季而道路泥濘。

故桃關變得更為殘破,關外的西川軍營也多了幾分煩躁。

“這秋雨來的不是時候,故桃關距離告破也沒有多久了,偏偏這個時候來,倒是給了這群叛軍修筑城池的時間和機會!”

西川軍的營盤內,藺茹真將站在牙門面前,略微煩躁的說著。

帳內、張璘及王重任二人則是站在沙盤前,不斷討論著故桃關的事情。

高駢一言不發的坐在主位,手里拿著一個竹筒,細細打量。

王重任瞧著高駢這樣,不免開口道:“節帥,這煙花只能放出燈火,所謂爆炸之事,定是那方士騙人的。”

“沒錯!”張璘也站著幫腔起來,但高駢卻搖了搖頭。

他手中拿著的就是這個時代的煙花,而制作煙花的人,則是他派人從淮南道帶來的工匠。

十幾名工匠制作了不少煙花,高駢也試圖引燃煙花,但最終只能得到煙花綻放時的燈火,根本達不到隴右軍所用的那般威力。

工匠們也看過隴右軍守城的場景,他們也從氣味上判斷,隴右軍所使用的就是煙花,但不知為何,能爆發如此大威力。

“若是能繳獲實物,興許能弄出來。”

高駢呢喃著,隨后放下那裝滿火藥的竹筒,起身走向衙門,看向了牙帳外那陰沉的天氣,以及時不時就要下幾個時辰的雨水。

“今年節氣提前,這秋雨最少還有一個半月才能停下。”

“秋雨停下后,北邊最多一個月就會大雪封山。”

“屆時秦隴二州聯系斷絕,劉繼隆很可能會利用這個時間來奪取秦州。”

“他若是將秦州拿下,肯定會借助天時南下,在東川或西川與我們為敵。”

高駢預料的倒是不錯,王重任聽后則是反問道:“朝廷不是派人與南蠻和談去了嗎?”

“若是朝廷能與南蠻和談,屆時西川在南邊的兵馬就能抽調一部分北上,更何況您派梁纘回成都編練新卒一萬,屆時我西川五萬余兵馬,即便不敵,也不應該有太大的戰損才是。”

王重任料想的倒是很好,可高駢微微搖頭,沉吟片刻后才道:

“朝廷愿意和議,可南蠻的酋龍卻不一定會同意。”

“酋龍想要奪取黔中道及安南兩處地方,如今這兩處地方他還未得到手中,如何會和談?”

“眼下酋龍不趁我進攻故桃關時出兵襲擾后方,便已經不太對勁了,我猜測這廝恐怕又要襲擾黔中道或安南。”

高駢的話音剛落下,張璘就忍不住道:“節帥,要我說,我們不如先將南蠻收拾老實,然后再集中精力對付劉繼隆這廝。”

張璘自然清楚,自家節帥壓根沒有對南蠻下過死守,為的就是養寇自重,讓朝廷認識到他們的重要。

不過現在北邊有劉繼隆,南邊還有南蠻,他們反倒成了被夾擊的一方。

這種情況下,先對付劉繼隆,他們不一定能騰出手來收拾南詔,但若是先騰出手來收拾南詔,他們最少可以依靠灌口來守住戰線,等收拾了南蠻再集中力量北上對付劉繼隆。

他的想法,也是王重任等人的想法,畢竟南邊的南蠻相比較隴右而言,更容易收拾。

“我本有此打算,但實在未曾料到,北邊會輸的那么慘烈。”

“如今北軍之中唯有王式這支兵馬能與劉繼隆為敵,若是王式能堅持到入冬,我便考慮南下進攻南蠻,收復黎、嶲失地。”

“節帥英明!”三人忍不住吹捧起了高駢,而高駢則是余光瞥向桌案上的煙花。

“若是能得到隴右的那些方士之物,莫說收復黎嶲二州,便是拿下陽苴咩城也不是問題。”

高駢迫切的想要得到火藥的力量,因為他心底有道聲音在不斷告訴他,這東西在日后將是比肩甲胄的利器。

此物誕生后,夯土的城墻便不再是難以逾越的難題,唯有包磚的城池,才能在此物的進攻下穩若泰山。

在高駢這么想的同時,協同尚鐸羅等人駐守西川三州的沒盧丹增也在盤算此事。

從半個月前開始,故桃關便已經承受不住壓力,所以尚鐸羅將沒盧丹增及其麾下五千步卒、五千精騎調往了故桃關。

在遭遇半個月的死傷后,眼下故桃關還有漢兵三千四百人,番兵四千四百人及五千番騎。

駐防的番兵番將們,自然是瞧見了隴右的鐵炮和萬人敵等火器。

起初他們還以為是神仙出手,后來才發現這是隴右的手段之一。

只是當時戰事緊迫,他們也沒有心思多想。

如今秋雨到來,所有人都守在城樓和屋舍中,自然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沒盧丹增坐在自己的屋內,腦中忍不住回想鐵炮和萬人敵的威力。

不止是他,他帶來的兩名乞利本也是這么想的,甚至主動開口討論。

“如果我們能得到鐵炮和萬人敵,那打上邏些城也不是什么難事。”

“沒錯,我聽說蘇呲和衛藏那邊的奴隸有些不安分,如果我們能抓住機會,煽動奴隸們沖擊邏些城,再帶兵去邏些城解圍,那我們也能效仿漢人的挾天子以令諸侯,控制贊普來號召各茹東本及各鎮乞利本。”

兩名乞利本都十分年輕,不過二十四五歲。

他們和沒盧丹增不僅是上下級關系,也是同窗的關系,曾一起在松州就學。

正因如此,他們的官話說的很好,也懂得極多的中原文化。

沒盧丹增依靠同窗幾年的關系,將大部分貴族子弟和將領子弟把握手中,成為了眾人所支持的人。

正因如此,他才能輕輕松松的說服自家阿爸,調動一萬五千人來支援隴右。

面對兩名同窗的勸說,沒盧丹增也十分認可的點頭道:

“你們說的都很對,但根據我的觀察,這些火器都是從臨州運過來的。”

“我估計制造這東西的工匠都在臨州,臨州是生產所有火器的地方。”

“北邊戰事的消息,你們也應該聽到了。”

“象王他連戰連捷,大唐的官軍死傷不會少于三萬。”

“連官軍都要承受如此死傷,可見象王用兵如神,大唐朝廷根本無法擊敗象王。”

“這火器固然厲害,但象王若不準許,我們根本無法獲得此物。”

沒盧丹增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二人頭上。

二人也不是沒想過投靠唐軍,但就唐軍如今的表現而言,投靠唐軍就和找死無異。

兩個月丟失朔方三州,如今連秦州都危在旦夕。

這丟失城池的速度,比當年安史之亂,吐蕃東侵時丟失的速度還要快。

幾人都不由懷疑,按照這個速度繼續打下去,估計三五年后大唐就得改姓劉了。

“此役過后,我試試看,能否憑此功勞,獲取節帥信任。”

“若是能得到一批火器,我們便能入住邏些城了!”

沒盧丹增眼底閃爍光芒,他如今最想要實現的夢想,就是以沒盧氏的身份取代贊普王系。

面對他的勸說,多康的那兩名乞利本也漸漸收起野心,而距離他們住所不過百余步外的牙門中,尚鐸羅正在書寫軍碟。

一份軍碟書寫完畢,他將墨跡吹干,燙好火漆后印下印記,遞給了面前穿著蓑衣的快馬。

“送到渭州,讓高都督交給節帥。”

快馬校尉作揖應下,隨后退出了牙門之中。

尚鐸羅目送他離去,直到對方背影消失不見,他才收回了目光,繼續處理軍中政務。

與此同時,諸都督府也在不斷送出軍碟,將各地軍情匯報到渭州,由高進達匯總交給劉繼隆。

由于秋雨到來,糧食轉運困難,雖說各都督府倉中糧食還夠吃好幾個月,但以備不時之需,他們還是希望都護府在秋雨結束后運糧南下。

對此,劉繼隆并未怠慢,而是很快就安排好了秋雨后的糧食轉運事宜。

相較于隴右,唐軍的糧食轉運才是十分嚴重的問題,而這一切只是因為黃巢和王仙芝在運河南北作亂。

雖說何全皞擊潰了黃巢,但黃巢退往宋州后,當即開始沿著運河兩岸不斷向淮南劫掠而去。

亳州、宿州皆遇兵災,黃巢試圖將何全皞往南邊引,從而給予曹州的林言等人足夠的練兵時間。

事實證明他的計策生效了,因為何全皞根本不管曹州的林言,而是直追黃巢而來。

魏博軍一路南下,不斷繳獲被黃巢所部舍棄的物資,也算發了筆橫財。

何全皞將這些繳獲的物資盡數犒賞三軍,本以為兵卒們會念他的好,但事實卻是軍中對他的怨言并未減少。

何全皞是犒賞了三軍不假,但他也限制三軍劫掠沿途州縣城池,讓牙兵們少了一筆又一筆的收入。

若非朝廷犒賞了十萬錢帛,軍中恐怕早就鼓噪起來了。

然而對此,何全皞卻全然不知,仍舊沉浸在自己追擊黃巢,接連獲勝的局面中。

“噼里啪啦……”

大火在蒙城西邊的某個鄉內燃起,男人被砍殺,女子被擄掠奸淫,屋舍遭到焚毀。

鄉外,打著“魏博”旗號的牙兵們正在將自己的戰利品裝車,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你們不知,那女子肌膚不似普通農夫,潤極了!”

“直娘賊的,這種好事你不叫我等?!”

“我本要叫的,哪知那女子自己抹了脖子,我當時看著也極為可惜。”

“不過現在她尸首還未涼透,你若不去試試?”

“滾滾滾……”

牙兵們討論著剛才享受到的一切,而這時官道上卻疾馳而來數百精騎。

精騎緩緩靠近,牙兵們立馬閉上了嘴巴,只因他們看到了臉色難看的何全皞。

“這是誰放的火?!”

何全皞策馬來到牙兵們面前,質問著領頭的那名列校。

列校聞言作揖道:“節帥,是賊兵放的火,殺的人。”

“我們見到后,立馬就殺過來了,將賊兵殺死后,這才繳獲起了東西。”

列校后退一步,其余牙兵有樣學樣,這才讓何全皞看到了他們身后那堆砌起來的人頭京觀。

他們本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卻不想何全皞的鞭子突然抽來,直接打在了那名列校臉上。

“狗鼠的家伙,莫不是以為我這雙眼睛分辨不出好壞真假?”

“這些人面黃肌瘦,一看就是此處的鄉民,你們竟然敢違背軍法?”

“來人,給我把這叵耐的殺才給宰了,其余人各打三十鞭!”

“是!!”

何全皞身后的精騎立即下馬,那列校還想反抗,卻被人直接摘去鐵胄,一刀砍在了脖頸處。

鮮血激射,染紅了那行刑之人的半張臉。

余下的二百多牙兵見狀紛紛膽寒,一時間不敢作亂,只能咬著牙,忍下了那三十馬鞭。

好在動手的牙兵也沒有下死手,雖說火辣辣的疼,但也不至于無法行動。

“再有下次,盡數處死!”

何全皞話音落下,冷哼著調轉馬頭南下。

精騎們見狀跟上其腳步,留下的牙兵們則是齜牙咧嘴的扶著腰站起身來。

“直娘賊的,他何全皞又是什么好東西!”

“莫不是忘記了,他耶耶及阿耶也是我等扶持上位的?!”

“叵耐的狗鼠……”

挨了鞭子們的牙兵罵罵咧咧,目光中滿是怨恨。

在他們看來,南下也是賣命的活計,趁機燒殺搶掠又有什么呢?

別說他們,就連其他藩鎮的官兵不也是這么做的?

憑什么他何全皞不搶,也不讓他們搶?

一時之間,魏博軍中對何全皞怨恨的兵卒越來越多,只礙他連戰連捷,能夠不斷給予他們好處才作罷。

何全皞自己卻渾然不知,只是率領精騎策馬沖入了滿是硝煙的蒙城縣內。

縣內的大火剛剛被熄滅不久,百姓雖然得以保全,但縣衙倉庫卻被黃巢等人劫掠一空。

何全皞望著遍地狼藉的縣衙,果斷對身后的都將吩咐道:“征募五千民夫隨軍,再征糧三千石,明日清晨拔營南下。”

都將作揖應下,很快便命令兵馬在城中強征民夫和糧草。

這一幕被那些挨了鞭子的牙兵瞧見,心里更發不滿起來。

憑什么你何全皞開口強征就行,而他們明搶就不行?

瞧著這一幕幕,那些牙兵怨念更甚。

與此同時,距離蒙城縣二十余里外的蘄縣方向,黃巢所率的七萬多流民隊伍,此刻正在朝著十余里外的蘄縣進軍。

“節帥,這魏博的家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們在河南道作亂,與他們何干?”

流民隊伍的前方,一支由七千多披甲兵卒,三百多騎兵所組成的隊伍正在領頭前進。

這支隊伍的中軍,黃巢幾人騎在馬背上,身旁便是三百多披甲的騎兵。

雖說與兵字沾邊,但他們行軍的樣子,完全就是一伙游勇散兵,根本未經過什么操練,不知何為軍紀。

饒是如此,他們卻依舊能將圍剿他們的魏博軍甩出二十余里外。

“我看這魏博也沒有傳聞中那么不可敵,這幾日看下來,他們每日行軍也就比我們多出六七里。”

“按照這個速度,他們起碼還有三五日才能追上我們。”

“節帥,林言那小子練兵也練的差不多了,我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北上返回曹州,到時候在曹州把魏博的官兵擊敗,趁機去魏州、博州搶掠一番?”

黃存語出驚人,但對此黃揆和黃鄴卻表示支持,唯有黃巢搖頭反對道:

“我們能在河南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全因為河南道的饑民足夠多。”

“若是將官軍引到曹州去作戰,再北上進入魏州的話,那就沒有那么多流民供我們吸納了。”

“曹州那邊,林言還在練兵,甲胄也打造不全,我們需要為他吸引官軍。”

“不過等劉瞻練完兵,他估計會率先出兵去進攻曹州,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北上了。”

對于眼下該怎么打,黃巢腦中雖然沒有一個明確的計劃,但他也知道不能走哪搶哪。

當初他在長安時,陳瑛便曾在醉酒后與他說過,他們那群人在隴右掃盲的時候,劉繼隆便教導過他們,聲稱:“邊走邊搶是流寇式打法,只破壞、沒有創造生產。”

這樣的打法在前期還有可能因為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而勝利,但隨著朝廷反應過來,這種流寇式打法的最終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為此,劉繼隆還舉例綠林軍、赤眉軍及孫恩、盧循等起義結果,無一例外都是破壞不生產,最后被官軍或正規實力剿滅。

對于劉繼隆的這番言論,黃巢無疑十分信服。

正因如此,他一開始便將曹州視為他起家之地,同時自己率領大軍去吸引官軍主力注意。

待到時機成熟的差不多,他便返回曹州,率領兵馬拿下昔日的泰寧、武寧、淮南等鎮,截斷漕運來威脅朝廷。

若是朝廷愿意冊封他為武寧軍、淮南軍或天平軍節度使,那他或許會考慮考慮接受招安。

若是朝廷官員還是一如既往的自視甚高,他便要舉兵攻入東都洛陽,趁機攻打長安。

他就不相信,當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那些自視甚高的世家子弟還能穩如泰山。

想到這里,黃巢繼續開口道:“徐州當初遭到龐勛和王仙芝霍亂,自然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搶。”

“不過這漕運每日都往長安運送無數錢糧,我們可以沿著運河兩岸劫掠商貨,不怕沒東西可以搶。”

“對了,今日塘騎要放出足夠遠,絕對不能再遭遇上次那番境遇。”

黃巢所說的,無非就是他們當初被何全皞突襲的那場戰事。

黃揆與黃鄴聞言頷首應下,黃存則是連忙派人將塘騎放遠。

兩個時辰后,天色漸漸變晚,黃巢等人搶掠了一座塢堡,將塢堡內的幾千石糧食盡數分給了跟隨他們的流民。

待到半夜,黃巢正摟著兩名女子酣睡時,黃揆卻急忙來到牙帳外作揖:

“節帥,南邊的塘騎與魏博的塘騎遭遇了!”

睡夢中的黃巢聽到聲音,當即便醒了起來,抽身走出溫柔鄉,簡單穿上中衣便拉開了帳簾。

“你剛才說什么?”

“南邊的塘騎與魏博的塘騎遭遇了,距離此地僅有二十里。”

黃巢質問黃揆,黃揆則是繼續重復了剛才的話,目光卻瞥到了帳內那兩抹雪白身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這何全皞,倒真如瘋狗一般!”

得知何全皞還在追擊自己,黃巢眉頭微皺,隨后詢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丑時三刻(1:45)”

黃揆的回答讓黃巢更為惱怒,心道這何全皞真是陰魂不散,這個時辰竟然還派出塘騎來追擊自己,想來是拿下了蒙城縣后,便已經派出了塘騎。

想到這里,黃巢心里不免覺得,也是時候該給這何全皞一些教訓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而黃揆也忍不住煽動道:“節帥,這魏博的官兵也并非民間傳的那般精銳,況且他們連日追擊,必然人困馬乏。”

“林言那廝的兵馬確實沒有練成,但我們這里還有七千多甲兵,匯合起來不怕收拾不了魏博的官兵。”

“我等不如將其吸引到曹州,尋找機會將其重創殲滅?”

他再次提起了將何全皞吸引到曹州全殲的建議,但這次黃巢沒有立即拒絕,而是沉吟片刻,目光掃過了黃揆身后的起義軍及流民營帳。

片刻后他才緩緩開口道:“這塘騎距離我們二十里,那何全皞應該駐扎在蒙城縣。”

“等何全皞得知我們駐扎此處再追來,最少兩個時辰后了。”

“我們還要渡河,得留出一個時辰,故此一個時辰后再拔營,往北邊的符離縣過河后北上曹州。”

“這三百里路程,帶著這群流民,最少要十天才能抵達曹州。”

黃揆聞言,果斷建議道:“節帥,不如將流民拋下,我們帶軍中兵卒北上,最快六天就能抵達曹州。”

“不!”黃巢否決了這個建議,并非他多么愛民,而是這批流民他有用處。

因此不等黃揆開口,他便主動說道:“等會過河后,你故意放慢流民渡河,最好讓何全皞帶兵追上來砍殺一些,然后再放所有人過河。”

“他們過河后,你帶著精騎收攏流民,最好連輸幾場,讓他們忘乎所以。”

黃揆聞言,不由得眼前一亮:“節帥,您想要誘敵深入?”

“嗯!”黃巢點了點頭,隨后才道:“人言河朔三鎮勇猛無比,我倒要看看這魏博牙兵是個什么東西!”

黃揆激動地退下,而黃巢也沒有心思再繼續入睡。

他將兩名女子弄醒,好生玩弄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后,隨著黃揆派人喚醒全營兵馬,兵卒們這才開始穿著甲胄,帶著流民們往符離縣走去。

黃巢穿著甲胄,與那兩名女子同車北上。

半個時辰后,大軍開始渡河,而那不過二十余丈的運河也并未能耽誤他們多少時間。

黃巢留下了軍中的三百騎兵給黃揆,隨后帶著穿著甲胄的七千兵卒率先過河。

待到他們過完河后,天色已經微微變亮,來到了寅時六刻(4:30)。

黃巢他們不曾停留就選擇了北上,而黃揆則是先行率領騎兵渡河,隨后吩咐撐船的流民放慢速度。

時間在流逝,而原本陰沉的天氣,也漸漸開始落下細雨。

這雨不大,無數衣衫襤褸的流民們為了口吃食,只能選擇用衣服擋在頭頂,避免淋雨生病。

饑餓不一定會死,但生病跟不上隊伍就會死。

跟著黃巢他們還能有口吃的,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期間那細雨停了又停,下了又下,將人衣服都淋透了。

寒風一吹,那滋味簡直如刀刮在身上一樣難受。

許多流民忍受不住,先后倒在了登船前,隨后被人無視,死在了路旁。

這樣的人并不少,尤其是那些老弱,基本都扛不住太久。

好不容易到了正午,但濃稠的烏云卻擋住了陽光,根本無法帶來一絲溫暖。

大半流民已經過河,黃揆眼見官軍還未追來,當即對身旁的列校交代了幾句。

列校頷首應下,隨后帶領三百精騎離開了渡口。

一個時辰后,他們帶著幾十輛馬車趕回了這里,馬車上裝滿了糧食。

黃揆沒有立即分糧,而是對撐船的流民吩咐道:

“你們先運一批糧食過去,讓他們埋鍋造飯,不用著急,某一定會在此處等著他們過來的。”

“是、黃郎君大恩,謝黃郎君恩情!”

撐船的二十幾名流民不斷作揖,隨后便見黃揆招呼東岸流民搬糧食上船,同時分了余下糧食埋鍋造飯。

幾十車糧食并不多,僅有三百余石,平均下來,每個流民也就能吃半斤糧食。

饒是如此,看到糧食的流民們,卻還是重振了精神。

一百多石糧食運到了西岸,余下留在了東岸。

東西兩岸開始埋鍋造飯,就連撐船的流民都得到了休息。

半個時辰過去,一碗碗粘稠的粗粥被分了下去,原本饑寒的流民隊伍,瞬間重獲新生。

他們有了精神,甚至愿意與身邊人多聊兩句。

黃揆望著自己手中的添加了肉片的粗粥,動作放緩的慢慢喝了起來。

一刻鐘后,眾人酒足飯飽,時辰也來到了申時。

黃揆重新招呼民夫撐船過河,而此時西岸的流民卻突然騷亂了起來。

“官軍來了!!”

“快逃!游過河去!”

“跑啊……”

一碗白粥下肚,流民們似乎有了力氣。

得知官軍到來,他們紛紛跳入運河之中,試圖游到東岸。

一時間,運河西岸仿佛下餃子般,河內擠滿了流民,紛紛朝著黃揆他們所處的東岸聚集而來。

“走!”

黃揆見狀翻身上馬,抖動馬韁的同時便帶領精騎先走。

早已渡過運河的流民們見到他離去,紛紛跟上了他的腳步,而那些游到東岸的流民也顧不得寒冷,急忙跟上。

好在如今已經不似早上那般寒冷,加上肚子里有了東西,這些流民都跟上了黃揆的隊伍。

只是相比較他們,西岸那兩萬多流民卻經歷了擁擠、踐踏,最后迎來了官軍的砍殺。

“降者不殺!”

“全部給我趴下!!”

何全皞所率的數百魏博精騎不斷馳騁于流民之中,每時每刻都有流民被殺死。

最后這群流民紛紛按照何全皞的要求趴下,何全皞則志得意滿的將這群流民押往了距離此處最近的蘄縣。

“區區流寇,竟然能攪動中原如此,這諸鎮官兵都是酒囊飯袋嗎?”

何全皞望著東岸遠去的流民隊伍,忍不住勒馬冷哼。

跟隨其左右的一名都將見狀,當即做一道:“節帥,要不要從此處過河?”

“不必!”何全皞抬手阻攔,用馬鞭指向北方:

“從此處北上八十里就是臨渙縣,再往臨渙東北走四十里就是永城縣。”

“眼下永城還在朝廷手中,我們可以直接走永城渡河追擊這群流寇。”

“某觀他們逃亡方向似乎是曹州,想來是想與曹州的賊寇會師,這倒也好,可以一并解決了他們!”

“節帥英明。”都將明面贊頌何全皞,何全皞見狀對其吩咐道:

“傳令中軍、后軍,調轉兵鋒往永城靠近。”

都將作揖應下,隨后便派人將軍情傳往了中軍和后軍。

兩個時辰后,隨著天色漸黑,何全皞率軍入駐了臨渙縣南邊的鹿塘鄉。

何全皞雖然禁止兵卒劫掠,可他自己卻下令強征鄉民糧食。

牙兵之中不少人趁機作亂,他則是將作亂的頭領斬殺,余者鞭撻。

最后雖然讓牙兵吃上了熱乎的飯食,但牙兵們并不感激他,反而愈發怨恨他。

與此同時,何全皞寫下奏表送往長安,而他則是率軍休整一夜后繼續北上。

在他北上的同時,黃巢也在翌日北上時經過了龍脊山。

他下車眺望龍脊山,黃鄴見狀策馬跟上并下馬詢問道:“節帥,您在看什么?”

“我在看那龍脊山。”黃巢不假思索的指著龍脊山道:

“幾年前,那龐勛與王仙芝便是在此作亂,如今兩人被圍剿于光州和泰山,不知道能否脫困。”

“我們得吸取此二人教訓,絕不可志驕意滿。”

“節帥教訓的是!”黃鄴連忙點頭應下,隨后便見十幾名兵卒押著兩名少年人朝此處走來。

“干什么的?”黃鄴上前質問兵卒,其中的伙長作揖道:

“兵馬使,我們在外放哨發現了這兩小子,估計是官軍的諜子!”

“狗鼠放屁,某二人是來投軍的!”

年紀較小的少年人開口反駁,不斷掙扎,引起了黃鄴的注意。

他上下打量起這個少年人,但見他雖然蓬頭垢面,可其人身長近六尺,肩膀闊三停,雙目如炬,便是兩名健壯的甲兵都有些束縛不住他。

相較于他,另一個比他年長些的少年便顯得尤為普通了。

“你這身貌,倒也不像籍籍無名之徒,是何來歷?”

黃鄴來了興趣忍不住詢問起來,而少年人見狀則是抬起下巴,頗為驕傲:

“某家世代教書,若非遭了難,不得已投靠旁人家,汝還不一定能瞧見某。”

“如今落了難,不喜讀書,聽聞義軍舉兵過境,這才帶著某次兄前來投靠。”

“若汝等不識得英雄,某與次兄現在便走,只是汝等日后莫要后悔!”

“小娃娃好大口氣!”黃鄴忍不住笑了出來,而這時他身影卻響起了腳步聲。

黃巢朝著他們走來,在經過時留步看了一眼這叫囂的少年人:“若是你能在戰場上殺些官兵,獲得甲胄,那便準許你募兵。”

“擁十甲,汝即為伙長,五十甲即為隊長,百甲則為列校……如何?”

黃巢審視著眼前的這少年郎,想知道他會說出什么話來。

只是面對他的審視,少年郎卻道:“我若殺官軍千人,獲得千甲,又該如何?!”

“呵呵……”黃巢忍不住搖頭輕笑,少年郎卻質問道:“該如何?!”

“那你就是都將!”黃巢許下承諾,少年郎聞言頷首:“等著吧,某用不了多久便是都將了!”

“好,你喚什么名字,某等著看你的姓名出現在冊上。”

黃巢與少年郎對視,同時詢問起其姓名,并讓那束縛住他的兵卒松手。

兵卒見狀松手,少年郎活動了下身子,隨后這才漫不經心的作揖道:

“宿州朱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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